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二）

    到海面上，棠梨没急着去到约定见面的地点。
    她轻轻碰下脸颊，从海里出来，也不知道脸上的胭脂还在不在。
    棠梨不能去到岸上，整日打交道的也是小锦鲤精和章鱼精等，没有必要像人间的女子涂脂抹粉。那几盒胭脂，包括她在海里的梳妆台，都是从沉到海底的船舱里找到的。
    除了幼时臭美的时候偷偷抹过娘亲的胭脂，这还是棠梨多年来第一次往脸上擦脂粉。
    出来的时候忘记把胭脂盒子带上了，不然的话，这会儿可以再擦拭一些。
    棠梨对着海面照了照，水面晃动，看不清楚脸上的胭脂还剩下多少，她只好就这样过去。
    到了见面的地点，远远的，棠梨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男子紫色的锦袍被风扬起，玉冠束发，长身玉立，午时的日光落在他如墨的眉眼和俊挺的鼻，为他渡上一层柔光，他眼角的泪痣越发明显，矜贵俊朗。
    棠梨鼓了鼓腮帮子，救了太子殿下的那天，她就知道他长得好看。正是因为他看着不像是大坏/蛋，棠梨才决定救他。
    没想到，他就是让她变成泡沫的负心郎，可惜了那副皮囊。
    大海星正在无聊的数蚂蚁，听到海面上的动静，陆潜漫不经心看过去，映入眼睑的，是一条置身于碧色大海中、有着金色鱼尾巴的美人鱼。
    小人鱼杏眸盈盈，如同一汪春水，穿着一身熠熠生辉的金色鲛绡，鲛绡修身，遮盖着纤长的细膊，春柳般纤细的腰身裸露出来，似无暇的白玉。鱼尾在海水中若隐若现，散发着绚烂夺目的光芒。
    辽阔无垠的大海，波光粼粼，好似撒了一层细碎的金子，海里的小美人鱼，离他越来越近，晶莹的水滴流淌在她金色的鱼尾，皎若朝霞。
    陆潜在古书中看到过关于鲛人的记载，也曾在幼时与梳着花苞髻的小美人鱼有过一面之缘。
    然而，望着面前的这一幕，陆潜幽黑的眸子直直盯着棠梨，不自禁呼吸轻了几分，眸中洋溢着惊艳。
    日光灿烂，海面辽阔，比这番景致更为动人的，是棠梨，如同浮现在深渊上空的极光，是一抹耀眼的、无法让人忘怀的存在，便是让最为擅长丹青的大家来描摹，也无法展现小美人鱼的明艳。
    大海星朝棠梨走过去，“甜棠，你来了。”
    说着话，大海星还“咦”了一下，甜棠的脸白一块红一块，这是怎么了？
    大海星的话，拉回陆潜的思绪。
    陆潜面色如常，浓长的眼睫却是微微垂下。
    处在太子的位置，他见过许多姿容出众的歌姬贵女，然那些被郎君们一掷千金追捧的贵女，比不上面前的小美人鱼一分的冰肌玉骨。
    影影绰绰，美人鱼柔软明媚，仿佛这只是陆潜的一场梦，无法触碰，亦随时会结束。
    原来，是小美人鱼救了他。
    小人鱼其他都好，唯有一点瑕疵，便是脸上的妆花了，胭脂腮红沾了水，晕染开来，十分的美貌，只剩下八分。
    许是姿容出众的女子，怎么样打扮都好看，水里的人鱼，看起来并不丑陋脏乱，倒是显得娇憨，那些没有涂抹胭脂的肌肤，白白嫩嫩，能掐出水来。
    陆潜之所以能一眼看出来棠梨脸上的妆花了，说起来还是顾贵妃的功劳。
    顾贵妃在世时，梳妆台上修饰妆容的瓶瓶罐罐摆得满满当当，顾贵妃不是邋遢的女子，力求精致。
    有一位这样的母妃，陆潜对女子的妆容有一二分了解。
    棠梨鱼靠近岸边，一双杏眸同样打量着岸上的陆潜。
    她出现在陆潜的面前，陆潜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眸，估计是被她脸上乱七八糟的脏东西吓到了。
    这样也好，渣太子不可能对她一见钟情了。
    扮丑是有效果的，棠梨心里轻快许多。
    只是，还没有及笄的、没有经验的棠梨，不知道她的打算落了空，即便在脸上涂了厚厚一层胭脂，一旦沾了水，便不剩下多少，会露出原本的肌肤。
    陆潜抬眸，目光再次落在棠梨的脸上，主动出声，“甜姑娘，那日可是你救了我？”
    甜姑娘？棠梨轻咳一下，都是大海星非要称呼她为甜棠，让渣太子误会了。
    棠梨没出声，摇了摇头，接着往左手边的方向看了一下。
    大海星和棠梨早就商量好了，大海星指了指，“不是甜棠救了你，他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陆潜顺着方向看过去，只看到棠梨的左手边，是一只凶悍的大白鲨。
    大白鲨张大嘴巴，冲陆潜龇了呲锋利的牙齿。
    陆潜：……
    大海星憋着笑，“这就是你找寻的救命恩人，你有什么话，就和他说吧。”
    陆潜轻笑一声，纵然当时他昏迷不醒，可也清楚，不可能是一只大鲨鱼救了他。
    周勇都成了鲨鱼的盘中餐，更别提当时他伤势严重，鲜血染红了衣袍，鲨鱼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哪里会救他，还给他盖着芭蕉叶。
    况且，反观大海星之前的表现，不难确定，是大海星口中的“甜棠”，救了他。
    小美人鱼隐瞒此事，找了只鲨鱼来代替，许是有她的思量，陆潜没有点破，顺着话说下去，“多谢救命之恩，我与你们见面，只是要知会你们，京城的四皇子，派遣侍卫来到泉州，要找出救了我的那个人，除之而后快。”
    “眼下他们不知道是你们救了我，不过，以防万一，这段时间你们尽量不要来到岸上，也不要在人类面前暴露身份。”
    棠梨鱼尾巴甩了甩，啧，渣太子和他的兄弟关系不怎么和睦，他的兄弟这般想要他的命，连他的救命恩人都不放过。
    她只是好心救了一个人，不仅救了一个负心郎，连带着给自己找了一串仇家，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棠梨看了大海星一眼，示意他继续问下去，大海星道：“还有其他事情吗？”
    “并无其他要事。”陆潜顿了下，接着道：“你们救了我，便是陆某的救命恩人，若你们遇到麻烦，随时可以来找我。你们放心，我不会把你们的秘密说出去，念一海宁静安然，不应该被破坏。”
    陆潜的许诺，倒是让棠梨想到了她六岁那年见到的小郎君。那时候，眉清目秀的小郎君也这样允诺过。
    当时，棠梨相信了小郎君的诺言，然现在的棠梨，不再像以前那样稚嫩青涩，不可全然相信人类的话。
    一直没说话的她，出了声，“若是你反悔了怎么办？”
    美人鱼陡然出了声，声音还很是好听，软软糯糯的，陆潜怔愣一瞬，原来她会说话！
    陆潜薄唇轻启：“甜姑娘不放心的话，陆某可以当着甜姑娘的面发誓。”
    发什么誓好呢？
    棠梨想了想，“若是你伤害了念一海的所有生物，你就娶不到妻子，还没有银子，吃饭也不香，下雨被雷打。”
    瞧着小美人鱼一本正经的模样，陆潜唇角漾起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