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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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扬僵着脊背,缓缓抬起手,依言放到了对方清瘦的后背上。
    这太荒唐了,天台,独处……他闭上眼睛,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何弈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说不清是果香还是草木香,从他规规矩矩扣着的衬衫领口散出来,仿佛还带着温热的体温,清淡又暧昧地占据了迟扬的感官。
    他听着耳边逐渐急促的心跳,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归属于谁——但放在何弈背上的手却提醒着他,对方心跳如常平稳,失控的是他自己。
    耳边的每一声鸟鸣都被拉长放大,直直撞进耳朵,分他已经不太够用的理智。有一瞬间他甚至荒谬地想,抱过了,下一步应该是亲吻对方,唇贴着唇说些亲密又有些越线的话。
    何弈没有完全坐在他身上,更像是分开膝盖跪着,虚虚借了个力,几分钟尚且感觉不到,维持这个姿势久了就有些腿酸。他撑着迟扬的肩膀,动了动,刚想说“其实这样不太舒服,还是把外套借给我吧”,就被人按着后脑一把拉下去,结结实实坐到了何弈身上。
    下一秒他的视野一暗——迟扬捂住他的眼睛,抬头亲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何弈:?干什么
    迟扬:尝尝二手烟。
    第7章 糖果
    迟扬在**这件事上似乎有些过人的天赋,接吻也无师自通。这个吻并不像他眼底翻涌的冲动那样攻城略地,只是停在嘴唇相贴,暧昧地开合摩挲,堪称温柔。
    何弈愣住了,扶着他肩膀的手不自觉收紧,好像无法理解陡然变化的现状,长而柔软的睫毛动了动,蹭着迟扬的手心,有些痒。
    对方没有再得寸进尺,在他呼吸开始发紧的同时意味深长地咬了咬他下唇,结束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吻。迟扬收回手,仰起头靠着墙,将两个人暧昧的距离拉到最远,笑着问:“还冷吗?”
    好像他这一连串欺负人的行为只是出于好意,想帮何弈取暖而已。
    何弈低头看着他,眼底似乎有一刹那晃动的潮意,又很快消散了。他好看的眉头略微皱起,出人意料地没有生气,仿佛只是疑惑——觉得一道数学题缺少条件那样的疑惑——反问道:“……你在干什么?”
    “亲你啊,”迟扬回答得理所当然,“坐都坐上来了,不就是明示要我亲你吗——班长,我们这种人交往,不,交配的规矩就是这样,以后你会知道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想到“以后”何弈也这么坐在别人身上接受亲吻的场景,没由来地醋了一下,低声补充道:“……你还是别知道了。”
    何弈没理他这番莫名其妙的心理博弈,像是被亲懵了,竭力想找出个因果逻辑来,思维却已经停滞不前,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迟扬看他这副模样新鲜,觉得有趣,刚想开口再调侃两句,就感觉到放在他肩上的那只手一重,似乎是何弈想借力站起来。
    亲完就走,这也太无情了。
    迟扬挑眉,圈在他身后的手下移,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他清瘦的侧腰。
    坐在他身上的人几乎是同时闷哼一声,腿软似的跌了回去,手撑着他的小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少年无害的宽松棉质卫衣下,张扬有力的腹肌一紧,像是被挑了一把火,正在缓缓燃烧。
    这火还是他自己点的。
    按理说再怎么好脾气的人,哪怕真是纯情过了头,这时候也该有些生气了——或者像情场上那些轻浮的过客那样,半嗔半怒地撒个娇,变本加厉贴上来。但何弈好像少了这部分社交情绪,全无恼火的意思,只是平静地、堪称温顺地接受了他恶质的暧昧,又问了一句,你在干什么。
    好像他的本能已经不自觉对迟扬敞开了,自己却浑然未觉,表现出自相矛盾的温和来。
    如果这时候迟扬再离他近一点,就会发现尽管何弈被他摸得腿软,失措般跌坐在他腿上,心跳和呼吸却平静如常——像一台每个零件各司其职的机器,混乱得让人心惊。
    或者如果是几个月后的迟扬,就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何弈这种温顺不反抗的态度并不是出于主观感情——恰恰相反,是他没有那部分该有的主观感情。
    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是已经不自知地接受了他。
    迟扬听着对方有些颤抖的吸气声,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今天这么有心情调戏人玩。他收回手,拿起手边的外套,展开来好好地披到何弈肩上,裹住他,低声道:“行了,起来吧,不逗你了。”
    “下次长点儿记性,”他听见自己说,“别随随便便就坐人家身上,换个人未必能这么轻易放过你。”
    他的本意当然没有“给不谙世事的好学生留个教训”这么高尚,甚至掺着低劣的兽性本能——但这确实是当前情况下比较周全的说法,至少能解释他那个冲动为之的吻。
    何弈撑着他的小臂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到一边,肩上还披着他那件宽大的外套,给自己点了根烟。
    迟扬见他半天不说话,一挑眉:“不是吧,现在生气了?”
