八十个铁罐

    马里布海的外星人入侵事件告一段落, 但复仇者们的神经依旧紧绷。
    被炸毁的别墅显然不适合再用来办公，所以他们不得不带着仅剩的器材搬到就近的神盾局分部。体型膨胀到无法收缩的二号无法再塞回密封舱, 所以唐尼只能把她放进当初他躺了一个月的养生舱里。
    依旧像之前的工作分配一样, 不擅长科学方面的三名复仇者去处理对外的事情, 唐尼和托尼留在了神盾局分部临时开辟出来的工作间，为了不打扰到他们的工作，分部的人把工作间附近的工作人员全部清空, 整个工作间保持着绝对的安静。
    安静到能听见养生舱里，半透明的淡粉色液体流动的声音。
    二号从安全舱里清醒过来的时候, 唐尼还在处理新盔甲的事。他似乎在想办法把盔甲胸前的结晶取下来，但在掰断了三把扳手后结晶依旧严丝合缝地嵌在里面，连位置都不曾挪动。
    “就让她呆在里面吧。”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唐尼动作一顿, 他偏头看向身后, 养生舱里，那些杂乱的蓝色触角随着水流像海草一样上下飘动着。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二号：“并不太好。”
    唐尼放下手上的扳手，停在养生舱面前：“我搜索遍了数据库里的所有资料，但是没有哪一个有记载要怎么治疗一团——”他说着两只手无意识地在半空比划了一下, 然后用了一句尽量不会冒犯到对方的词，“没有实体的能量。”
    “你不需要救我，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清楚。”
    比起之前二号虽然无机质，但总是喜欢夹枪带棒地攻击人类的说话方式，现在的二号变得死气沉沉, 说话间都多了一点难以言喻的颓败感。
    漂浮在营养液里不受控制的触须就像人类在经历某种重大伤害后已经坏死, 肌肉萎缩, 失去控制的四肢那样。
    在唐尼从那滩黑色的脓水里捧起受伤的二号时，他就已经没有抱有太多能把她治好的希望，一是科技水平限制，二是——
    包裹着二号光团中心的那层薄膜已经裂了大半，莹蓝色的能量不停从中逸散出来，这种情况跟一号被宇宙意志贯穿的时候很像。
    “我的生命源马上就要耗尽了。”
    二号平淡地陈述出了这个事实。
    唐尼很难形容他现在的感觉。
    很多情绪是在尘埃落定之后才会产生的，就像他在紧急关头没时间去产生太多感性的情绪，但等他人坐在神盾局分部工作间，看着马克85胸口的反应堆的时候，他会突然想把里面的结晶取出来还给二号那样。
    他从没把一二号当成朋友，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清晰地认知到他们的立场是不同的，他想一二号的想法也跟他一样。
    但即便他们是敌人，唐尼也会按时给她们换能量剂和清洁能源，只因为一次聊天的时候他从一号那里知道她们讨厌原油味的能量剂，他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如同关键时刻一号的叛变，二号的挺身而出那样。
    这让唐尼没有办法在事情解决之后还继续心安理得地用着一号的能量结晶，这不是事后的讨巧卖乖，他也不想把自己立于道德不败的制高点上。
    他只是——
    “如果你想做的是尊重她，那你应该继续把她带在身上。”二号语气平静，“我感觉得出来，一号一直都很喜欢你，她肯定很乐意跟你呆在一起，你也不需要担心她的能量被耗尽。宇宙意志自有一套能量循环的法则，她分裂出来的碎片是这样，碎片凝成的结晶也一样。”
    二号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她很喜欢冰沼冻土的风光，就在阿米特星系的炽热恶土旁边。”
    唐尼垂下眼帘：“有机会的话我会带她去看看的。”
    二号没有停顿，又接着道：“你们或许还不知道宇宙意志的最终计划，一开始我们试图在你们眼里扮演一个受害者的形象，但那似乎并没有骗过你，即便现在在内撒眼里，他也仍然认为是他控制着母体在为他办事。不得不说，你们确实比那个活了不知道几亿年的恶魔聪明。”
    这也是唐尼一直以来都在疑惑的问题：“宇宙意志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二号：“她想取代主宇宙的地位。”
    唐尼：“所以这跟她把我弄到这个宇宙有什么关系？”
    二号：“因为你所在的宇宙是跟主宇宙最相像的，主宇宙和平，稳定，没有战争，在主宇宙里也有一个人叫小罗伯特唐尼，一号之前应该跟你说过了，那人跟他的经纪人结婚了，生活美满幸福，而在这个宇宙，只有一个多余出来的托尼斯塔克。”
    唐尼皱了皱眉：“她要把这个宇宙的人跟主宇宙一一匹配上？”
    二号：“是的，他不可能挑主宇宙下手，所以只能把目标放在周边宇宙。事实上，这个世界很多跟主宇宙不匹配的人都已经被换过了，而她最后要做的就是把那些主宇宙没有的，多余出来的生物都清除掉，比如内撒，比如九头蛇，还有其他多余的宇宙势力。”
