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蜚语

    我总相信一个人足够好，等一等，时间总会善待他。可落在你身上我就不甘心等待，我看不得你在等待途中遭的罪受的痛，如果不能免去，那么至少分担。
    ——左左语录
    左左皱了皱眉，喃喃：“这是剪辑过了吧。”好像少了点什么。
    安彤也看得很认真，上次街上见到看得仓促，这回她才把迷得表姐晕头转向的芳心纵火犯看了个明白。少年不过十几岁的年龄，目光清亮得像一潭水一样。不得不说，动态的他比静态还要好看，耐看。
    她看到他背后有其他人在给他加油鼓气。他一定让相处的人感到很舒服吧。他的话也很坦然，问他什么他就如实作答，芭蕾跳得很好，还当过兵。
    呃，当过兵……故事呢，故事呢？
    他就那么下去了，安彤却被吊着好奇心得不到纾解。她姐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正拿着手机戳戳点点，认真得不行，都没多看一眼屏幕。
    安彤不懂，不应该留恋留恋吗，她班里的女生都会像望夫石一样守着爱豆的节目，不错过一点边角料，她老觉得她姐追的是假星。哪有这么冷漠的粉丝！
    她就瞟了一眼，只看到她姐不断地堆表情转发，页面她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是微博。她好奇地问：“姐，你在做什么？”
    “做数据啊。”左左头也不回地说。
    安彤看了眼关键字干脆自己搜了一下，看着看着她把页面拿给左左看，“姐，你是这个‘只爱宝贝的青团’吗？”
    “你怎么知道？”左左很尴尬，当面念追星族网名总有种说不出的羞耻。以前追星的姐妹就说过有一次追星id被同事发现了，导致她连着三天绕着同事走，就怕同事问她什么，因为她那段时间正好霸气地改了个名叫“青章的宝贝老婆”。
    “因为尚青章那条微博下转发最多的只有你。”安彤又看了一下评论区，奇怪道：“评论区倒是有人呢。”
    左左看了一眼，不无心酸地道：“那是我的小号军团。”
    简直不知从何说起的惨。
    《绚烂人生》皮下发完一系列微博，准备关掉微博进行下一项工作。节目初期的热度往往不高，她没打算过多留意，关掉之前扫了一眼消息框数字，她愣了愣，是她没睡醒吗，怎么一会儿的工夫消息就破百了？
    皮下：？？？
    好奇地点开一看，@有几百个，评论有几十个，赞有几十个，还都是关于尚青章的。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挺受欢迎，不行，她得反映反映。
    同样懵了的还有吴松径路人粉。她们顺着节目摸到微博上，热情地点赞评论吴松径的表演视频，再一刷新后发的尚青章数据居然甩了她们一个头。
    靠！
    路人粉怒成铁粉，紧急成立数据小组，意图干掉对面脑子抽了的人。
    资深数据党左左不慌不忙，对一旁的表妹说：“手机能借我一下吗？”
    “帮我输一下账号密码。”左左从沙发底下扯出一个小本子。
    安彤接过一看，写了半页纸的数字字母，她挑了最上面的一个输入，登录成功，她递给表姐，表姐把自己手机往左手边一放，她的放右手边，然后两个手机并在一起连着点，手速如飞。
    安彤看呆了。
    数据组很辛苦，一直想超越，从未成功过，点赞点几条点不上了，评论过二三十条也评不了了，转发更惨，大于四条就不让发了，真是令人窒息。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对面数据一直在增长，跟ai似的，魔鬼。
    最后杠到深夜，数据组甘拜下风。有毒吗，每当她们想趁机赶回一点，对面就像打鸡血一样的数据猛增，尚青章哪来的这么多粉丝？有人好奇地点进微博号的首页看，铺天盖地的全是转发，除了附带的表情有变化，其他的雷打不动。有素质、有纪律、有耐性，就算是水军能做到这个地步也很不容易了。
    有路人顺着往下看官博的内容，看到battle好奇地点进了尚青章的主页，虽然不明白他数据为什么比吴松径多，还是决定关注关注。这么一来，微博涨粉量最大的除了吴松径就是尚青章了。
    当事人还在状况外，他辞去了酒吧的驻唱工作，在一家高档的西餐厅做了服务生。当然，兼职不是主要目的，学钢琴才是。餐厅过了高峰期人就会很少，这时他会旁观琴者弹钢琴，也不打扰，就静静地看。
    他专注看一样事物的时候眼神是凝着的，面对这样的眼神，钢琴师很快破功，问他：“你想学琴吗？”
    少年就点点头，问：“可以吗？”