    “没有,”何弈侧对他站着,略微抬着头,看向晴朗的天空,侧脸到脖颈的线条清晰流畅,嘴唇开合间缓缓吐出烟云来,“不生气。”
    他像在回忆一个经年的老故事,语气平缓,带着说不清的情绪,话倒是很坦诚:“我在想我小时候,跟我父亲去过一个孤儿院,他好像是想展现自己品德高尚,捐了不少钱……我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同龄的男孩子。”
    那个脸上胳膊上全是伤疤的孩子,像站在猪狗家畜群里的一头幼狼,没有和别的孩子一样簇拥到他父亲跟前,来抢那些包装精良的零食糖果,而是远远站在一边,眼神淡漠,带着居高临下的不屑和戏谑,似乎在看一群受人玩弄的庸俗肉畜。
    他们隔着嬉笑的人群,猝然对视。
    那无疑是个五官端正、称得上俊俏的孩子,只是额头上胡乱贴着的纱布还在渗血,看起来太过触目惊心,眼神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刀,让人不敢直视。年幼的何弈还不像后来那样淡然且滴水不漏,下意识移开了视线,事后又自觉失礼,揣着父亲给他的糖果,独自一人去找了那个孩子,想要道个歉。
    孤儿院的“宿舍区”远没有门面上那么光鲜讲究,只是几排零落的平房,院子里堆着柴草杂物,充斥着令人不适的味道。
    小小的何弈穿过院子,在平房间狭窄的过道里找到了那个孩子。没等他解释,对方似乎已经知道了他的来意,看着他手上精美讲究的水果糖,厌恶和戏谑都明晃晃挂在脸上——他说:“你知不知道,在这里,把这些东西送给别人的时候,会换来什么?”
    何弈被他的视线吓了一跳,脊背都僵了,小心翼翼地问:“会换来什么……”
    “会被人缠上,吸血,逼你把以后得到的所有糖都送给他,”对方笑了一下,用词准确得与年龄境遇不符,“直到你死,他们都不会放过你。”
    那明明是他们见面以来,何弈第一次看到他笑,却仿佛被锋芒初显的幼兽掐住脖颈,一阵发寒,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是对方很快收了笑意,缠满伤疤淤痕的小手伸过来,从他手心里拿走了那几颗糖,说:“行了,快走吧,下次别这么莫名其妙地一个人找过来,换个人不一定能这么随便放过你。”
    外面隐约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夹杂着成年人高谈阔论的交谈——那是那群孩子簇拥着孤儿院院长和何弈的父亲,来这里参观了。
    那是个阴天,狭窄而背光的过道很暗,眼前的孩子最后看了他一眼,想让他安心似的,低头用犬齿咬开糖纸包装,吃了一颗水果糖,侧身给他让开路,含混道:“从这里出去,走到底右拐能看到大门,不会和他们撞到。”
    明明身处最污浊不堪的黑暗里,那个孩子收敛起一身敌意的时候,眼睛却又亮又干净,呈现出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宝石般好看的光泽来。
    他已经记不清那个孩子的脸了,却还是能越过漫长模糊的记忆,记得那双乌黑的眼睛。
    “我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很干净,和那所孤儿院里的味道也完全不一样。”何弈缓缓地吐出一口烟,望着远处的天空,似乎不欲再回忆下去,语气平和地总结道,“你刚才说让我长点教训的时候,和他很像。”
    也是那样故作恶声恶气地欺负他,却又藏着纯粹的好意。
    迟扬仰头靠着墙,坐姿放松又随意,安安静静地听他说完,停顿片刻,扬起个意味深长的笑:“说个事。”