    “内撒以为他凌驾在宇宙意志之上，让宇宙意志心甘情愿为他做事，其实不是，他不过只是宇宙意志算盘里的一颗棋子，他亲手征服了那些多余出来的宇宙势力，把那些人都投入处决池，然后再亲自把他们带离这个宇宙，这样宇宙意志既不用自己出手解决，还能把这一大批部队送入主宇宙，到时候主宇宙的稳定性受到影响，她再从中作梗，找机会上位，取代主宇宙的位置。”
    “用最少的代价，打着一石二鸟的算盘。”
    所以，那些复仇者，神盾局的人都跟唐尼上个宇宙的人一模一样，而唯一不存在于唐尼上一个宇宙的托尼斯塔克会被宇宙意志当成病毒。
    这是一件不能细想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间唐尼觉得他后脖颈上的汗毛都因为他的猜测而立了起来。
    但已经对此习以为常的二号似乎并不觉得这个话题有什么问题，甚至在说完以后有一种终于放下了一直保守着的秘密，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种放松让她终于能感知到周身浸泡的液体，莹蓝色的光团收缩了一下：“草莓味的营养液？”
    唐尼长舒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是的，一号说你喜欢这个。”
    这一次，没有再装模作样，二号的光团收缩后又膨胀，看起来就像用力吸了一口营养液那样，然后她开口道：“你们动作该快点了，如果你们还想阻止宇宙意志的计划的话。”
    唐尼：“我知道，我已经联络了我熟悉的所有势力，现在还在等他们回复。”
    他这么说着，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我想我得去泡杯咖啡。”
    他说完起身离开了工作间，工作间里重新回归宁静。
    莹蓝色的光团安静地随着营养液在一团团盘起的，枯萎的蓝色触须里起起伏伏，她面朝着马克85的方向，片刻后。
    在一团团干枯的蓝色触须里，其中一根还保留着一点意识的莹蓝色触须颤抖着抬起，穿透养生舱的玻璃，缓慢地向前摸索爬行着。
    那颗结晶真的很漂亮，里面流动的星辰像极了她们第一次去冰沼冻土时抬头看到的银河。
    她没多少力气了，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她走走停停爬了很久，最终才一点一点挪到了马克85胸前。
    结晶里的意志还没有完全消散，她想知道一号在最后一刻在想什么。
    大概会有事情想跟她交代吧，大概又是关于这个名叫小罗伯特唐尼的人类的事情吧。
    宇宙的生命体有很多，她不清楚为什么一号唯独这么偏爱人类，她想如果一号提出的不是什么太过分的要求，她也不介意再最后一刻去替她完成，只要不是想让她去当什么盔甲燃料的那种破决定。
    她没有一号的牺牲精神，她也不想余生都被困在铁皮里，她宁愿能量全部逸散到空气，那样起码直到最后一刻她还是自由的。
    触须干枯的顶端触碰到了那枚暖棕色的结晶。
    她终于听见一号在最后一刻想要说的话。
    熟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歉意。
    ——对不起。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那枚触须顿了一下，接着。
    像是愤怒，像是忍耐终于达到极限，又像是她终于发现她好像永远摆脱不了一号那样。
    她在濒临毁灭的最后一刻彻底爆发了。
    包裹在莹蓝色光团外的能量罩完全碎裂，所有触须脱落，然后迅速枯萎。
    “即便到现在为止，我也谈不上多喜欢人类。”
    “我只是——”
    后面的话随着莹蓝色能量的逸散而消失，逸散出的能量如同砂砾一般直接穿过了外层的玻璃，在半空中重新聚集凝结成一块蓝色的结晶。
    最后缓缓嵌入另一台盔甲里。
    ......
    ......
    “神盾局，瓦坎达，卡玛泰姬，能通知的势力我都通知了，现在只差开始行动了。”
    半小时后，集合的复仇者们重新来到工作间，唐尼关掉手上的虚拟光屏：“作为计划的发起者我的提议是我们可以作为先头部队先去仙宫一探究竟，起码我们得先跟索尔回合，我们都很清楚我们没有多少时间，所以——嘿。”
    唐尼说着，在看到工作间里立在原地的两台机甲，以及另一台马克85胸口那颗莹蓝色的结晶以后。
    他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养生舱，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托尼斯塔克。
    托尼斯塔克皱着眉：“我没动过。”
    他说着，看向那台安安静静地立在马克85旁边，胸前蓝色结晶闪耀如同银河的新盔甲。
    “或许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
    ......
    ——即便到现在为止，我也谈不上多喜欢人类。
    ——我只是不想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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