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

    陆远醒来的次数并不多，所以还不是很能适应这副身体，凌晟总是和他争抢这副身体的控制权。
    他看着凌晟在房间里翻找出了一套沾满了灰的仪器盒。
    上次就是这破玩意儿让他沉睡了好久。
    直到暑假的时候，凌晟在夏章家的花园里，见到了夏沫涵。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却足以将他唤醒。
    之后，他便总是在夜里醒来。
    他不甘心只是享有黑暗，凭什么凌晟那样懦弱的人可以在阳光下生活。
    而承受了诸多痛苦的他，只能在漆黑如墨的夜里才配拥有这副身体。
    这种不人不鬼的生活，他过够了。
    迟早有一天，他要彻底占有这副身体，杀死凌晟！
    凌晟已经将仪器盒打开，往身上贴了很多带着电线的硅胶片。
    陆远知道他要做什么，就跟他商量道：“你等会儿等会儿，我可告诉你啊，这回我要是抗住了，那消失的可就是你了。”
    凌晟没有理会他，直接按下了开关键，他先开了最低档的电流。
    “艹，凌晟！你不疼啊！我都要抽抽过去了。”
    陆远抽搐的手想要关掉电源，可他的手却不听使唤地调换了中档的电流。
    凌晟也疼得整个人在地毯上缩成一团。
    平日里只要他不舒服了，下意识地就会想自己的妈妈。
    陆远咬着牙说道：“你别想那女的了行不行？她都不要你了，想她干嘛！”
    “我想她，又不碍你什么事儿，看不惯你自动消失不行么？”
    “我凭什么自动消失！你永远不会知道我为你承受了什么。”
    “呵，那你倒是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我偏不说，急死你！哈哈哈哈，只有我才是完整的人格，你就是个鸠占鹊巢的小丑！”
    凌晟被他气得又调高了一档电流，陆远被电得在地上满地打滚。
    陆远的左手按住凌晟的右手，再次和他商量道：“凌晟，凌晟，别加了，再加下去咱俩都得死。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保证不出来。等见到涵涵的时候，我再出现，我只在她出现的时候醒着。你有那么多喜欢你的人，和谁在一起都一样，不差她一个。”
    “你去死吧。”
    凌晟说完就把电流调到了最大，而后自己也被电晕了过去。
    正午是阳光最充足的时候，凌晟被窗外透过来的阳光晃得睁开了眼睛。
    只睁开了一下，就又闭上了，太刺眼了。
    他艰难地在地上翻了个身，避过了强烈的阳光。
    全身又麻又疼，四肢酸软没有任何力气，很累。
    医生不建议他用这种方法，说是很伤神经。
    但他了解陆远，用正常的医疗手段，他根本不会消失。
    他不喜欢陆远。
    陆远比他要疯狂得多，像陆远这样自私冷漠又善于伪装的人，根本不可能真心喜欢上谁。
    他曾经养过一只狗，那只狗很通人性，陪了他很多年。
    从小学到初中，每次他放学回家，那只狗都会激动地流眼泪，摇着尾巴来迎接他。
    后来，陆远也喜欢那只狗，但狗似乎是觉察到了陆远并不是他，于是就努力躲避着陆远的触碰。
    他醒来之后，看到院子里有血，还有挣脱开的狗绳。
    那天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那只只属于他的狗。
    陆远得不到什么，就会毁掉什么。
    所以，陆远每次出现，对他而言，都是一场灾难。
    他总会因为陆远失去些什么，偏偏失去的是他最宝贵的东西。
    凌晟躺在地毯上缓了好久，才渐渐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低头揭下贴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硅胶片，看到曾经被贴过的地方泛起了白点。
    这些白点过几天就会变黄，然后就会慢慢地脱落。
    之后就会恢复原来的肤色了。
    他身上的这些伤根本不算什么。
    可他知道，夏沫涵却是真真切切地被陆远吓到了。
    昨晚陆远出现的太过仓促，他连一点准备都没有。
    陆远趁他晃神的时候，突然控制了他的身体，还对夏沫涵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他那时并没有沉睡，也在努力挣扎着，所以看到了陆远对她做的事。
    夏沫涵一定觉得他是故意装病，然后趁机欺负她，她肯定恨死他了。
    她还说……她讨厌他。
    凌晟从床头柜上摸到自己的手机，准备给夏沫涵发消息解释一下。
    可是刚点亮屏幕，就看到了今天的日期。
    他竟然一下子睡了两天，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夏沫涵这三天会怎么想他，凌晟不敢想下去了。
    他本意是想先解决掉陆远，再好好跟她解释的，因为担心陆远会趁着他发消息的时候，又出来对她乱讲些什么话，那他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没想到这次昏睡了太久。
    错过了跟她解释的最佳时机。
    凌晟点开她的对话框，打了好长一段话。