    “什么?”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说,“但是很巧,那个你念念不忘好多年的孤儿院小犊子,好像就是我。”
    他仰着头,从何弈的角度能看到少年人说话间滚动的喉结,还有卫衣领口一小片肩颈锁骨,线条分明,敛着这个年纪蓬勃锐利的力量,居然有些性感。
    却又缓缓越过时空,与他记忆里那个幼狼般满身伤痕的少年重合到了一起。
    “果然是你,”何弈似乎笑了一下,嘴角短暂地勾起,笑意从清澈的眼底层层流溢出来,“第一次看到你手上那些伤疤的时候,我就觉得是你。”
    久别重逢,其实很煽情,但迟扬一偏头,说出来的话生生搅乱了煽情的气氛:“挺巧的,我也一直觉得,当年那个长得挺好看就是有点儿怂的小哥哥,好像是你。”
    那个匆匆相逢,却被他仔细记下,珍而重之藏在内心深处的小男孩——穿着讲究的衬衫和背带裤,头发整整齐齐,白净又文气,手心是软的。
    后来他还因为何弈给他的那几颗糖跟人打过一架——这都是后话了。
    下课铃响起,一上午的漫长自修结束,学生涌向食堂,校园又短暂地恢复了吵闹。
    何弈低头看着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也没有开口,只是蹲下来熄灭了抽到一半的烟,连同之前按熄放在那儿的烟头一起,捡起来丢到了天台角落废弃已久的垃圾箱里。做完这些他轻轻呼了口气,脱下之前迟扬披在他身上的外套,大致折了折,物归原主。
    “去吃饭吗?”他问。
    外套上似乎还残留着少年的体温。
    迟扬看着他,嘴角一弯,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迟扬:撩不过,真的撩不过……
    第8章 伤疤
    和迟扬“同居”之后,何弈很少再去网吧走流程,放了学直接跟他一起回家,十分钟的路程刚好够抽一根烟。到家以后迟扬回房间洗澡,客厅只留他一个人,要看一会儿书或是接着写作业都随他,别墅区安安静静,也不会像在人声喧杂的网吧那样,想看看视频都嫌吵。
    然后他会在迟扬家的沙发上睡一会儿,到凌晨四五点醒来,悄然离开。
    迟扬对此从不过问,他想几点走就几点走,只是天台那一吻过后,这种纵容似的不过问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迟扬开始给他带早餐了。
    这件事其实很奇怪,一个十天里八天都在睡过头、剩下两天到了学校接着睡的不良少年,居然也有早起替人买早餐的闲情逸致,并且一天一换,绝不重样。
    几天之后他还靠自己的观察,得出了何弈喜欢喝甜口豆浆、不吃辣以及比起肉馅更喜欢素馅包子的结论。尽管何弈这个人极有教养,除了吃不下,通常是给喂什么就吃什么,并不会明显地表现出口味偏好,但一周的试验期过去,迟扬带给他的早餐就已经从一开始的“给都给了,吃吧”变成了“好像味道都不错,分量也正好”。
    虽然这人说着给他带早餐是因为自己饭卡丢了懒得补,一天里剩下两顿都要刷他的,但实际上做的显然比嘴上说的多。每次何弈在周围同学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从他手里接过早饭,还是会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忍不住弯一弯眼角,感到莫名的愉悦。
    ——隐秘而得意,只有彼此知道原因的愉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个人其实有相似的地方,却又不完全相似。至少他不觉得一个差生能这样坚持每天早起,除非确实有那个自律的能力。
