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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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域那张嘴比蚌壳还紧,要等他叫自己一声叔叔,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可他这未婚夫不同,一看就知道是个乖巧懂事会哄人的。
    陈岭脸上发热,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况就跟见丈母娘差不多,脸上的热度更高了,乖顺道:“谢谢叔叔。”
    酆都大帝脸上笑开了花,“自从跟你在一起后,那小子虽然嘴上不说,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和情绪与之前不同了。”
    他身材高壮,得低头才能够到陈岭的耳朵:“悄悄跟你说,上次他因你受伤而戾气翻涌,被我差人强押着回来抄经平息戾气……啧,我认识他这么些年,头一次看他抄得那么认真。”
    陈岭不明所以。
    酆都大帝点明:“煞气太重会伤害到你,所以他才竭力的去压制自己。所以我才说,无论这次他想要拔除还是压制体内的阴邪之气,都要看你。”
    话音一落,他脸上柔和豪爽的表情骤然减淡。
    陈岭的情绪变化没那么快,等注意到的时候,脚下由白玉铺成的石板路早已消失,变成了猩红色的土壤。
    酆都大帝带着他踏上那片泥土,瞬间,陈岭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那味道疯狂的刺激着他的嗅觉,令人作呕。
    酆都大帝与之前判若两人,抬手一指,冷声道:“那便是血海,地狱血河汇聚而成的血海,这里面的每一滴血,都承载着数不清的怨气和恨意。”
    陈岭的心紧了紧,像针扎似的刺痛了一下。
    他忽然懂了,江域为什么总是喜欢把脸埋在自己颈项用力的呼吸、嗅闻。
    因为他是昱和山灵气的汇聚,因为他的身上,带着万千生命的气息。
    于死亡的深渊而言,那样的气息宛如投入寒冬的温暖阳光。
    陈岭的手指蜷缩起来,他望向前方一望无际的血海,心里并没有因为那广阔无垠的面积而压抑或者恐惧,只有急切和高兴。
    他想,等见到江域,一定要用力抱一抱他。
    血海在血色泥土的边缘,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像是被大火烧滚了,不停地往上冒着泡,如果仔细便能发现,水中时不时会浮现出一些人脸——
    是深重戾气化成的人形。
    他们张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眨眼就不见了。
    酆都大帝将人送到血海边上,掌心落在陈岭的肩头,将人微微往前一推:“去吧。”
    眼前只有让人压抑的暗红色,没有路,陈岭正想回头询问,脚下忽然震动,一条木板铺成的没有尽头的桥凭空架起,悬在血海之上。
    陈岭没有丝毫犹豫,抬脚踩了上去。
    木桥很稳,却耐不住下方不断从粘稠液体中起伏的东西。
    戾气、鬼气,甚至是怨气所化的“人”闻到生人的气息,都像是疯了一样,疯狂的由下方伸出手来,一个个血色的掌印拍打在木桥上。
    为了不惊扰地府的鬼魂和阴差,陈岭身上没有携带任何驱鬼煞的符纸和法器,面对数不清的想要将他拉下去的邪祟,他只能采取保守的方式躲避。
    木桥窄小,陈岭的躲闪空间有限,一个不慎就被一只沾着血的青白鬼手给抓住。
    就在他想要咬破手指驱赶的时候,自己手腕上时而显现的红绳突然光芒大涨,带着一股热烫之感。
    血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大火灼烧了个透彻,顷刻间焦黑溃散,化为黑色的灰尘落回到血海中。
    陈岭低头摸了摸姻缘线,继续往前走。
    血海是无边的,独自一人走在上面总令人有种自己很渺小的感觉。陈岭没有去计算自己到底走了多远,多久,他只知道,他要见的人正在等着他。
