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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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牢骚太小声,木磊没听见,转头问白格:“你听到他说什么了?”
    白格抿了抿唇,摇头。
    “哟,哥俩儿好啊!”
    两人异口同声:“没有的事。”
    “我不认识他。”
    木磊冷哼,“那就交流交流感情!俯卧撑,一轮一百,做三轮,每轮休息时间十分钟。”
    一声令下,底下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教官,这对他不公平。”徐承渡立刻表示不赞同,“他又没跟您对吼,能不能给他少一百?”
    “好,他少的一百加在你头上。”教官十分人性化地接受了提议,留下一个监督计数的小女生,头也不回地带着队伍去训练正步走。
    白格看了凌乱的徐承渡一眼,提起裤脚慢悠悠地趴下,摆出个十分标准的俯卧撑预备姿势,颈边和手臂的青筋暴出。
    “你还真做啊?”徐承渡一起趴了下来,飞快地做了几个,扭头粲然一笑,“别怪我没提醒你,就算是两百个俯卧撑,你也不一定能坚持下来,悠着点,慢慢来。”
    他这话纯属好意,他自己是皮实惯了,从小被老爷子强硬的军事化管理逼着强身健体,一犯错就各种被罚俯卧撑深蹲扎马步,对他来说,那都是家常便饭。但要是放在正常人身上,两百个俯卧撑,肌肉酸痛是小事,搞不好逞强过了头,就是严重的肌肉撕裂。
    但徐承渡实在不怎么精通说话的艺术,这话听在白格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像奚落嘲讽,于是礼貌地回以客气的微笑:“谢谢提醒,少说废话。”
    被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徐承渡:“……”长得好看的人脾气真的都挺大。
    两人一开始的速度都差不多,五十个过后,白格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一百个过去,徐承渡暗暗佩服起对方居然还能坚持。
    他微微侧目,扫了一圈,嗯,姿势依旧标准,就是手臂有点发抖,白皙的颈侧那根凸起的青筋也越来越遒结,眼看再这么下去血管可能就爆了。
    “你……休息一下。教官说做满一百个可以中场休息十分钟。”徐承渡停下来,盘腿坐在热烘烘的地上,凉飕飕地出口提醒他。
    密集的汗水前赴后继地滴在地面上,能隐隐看到滋滋的白色水蒸气升起。
    一百五十个了。
    白格吝啬得连一个眼神都不想施给他,全身紧绷的肌肉都写着:别拦我,我还能再做几个!
    然而常年的运动仅限于骑马高尔夫击剑这些贵族运动的身体,在简单粗暴的俯卧撑面前实在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停往领口里流淌的汗水和颤抖酸胀的肌肉告诉他,快到极限了。
    但是……也只剩三十个了。
    一鼓作气说不定就挺过去了。
    就在他周而复始地沉下腰,想挣扎着再撑起来的时候,鼓胀颤抖的小臂拼了全力也只能把他凝固在半空,他咬着牙,腮帮子两侧鼓出硬邦邦的咬肌,眼睁睁看着身体一点一点被重力狠狠地压向地面。大厦将倾,而他筋疲力尽。
    “唉,不明白你在逞什么能。”
    这时,一直托着腮看热闹的某人轻叹了一声,小腹上突然凭空冒出来一只温热的手,托住了他一分一分往下沉的身体。
    像是被沸腾的开水烫了一道,白格猛地抬起头,汗水顺着他发梢甩起的弧度飞出去,溅了徐承渡一脸。
    认命地抹了把脸,徐承渡朝他挤挤眼睛,又扭头面向那位计数的女生,食指放在嘴唇中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配以楚楚可怜的眼神。
    两大帅哥相依为命的场景感人肺腑,女生紧张地探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教官,内心挣扎了一番,表情松动,飞快地摆了摆手。
    与此同时,白格感觉到托着自己小腹的手刹那间蓄满了力道,将他沉重的身体慢慢抬起来。
    第34章 年少许轻狂3
    “拿开。”白格的喉间充血,声音沙哑有如生锈的金属碰撞。
    隔着一层湿透的薄薄衣料,他因出汗过多而微凉的肌肤,因为那只紧紧托着他的掌心而逐渐升温,像是被一块炽热的烙铁覆盖,他几乎觉得自己的腹部肌肉不堪灼烧而神经质地抽搐起来。
    “要么休息,要么我托着你做完最后的三十个,你自己选。”徐承渡一只手托着腮帮子,一只手撑着他,眼睛则紧紧盯着不远处的教官,“既然你要一鼓作气,就别磨蹭了。”
    白格刚想拒绝,说他不需要别人帮忙,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起伏起来,而他要是此刻完全卸力,直接会被狠狠得砸在地上。仅仅是那么不上不下地犹豫了几秒,徐承渡就半强迫性地带着他飞快地做完了三十个俯卧撑。
    任务一完成,那只手掌就飞快撤离。
    于是木磊一回头,只看到刚刚爬起来的白格,而另一个惩罚对象,还在吭哧吭哧地努力奋斗着。他逆着阳光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把这个身体素质绝对上等的刺儿头默默记在了心里。
    四百个俯卧撑,徐承渡一边保持节奏均匀分配着体力,一边没事跟那个长得好看的男孩子闲扯淡,“你好哇,我叫徐承渡,你呢?”