    即使迟扬真的不听课、回家打游戏到半夜,连数学题都看不懂,但他身上始终有一种与身份标签格格不入的东西——就像十几年前那个脏乱孤儿院里的孩子,明明浑身伤痕,却保持着最基本的整洁干净。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锐利傲气钉在他骨头里,如同狼永远不会与群犬共沉沦那样,不管表现出来的样子有多恶劣不堪,他心底里还是那个干净坚韧的少年。
    似乎跟自己恰好相反,又好像有所重合。
    何弈想着,趁早自习还没有开始,慢条斯理地一口一口啜热牛奶——迟扬带的,昨天是豆浆,今天又换了口味。刚刚被他在心里克制地夸了夸的那位现在戴着兜帽,以一种十分放松且旁若无人的姿势趴着,已经睡着了。
    算了,多余夸他。何弈摇摇头,翻出昨晚没看完的课本,接着预习。
    这是很平平无奇的一天,月考刚刚过去,成绩一科一科的出,把一天分割成不规则的几块,在等待成绩的焦急和得知成绩的释然间更迭转换。
    不过何弈对此向来淡然。他不是什么绝顶聪明的,也没有真的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成绩在这所中流学校的中流班级里保持着第一,年段前几名,异常稳定。这种稳定与他温和文雅的气质相匹配,十分省事,不用担心锋芒太过招致麻烦,也能姑且担得起优秀二字,在老师家长面前交差。
    如果他不抽烟、不逃课、不去网吧过夜,也不遇到迟扬的话,这样平稳而一眼能望到头的人生,大概就是他的归宿了。
    上午四节主课,然后是自习。迟扬趴在他边上,就这么毫无负担地睡了四节课,在第五节 上课铃响前“恰到好处”地醒了,直起身子伸了个夸张的懒腰,喉咙里轻微咕噜了一下,有点儿像刚刚睡醒的毛蓬蓬的狼。
    然后他站起来,随手摘下卫衣兜帽,大剌剌地揉了揉睡乱的头发,转身打算出去透气——起身的时候碰到椅子,发出略显刺耳的摩擦声,惊动了低头看书的何弈,后者看了他一眼:“去干什么?”
    他这话其实只是出于班长的职责,但迟扬大概是睡懵了,或者对他有些误解,闻言一挑眉,撑着他的椅背弯下腰,意味深长道:“又不是我对象,去哪儿还要跟你报备吗?”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刚睡醒才有的含混,说话间笑意和呼吸一起落在何弈耳边,暧昧又充满暗示。
    何弈:“……”
    “去吧,想去哪里都可以,”他平静道,“如果下课之前没有回来的话,午饭就不等你一起吃了。”
    迟扬一愣,认输了:“……去楼下抽根烟,很快回来。”
    说罢思索片刻,又恶狠狠地补充道:“你要是敢不等我吃饭,晚上回去整死你。”
    何弈的视线已经收回书面上,随口“嗯”了两声敷衍他,看起来丝毫不关心他打算怎么整死自己。这个反应其实在他身上很正常,顶多是不够有礼貌,但也能用“他跟迟扬已经挺熟了”来解释,只是看进迟扬眼里,却无异于挑衅。
    迟扬沉默地盯了他两秒,嘴角一扯,扬起个意味不明的笑,又讨人嫌地贴过去一点儿,用近乎耳语的气声在他耳边说:“哥哥,就不问我会干什么吗?”
    说罢自问自答道:“我会像那天在天台上一样,逼你坐到我腿上,亲你……不会跟那次似的有礼貌了,我会逼你张嘴伸舌头,亲到你站不起来,以后看到我就下意识咽口水为止。虽然你那天打人挺凶,但应该不如我,不信的话,可以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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