    “行啊，以后下班了我可以教你。”钢琴师面容慈和地看着他。琴者是个中年男人，家有妻儿，看到孩子总会多几分温和之色。
    “谢谢您。”少年深深一鞠，满目诚恳。
    学了没两天，节目组就有人找他谈话。
    “以后不要经常去外面了，你现在也算半个公众人物了，又没有人员保护，出了事也不好说。”节目组导演劝道。
    “公众人物？”少年抓取到陌生词汇。
    “是啊，你微博数据比吴松径还高呢。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昨天你被拍到了，要不是你回的早，可能就回不来了。”导演说。
    “我可以看看我的微博数据吗？”他的注意力好像都集中在了前半句上。
    导演无语，打开微博给他看，“喏，你看，转发一千，评论七百，点赞一千。你是请了水军吗？”
    “没有。”少年果断否认。
    导演看少年那寒酸样儿也不像请得起水军的人，转念一想，苦口婆心道：“不要太过在意网上的数字，这个都是无常的，只有实力才是立足之本。”
    少年愣了愣才明白导演以为他重视名利，迫不及待想看自己的成就，但他向来不善言辞，只是随意地点点头，大致扫了眼评论区的id，把手机递回给导演，导演的目光转善。
    导演道：“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不在练习室学钢琴，我们练习室也有钢琴的啊。”
    “因为没有人指导，我不会知道我的水平到底有多糟糕。”
    导演沉默了，他想说他们也是有人员指导的，但人数是多少又能惠及多少人，他心里有数。想了想他道：“你以后就跟着章程学钢琴吧，他是个不错的钢琴老师。”
    “谢谢导演。”少年认真道谢。
    导演被看得不自在，忙让人出去了。
    少年出门后没有面露欣喜，而是拿出手机一一记下了刚刚瞧见的id，露出一个属于孩子的稚气笑容，颊边酒窝浅浅盛开，盛了一盏桃花酿。他那么急切不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有名，而是想知道背后是谁为他聚起火焰，为他筑起高塔。黑暗中偶然邂逅的星光，是指引人前行的太阳。
    尚青章在视频app上火了，却不是正向的火。
    他出场的地方被刷满了弹幕，网友声讨他对导师态度不够尊重，像个棍子似的杵在那，就一句问好，礼仪没学过吗？
    一根火线点燃，很多人一琢磨，还真是，于是火线越燃越快，咻的一下扩展开来。
    左左一早上醒来就看到贴吧上的黑贴，点进对方主页一看，不出意料是吴松径的粉。她一脸复杂，这算是结对家了吗？这个对家有点狠。
    她快速浏览了一遍帖子内容，终于明白她曾经直觉的不对在哪了。她没看到爱豆礼仪周到的鞠躬。
    但凡考过古的青团都知道爱豆有一个经典动作，鞠躬。经典一方面指的是姿态优美，一方面指的是时间延续之久——从他学舞以来，鞠躬就融入了他的血液里，利落的、果断的、缓慢的、郑重的、优雅的、百感交集的，从面容青涩到俊美无俦，从肩单臂薄到宽肩窄腰，矢志不改。
    谁都可能对导师不尊重，唯独他不可能。哪怕左左没考过古，也不会相信黑贴里的任何一个字。
    该怎么澄清呢？不是谁都像她一样愿意无条件信任他的，最简单的就是找到母带，把完整版视频放出来。但是在播急需热度的节目组会这么做吗？不能怪她往坏里想，实在是前车之鉴太多了，在资本面前，真相没那么重要。
    她简单收拾了一番，和辅导员请好假，搭车赶往节目录制现场，这时她很庆幸她在帝都，和节目拍摄地点同市，不然等她千里迢迢赶去，一切都凉凉了。
    路上，她频繁地刷着微博，官博就像是死了，偌大一个言论自由的网络上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果然如她所料，澄清哪有那么容易？
    她叹了口气，看来得从工作人员那里入手了。母带要拿到难度很大，但是饭拍也许会有。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工作人员看到她避如蛇蝎，显然接到了某些指令。
    左左问了一圈，无果。她疲惫地坐在花坛边，说不沮丧是假的。录制怎么会存在饭拍呢？是她异想天开了。
    那么，只有一条路了。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寝室赶。疾行中好像与一个人擦肩而过，她匆匆一避，头也不回地走了。如果她顿了一秒，注意力分散一秒，她就会看清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