    又反复修改了几次，自己读了几遍之后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就点击了发送。
    然后就看到了似曾相识的红色感叹号。
    唉，谁给他的自信，让他觉得她不会删他。
    凌晟把手机往床上一扔，然后走向了浴室。
    他有个习惯，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是去见想见的人，出门前必洗澡。
    凌晟洗澡的时候，摸到自己的脖颈，有些疼。
    她那时候一定害怕极了。
    临出门前，凌晟带了自己的病历本。
    这种东西，他从没给别的人看过。
    他来到夏沫涵的家门口，却怎么也不敢按门铃。
    他在她家的窗户下徘徊着，忽然一盆冷水从二楼的窗户上泼了下来。
    凌晟被浇了个透心凉。
    等他抬头往上看的时候，窗户已经重新关上了。
    她的意思很明显了。
    不想见他。
    既然是这样，那就算了，他也不喜欢勉强别人。
    反正他在她眼里本就是垃圾一样的人，变得更垃圾一些也没什么。那天她和李鱼说的话，他又不是没有听到。
    虽说那天晚上的人，不是他，可他也不是全无责任。
    谁让他得了这种无药可医的病，分裂出了陆远这个人格。偏偏他那天晚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竟然让陆远醒了过来。
    夏沫涵对他来讲，也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人。
    就像陆远说的那样，他也不缺她一个。
    他跟她今后应该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她会在3班继续当她的好学生，他会在25班继续混下去。
    两个班离得那么远，就像两道平行线，没有相交的机会。
    他也不喜欢做那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事。
    真要做，落花也绝对不会是他。
    她对他充满了偏见，连解释都不愿意听，甚至见他都不愿意见，他还能怎么办？
    凌晟从她家离开的时候，觉得胸口很闷。
    他没什么资格生她的气，他在生自己的气。
    气自己为什么要有这种病。
    如果那天晚上陆远没有出现，她对他即便依旧不是很熟络，可也绝对不会是这样。
    凌晟看着微信聊天界面上的红色感叹号发呆。
    突然蹦出来了一条微信消息。
    夏梦涵：在干嘛？
    他看着这个名字，有一瞬间的晃神。
    他点开她的聊天窗口，发现她的头像竟然和夏沫涵的一模一样。
    那天加了她微信之后，他就没再关注了。
    他微信上的人很多，哪有时间去看他们的头像是什么。
    他是今天才发现，她们两个人的头像是一样的。
    凌晟手指打下几个字：在想你。
    夏梦涵给他发了一个害羞的表情包。
    凌晟：你的头像很可爱。
    夏梦涵：小短腿柯基当然可爱啦。
    凌晟：你原来的头像是什么样的？
    夏梦涵发了一只垂耳兔的照片给他。
    凌晟确认了两件事：
    一，夏梦涵是个学人精。二，泄露夏沫涵头像的人是李鱼。
    凌晟：小兔子也很可爱，你总是用小动物做头像吗？
    夏梦涵发了一张花的图片给他，之后又给他发来消息：这是我上上次的头像，花我也挺喜欢的。
    这朵花他很熟悉，当时他在公交车上坐在夏沫涵身后的时候，看到夏沫涵的头像就是这朵花。
    所以后来李鱼拉那个新成员进群时，他看到那个人的头像是折耳兔，才没有贸然的直接加她，而是先@她，让她改昵称，想要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她。
    凌晟：好漂亮的花，你自己种的吗？
    他在睁着眼说瞎话，那朵花平平无奇，小小的一朵，开在那里低调极了。
    夏梦涵：对啊。
    凌晟知道夏梦涵在说谎，不过他也不急于拆穿她。
    短暂的沉默之后，夏梦涵又发来消息：今天晚上六中对面的文化广场上有活动，你要过来吗？
    凌晟：不了，要上晚自习。
    夏梦涵：你不是回家反省一周吗？已经回学校了？
    凌晟：嗯
    夏梦涵：好吧，太遗憾了。
    凌晟没有再回她的消息，他知道她待会儿还会给自己发过来。
    他了解夏梦涵这样的女孩儿，正因为了解，所以有些事做起来才得心应手。
    夏沫涵有什么意思，像一道复杂难解的物理题，还是电磁场混合的那种，况且，她还不值得他浪费那么多时间去了解。
    物理题他分析完各种力，最起码能得出带电粒子在复合场中的运动轨迹。
    可夏沫涵他分析半天，什么都得不到。
    不久后，夏梦涵果然不出所料地给他发来了消息：你该不会是因为宋风意，从此不敢来六中了吧。
    凌晟：那倒不至于。
    夏梦涵：你和宋风意到底为什么分手啊？
    凌晟：这么感兴趣？
    夏梦涵：你们在一起就很突然，分开也很突然，想吃瓜。
    凌晟：她挺好的，就是头像我不太喜欢，看着烦了。
    夏梦涵：这么任性？！她知道吗？
    凌晟：她不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