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幕 破晓时

    薇安亲手结束了米勒上校的生命, 争分夺秒地赶往机场，和其他人会合。
    第九安全区的机场已经成了一片烈焰废墟, 非法雇佣兵和联盟军士兵展开了无指挥的混战，米勒上校死了、卡尔上尉死了，安全区官员的撤离点也遭受了汽油.弹攻击，一个生还者都没有……雇佣兵们死守着武装直升机, 带着抢来的物资一架又一架起飞撤离。
    薇安驾驶着军车，一脚油门到底冲进烈焰冲天的战场, 时间显示凌晨四点五十分，这个时间已经比预期晚了！她心急如焚，耳麦里通讯信号断断续续，到处寻找同伴的踪影。
    “薇安——”
    千钧一发之际，呼喊声从车顶上方传来, 军车猛地急刹, 轮胎和地面几乎要擦出火星。薇安拿着枪跳下车, 仰头望去, 眼前一幢六层的办公楼顶赫然停着一架大型运输直升机，前后双螺旋桨都打开了！
    “薇安, 上来！”楼顶上一个人影探出头来, 莫秋镝杀红了眼, 长长的枪口对准薇安身后一阵扫射, “我掩护你, 快上来！”
    薇安朝身后一探, 几十个联盟军追兵已经朝她过来了。大楼里此刻已经浓烟滚滚, 楼梯多半也走不成了！
    秦璐直接端出一把机关枪架在了顶楼栏杆，嘶哑的喊声穿透了枪林弹雨：
    “你能上来吗？”
    她必须上去！
    薇安死死盯着大楼外墙结构，把枪往身后一背，用尽全力向前跑去，矫健的身子一下子腾空跃起，攀上一楼的窗户。军靴抵在粗粝的外墙墙面，她的腰身猛地发力，修长的手臂向上一挥，手臂肌肉绷紧，手指从半指战斗手套里露出来，狠狠抓住二楼的窗台……
    一番动作像是徒手攀岩，她在漫天枪炮和硝烟中完全暴露，向三楼进发。
    “快去拿梯子，拉她上来！”秦璐冲着莫秋镝喊道，莫秋镝跑向直升机去找梯子，一条黑色救援绳梯从六楼楼顶甩下，梯子不够长，刚刚甩到三楼。
    薇安一脚踩着窗台，一脚踩着没有承托力的外墙，咬着牙大喊一声，借着腿部的力量整个人向上一冲，身体瞬间悬空，左手猛地抓住了绳梯尾部。
    秦璐和莫秋镝霎时松了一口气，异口同声道：“快往上拉！”
    两人放下枪一下子把薇安拉到了四楼半。
    就在这放松的刹那，一枚空对地导弹突然横空劈来，然而它的瞄准方向并不是大家所在的大楼，而是瞄准了机场里被雇佣兵劫持的飞机！
    轰地一声震天巨响，大楼所有的玻璃都震碎飞出，薇安用力抓紧绳梯，险些被这震荡的疾风甩了出去。地面一架飞机被击毁，机场中央甚至升起了一个小蘑菇云……
    突如其来的变故，秦璐和莫秋镝都大惊失色，薇安眼神一凝，望向西边的天空，十几个逐渐放大的黑点正朝她们所在的位置飞来。
    是武装直升机，联盟军的增援到了！
    薇安脸色骇然，她迅速看了一眼地面有没有大型防御武器，一辆地面装甲车孤零零地停在机场东北向跑道的边缘，如果她的记忆没错，那个型号的装甲车装载了防空高炮……
    那是她们最后的生机！
    林舒乔的脸瞬间掠过她的脑海，伴随而来的，是她们相识一年多以来所有历历在目的往事……
    薇安突然拔出军刀，那把刀刃还沾着米勒尚未冷却的鲜血，而现在，她竟将刀尖抵在了那条救命的绳梯。
    莫秋镝只觉浑身血液涌到头顶，声嘶力竭地喊道：“你做什么？！”
    “薇安，快上来！！！！”
    “别管我，快带她走。”她的声音夹杂着一切混乱的爆炸和枪声，却那样清晰有力，薇安将眼里汹涌的泪水忍了回去，抬头望着莫秋镝和秦璐的脸，她的视线穿过那二人，想象着林舒乔此刻平安无恙地坐在直升机里，终于、马上就要回到故土……
    当初是她把林舒乔带来第九安全区，让她卷入这一切纷争，让她承受这种灭顶之灾。现在，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亲自送她离开。
    哪怕林舒乔醒来的时候，再也看不到自己……
    “我必须掩护你们，快走！”薇安朝她们喊道，她心意已决，用尽全力一把割断了绳梯。她的身体瞬间失衡，从四楼半急速坠落！
    她有过孤苦的童年，在无尽的训练和浴血奋战中长大；她有过骄傲和荣耀的时刻，有过绝对信任她、愿意为她牺牲的下属和弟兄；她有过最好的朋友，她们一起吃冬夜的火锅，喝醉人的酒；
    她有过爱情，在莫秋镝身边成长，在林舒乔身边寻到归宿；她也有过亲人，她不是一个冰冷的实验产品，不是战争机器，而是母亲季明瑄十月怀胎的生命延续……
    她还有一个血亲的表姐，只是还没来得及相认。
    她唯一的遗憾，只是还没有和林舒乔说一声再见。
    薇安在半空中抓住三楼的窗台，眼角滑出的泪水瞬间蒸发，她眼底的痛苦渐渐归于平静，朝着烈焰火海一跃而下……
    “薇安——”秦璐几乎瞬间崩溃，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她，整个人差点从栏杆翻出去。莫秋镝一把拉住她，把她拽向登机口，叱骂道：“我们先走，快走！”
    三十秒后，运输直升机煽动着巨大的双螺旋桨，从六楼楼顶起飞。起飞又一分钟后，数道对空导弹如流星袭来，划破了凌晨的最后一道黑暗。
    更多的雇佣兵直升机从第九安全区起飞，大家都在忙着逃命。
    运输直升机稳稳避开两次极度危险的锁定，飞行高度急速爬升，一直往东面的空域飞去，再也没有回头……
    在那之后，她们所在的飞机再也没有被敌方锁定。
    身后的空域传来一阵阵更加猛烈的爆炸声，强大的气流震得整架飞机像是坐了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疯狂地颠簸。