    剧烈运动完,白格调整着呼吸,汗津津的脸庞上,颧骨微微泛红。他瞥了一眼徐承渡并不粗壮但稳健有力的手臂,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的徐承渡在心里默默把他家老爷子吐槽了一万遍,什么你捧着一颗真心待人必将收获一份真情……这世道,多的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糟心事。
    过了足足两分钟,白格幽幽开了口,“我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你叫徐承渡。”白格一条腿伸直了,另一条腿曲起,手肘自然地搁在膝盖上扭头看他,“昨天在厕所里听到的。所以……你给我的信息是无效信息,不足以等价交换到我的名字。”
    徐承渡直起手臂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抬起茫然脸,字正腔圆地发出一个语气词:“啊?”
    “不明白吗?信息在对你来说是未知的时候才有价值。”白格弯起和煦的桃花眼,“如果想知道我的名字,得先告诉我一个我不知道的信息。关于你的。”
    徐承渡眨了眨眼,汗水从额头滑落,顺着眼睫毛滴下来。等他的反射弧绕地球艰难地转了一圈回到原地后,他冷笑着反驳,“你说错了,信息不是未知就有价值,而是在你有强烈意愿想知道的情况下才有价值。好了,现在我不太想知道你叫什么了,你就守着你的名字等待增值吧。”
    被无情拒绝的白格也不恼,眼里闪过兴味:“你确定不想知道我叫什么?”
    “怎么?知道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吗?”徐承渡翻了个白眼。
    白格望了望天,“大概吧。”
    事实上,在上流圈子里,白格基本上属于别人家孩子的存在,家世显赫,品学兼优,性格长相资源随便哪一样单独拎出来说,都能秒杀无数同龄人。家长们听说荣氏独子也在这所学校,纷纷叮嘱自己家孩子要想方设法跟白格搭上线,交上朋友,实在不行混个脸熟也好,这样可以抢到第一手社交资源,为以后进入社会铺好人脉道路。
    而这种圈内人尽皆知的事,徐承渡一个格格不入的圈外人,完全没有要讨好谁的想法,于是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并在心里默默给此妖孽添上了一笔自恋狂的浓厚色彩。
    熬过了体罚,被准许入队,踢了会儿正步,傍晚五点的时候,一天的军训准时结束。脱下臭烘烘的迷彩服,换上干净靓丽的衣服,徐承渡那些前一秒还愁眉苦脸的同学下一秒就容光焕发,三两成群地围在一起叽叽喳喳,携手走向校门口一早候着的排排私家车。
    “少爷,按照您的意思,所有的衣物和生活用品都搬进了附近的新公寓。夫人想问问您,能不能把张阿姨留下,好一如既往照料您的饮食起居。”车里,司机先生边缓慢地匀速开着车,边恭敬地询问后座坐着的少年。
    白格的目光锁定在车窗外一个依然穿着迷彩服的身影,漫不经心道:“不用了,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回去告诉夫人,让她遵守约定就好。”
    司机从后视镜偷偷扫了一眼那张明明表情很温和却不知为何透着寒气的侧脸,喏喏噤声。
    过了半晌,车子慢慢腾挪了几百米,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少爷,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咱们车这速度实在太慢了,会引起交通拥堵……”
    说出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车厢里寂静无声,白格转过脸,眉间拢上一层阴影。
    刚刚他看得分明,那小子身后跟了一帮鬼鬼祟祟的社会青年,这么热的天,却一个个都穿着薄外套,外套里鼓鼓囊囊,不知道夹带了什么,但白格看到其中一个的衣服下摆处,露出一截圆柱形木棍。
    “少爷,后面的车在不停按喇叭,你看这。”司机苦着脸再次冒死谏言。
    “走吧老吴。”这次终于有了回应,白格淡定地摇上车窗,捏捏酸胀的手臂,阖上眼皮。
    得了令,车速瞬间提了起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都有自己的劫数要渡,自顾无暇,又是萍水相逢,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实在没必要横生枝节,徒增羁绊。
    只是……手慢慢抚上腹部,白格睫毛轻颤,那人撤了掌心,那里却始终残存着一星半点高温后烧剩下的余烬。
    昏暗的小巷子尽头,徐承渡被一伙人一步步逼到墙角。
    跟学校里毛都没长齐全就出来耀武扬威的中二少年不同,眼前这些人都是都市阴暗的角落里滋生出来的邋遢寄生虫,赖以生存于卑躬屈膝和欺凌弱小,打着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幌子,用群殴这种形式来满足自己变态虚假的强者幻想。有时候,徐承渡觉得这群人自欺欺人有点可怜,有时候,他又觉得这群人咎由自取实在可恨。
    “哟,小徐,咱们又对上啦。”为首的那一位,满脸横肉,叼着牙签,阴恻恻地跟徐承渡打招呼。
    脊椎骨戳着背后阴凉的砖墙,徐承渡警惕地估摸着人头,发现这次这群混混几乎是全巢出动,而且个个怀里揣着家伙,心不免往下沉了沉,“是啊,蛋哥怎么不小心又接了我的单子?之前吃了那么多亏,也没见学点乖。”
    李蛋恨恨地嚼了嚼嘴里的牙签,伸手拍了拍徐承渡的脸,使劲儿蹭了蹭,“可不是?哥也不想老看到你这张欠扁的脸,可你怎么也不长点心?走到哪儿都有人看你不顺眼,这回跟以前可不一样,价格翻了好几倍,哥也不能跟钱过不去不是?”
    徐承渡觉得自己脸上都快被蹭秃噜皮了,龇着牙偏头一躲,“这不是人长得太帅了吗?招人嫉恨啊……”
    话音未落,一记拳头就直直地朝面门袭来,凭着身体直觉,徐承渡往外一闪,拳头侧着耳廓砸在身后的墙上,他顺势抓住那只手腕死死定在原处,另一只手冲到对方面前……揪出李蛋嘴里的牙签晃了晃,就往他眼睛里戳。
    一声哀嚎,弟兄们七手八脚地围上来,徐承渡逮住空隙,立马脚底抹油火速开溜,溜到一半,又被几个埋伏在巷口盯梢的小喽啰按着肩膀拖了回去。
    “妈的,敢骗老子!”蛋哥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后知后觉自己只是被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中,瞎不了,于是指着徐承渡鼻子就开骂,“你他娘的有种倒是真戳啊!”
    徐承渡挣脱了钳制,嘿然一笑,“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见个屁!”李蛋啐了一口,招呼道,“弟兄们,掏家伙,废他一条腿走人。”
    徐承渡眼神一凛,从裤兜里掏出一块破布条,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的拳头缠上,“蛋哥,你可想好了。”
    一看这派熟悉的动作,离他最近的那几个混混瞬间就忆起上一场灰溜溜的疼痛,脚下虚浮地后挪了一步。
    “干什么?怕鬼!今天都给老子拼命!你们这么多人搞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不如干脆金盆洗手回家娶老婆带娃吧!”
    这句话无疑成功地起到了激将作用,所有人刷刷刷从衣服里掏出了自己精挑细选的武器,棍棒酒瓶晾衣杆儿就算了,反着冷光的刀具就有点过火了。
    挠了挠头发,徐承渡扬起拳头稳住下盘,摆好架势,觉得这一场凶多吉少。
    两方对峙,虎视眈眈,任何人的一个小动作都会导致战火一触即发。
    紧要关头,巷子口出现了一个丝毫没有眼力见的身影。
    那人一身干爽,眉眼温和,傻傻愣愣地唤了一句:“徐承渡?”
    徐承渡一回头,头皮发麻,连忙吼道:“走走走,有多远走多远,我忙着呢!”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里面剑拔弩张的是在干什么,那人却依然插着兜儿,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我只是路过,你忙你的。”
    一大伙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慢吞吞地走进来,一直走到巷子尽头,然后站定,两秒后又转过来,遗憾摊手:“唉呀,原来是个死胡同,徐承渡,你知道……”
    “妈的有病吧,一伙儿的,上!”李蛋瞪着眼睛憋着火儿看了一阵儿,终于忍无可忍。
    停止观望的一众人闷着头就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徐承渡跳起来就把杵在中间当招子的少年护到身后,抬高了腿几脚踹出去,脚脚正中面门,干净利落地踹翻一票人。
    “会打架吗?”打斗中,徐承渡频频后顾。
    “不会。”白格气定神闲。
    “那你过来添什么乱?”徐承渡一口老血闷在喉咙里。
    白格背着手左顾右盼,“说来你不信,我真的是迷路了。”
    信你?信你才有鬼,徐承渡在心里咆哮一声,盛气凌人地折了一人的手臂。折完回过头,眼看着妖孽背后有一人高高地举起了柠檬绿的啤酒瓶,眼看着对准他头就要狠狠砸下去。
    要不……
    砸晕了也好……反正碍事……
    然而身体比理智更快,他下意识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来不及抬手,情急之下只能用后背挡了下来。
    酒瓶破碎的声音比想象中要沉闷很多,白格愣了一下,抬手接住因为惯性被砸得有些踉跄、向他扑过来的徐承渡,心里倏然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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