    薇安的好友娜塔莉上尉亲自驾驶这架撤离直升机，秦璐坐在副驾驶座，一贯镇定的女军官陷入长久的恍惚，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她知道，是谁在用牺牲换取了所有人的平安。薇安选择一个人留在后方，发射高炮击毁敌方的直升机。否则，一旦她们的飞机被击中，今晚所有的努力全都前功尽弃……
    今晚之战她们赢取了一切，却输了最重要的一个人。
    秦璐紧闭双眸，她攥紧拳头，痛苦至极地颤抖。
    天在这时亮了。一缕金色的光芒跃出天际尽头厚重的云层，明媚而温暖的阳光，一下子透进飞机挡风玻璃，如水流一般洒在每个人绝望的脸庞。
    ——就像薇安回来了，正温柔地看着她们。
    简晞靠在莫秋镝肩膀上，再也克制不住，失声痛哭。
    林舒乔静静地坐着，琥珀色的瞳孔反射出透明的光泽，清冷的肤色映出红晕，她怔怔地望着远方，唇角一动，似乎笑了。
    心底有什么重要的一块铮然碎裂，林舒乔没有察觉。
    ******
    六个月后。
    环球大厦36层，东部防御区总指挥部，x病毒实验室重症监护室。
    病人的双手都在输液，全身上下插满了管子和十几种治疗仪器，全世界最好的医疗设备都在她身上集齐了，包括最新的呼吸机和人工心肺机，哪怕出现紧急状况，在心跳停跳的情况下也能维持一段生命，争取抢救时间。
    病床床头的电子屏显示了病人的信息：林舒乔，x病毒特效疫苗第一期人体试验—第10阶段。
    所有仪器都发出有条不紊的滴滴声，长期的药物作用令林舒乔“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又或者说从未真正地清醒，她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能够感觉到疼痛，那种疼痛像一束尖锐的光芒，刺入深海，把她从无尽混沌的意识里拉出来。
    她看到许多影子，重重叠叠不知道多少个人朝她聚拢过来，人们围着她正在谈论什么。她逐渐有了思想，感觉自己浑身赤.裸，像是刚从母体里出来一样寒冷蜷缩着，任人宰割。
    “教授，现在的剂量已经是她能承受的极限了，如果还是醒不过来……”
    她听见一个女人低沉的声音，透着焦灼不堪的情绪。林舒乔试图转动思绪去回忆这个人是谁，但她的大脑像生锈的轴承，一想事情就钝痛无比。
    张凯寅举着注射器，那里晃荡着晶莹的水蓝色液体。那是从第九安全区带出来的ks300溶剂研制成的第三代抗病毒药物，媒体用“特效疫苗”“病毒终结者”等称呼来形容它。东部防御区为了秘密进行这个项目，付出了巨大代价，现在联合政府也只能默认这个成果。
    但林舒乔和陈秋敏教授的情况耽误不起，她们母女二人都成了第一批投入人体试验的“小白鼠”。
    张凯寅的动作极为稳健，将长长的针头刺入林舒乔的静脉……
    “她会醒过来的，”张凯寅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身旁的女军官，“清醒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开始。以后的事你该如何告诉她？”
    “……”秦璐脸色微微一变，她垂下眼眸，沉着而坚定地说：“只要她能好起来，我会好好告诉她一切。”
    说完她顿了顿，又道：“更何况如果薇安还在的话，也会希望她好好的。”
    她在说什么，那是谁的名字？
    林舒乔感到自己濒死的身体被人重重一击，像是强大的电流从胸口窜到四肢百骸，她听见耳边滴滴滴不停响动的仪器声，然后她干呕了一声突然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病房。
    她穿着条纹病号服，双手被一个金属圆环束缚，一束白色轮廓的人影向她走近，那个人与她掌心交叠，熟悉而安全的气息将林舒乔紧紧包裹。
    有一个人，始终热切地守着她。有一个声音，一直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
    “宝贝，是我在这里，你不要怕……”
    “那个不好吃的，这个才好吃。”“宝贝，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我爱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所有空缺的记忆都如同浪潮，向林舒乔汹涌而来。
    药物作用产生了一次紧急的心跳骤停，女子柔软的身体在电击作用下弹起，然后慢慢下落。林舒乔突然睁开眼，她的双眼紧紧盯着重症病房的天花板，一动不动。
    秦璐一下子捂住嘴，震惊至极地看着她……
    林舒乔的瞳孔，褪去了感染者的异色，深如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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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写到这里，我知道大家肯定没想到这种转折
    其实上章就铺垫了，米勒反复说“你不会活着离开这里”，因为薇安去找米勒耽误的时间让大家陷入了危险，而薇安又不可能放走米勒。算是反派留下了最后一个死局。
    有几段我真的自己快写哭。又是为她们流泪的一天
    为什么会这样虐，因为薇安搞了这么大动作，很难全身而退，她主角光环已经很大了
    我对这本书的定位就是每章都意想不到啦
    薇安是生是死，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