    木板小桥随着他的步伐往前延伸,而那些如同饥饿野狼一般,急躁地想要将木桥上的生人拽下去的邪祟们,再没有轻举妄动。
    他们随着陈岭的运动轨迹一起移动,虎视眈眈,却不敢再肆意进攻,不甘放弃的目光中,透露着浓烈的害怕。
    陈岭抬头看天,血海的天是灰红色的,很暗淡。
    他低头垂了垂腿,正欲抬脚继续走,意外发现木桥突然停止了延伸。
    而路的尽头,一名长发男子背对着自己浸泡在血海中。
    陈岭跑了起来,鞋底踏过木桥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终于,他停在尽头处,伸出一只手想去触碰水里的人。
    “江域。”他咬了下嘴唇,想要抑制内心的激动,“我来接你回家了。”
    江域像是没有知觉,他的睫毛动了下,一颗血珠滚落下来,滴入血水中。因为他本就不是活人,不需要去刻意呼吸,此时的他与其说是人,更像是一具冰冷的雕像。
    陈岭努力伸长胳膊,终于碰到了对方濡湿的发顶,他的头发很长,顺着冷白的后背滑下去,分散漂浮在血里。
    “江域。”他又轻轻喊了一声,“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江域睁开眼,瞳孔中一片空茫,陈岭愣了下,眼下这幅情景与江域在屏山将阴邪之气归入体内时一模一样。
    陈岭知道,现在的他应该对外界没有反应,之前通过姻缘线替他驱赶邪祟,大概是潜意识下做出的动作。
    陈岭冲着男人冷漠的脸一笑:“你不跟我说话,那我跟你说吧。”
    他低头看了眼身下的木桥,皱了皱眉头:“再往前一点就好了……”
    江域的眼瞳动了下,手臂划过水面身体往陈岭的方向靠近了。
    陈岭惊讶的睁大眼睛,伸手摸了摸男人的头顶:“真乖。”
    江域一动不动,黑色脉络自水下的身体一路蔓延上来,分布在面颊上。陈岭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感受着对方冰冷的体温,他蹙眉道:“疼吗?”
    毫无意外的,不会有回应。
    陈岭叹了口气,用手臂环住膝盖坐下来,他想了想,毫不嫌弃的脱掉鞋子和袜子,挽起裤腿,把脚和小腿放入血海中。
    粘稠的液体包裹住他的皮肤,带着浅浅的温度。
    他看了眼围绕在四周却不敢靠近的邪祟,轻声一笑,俯身凑上去亲了下江域的脸:“我老公真厉害,有你在他们都不敢过来。”
    江域垂下眼,过了会儿又将眼睛给闭上。
    陈岭坐在木桥上,小腿晃动,眼睛一瞬不瞬地停在男人的脸上。
    目光的触及远远不够缓解自己的思念,陈岭伸出一根手指,指腹从男人的眉心开始往下,经过眉心和鼻梁,停在下方柔软的唇峰上。
    往下一按,再松开,淡色的嘴唇多了几分漂亮的血色,让木头人多几分人气儿。
    陈岭爱上了这样的恶作剧。
    用双手捧住男人的脸,往中间挤压,揉搓。
    这些从前碍于对方太清冷而不敢轻易尝试的事情,在今天一次做了个够。看着那因为自己手里的动作而嘟起的嘴唇,陈岭一个没忍住,哈哈笑起来。
    他想,要是每天都能这么折腾老祖宗,让他在血海待上十天半个月都没问题。
    幽冥界没有白天黑夜,无论早晚天空都是灰色的。
    血海也是如此。
    陈岭玩了会儿江域,估摸着时间应该过去很久了,可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饿,大概是以生人的姿态进入幽冥,他的时间仿佛停在了踏入地府大门的那一刻,肚子不饿,口也不渴。
    这样也好,他可不想为了找吃的喝的再去走一遍木桥。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江域虽然一直没有彻底清醒过来,对外界的反应却比之前多了几分。
    譬如当陈岭叫他的名字的时候,他会轻微的偏下头,当陈岭起身活动的时候,大概是怕青年要走,他会突然从血水中伸出手,抓住他的裤脚。
    陈岭拿他没办法,有时候累了乏了,就原地换个坐姿,好让自己与对方始终保持在一定距离内。
    “等你醒来我们去爬山吧。”陈岭用手指替男人梳理着长长的头发,抱怨道,“陪你窝在血海这么久,我骨头都快生锈了,我们到时候去好好活动活动。”
    江域偏了下头,薄唇抿着。
    这些日子以来,他体内的阴邪气似乎被压制住了几分,那些时而浮现的黑色脉络再没有出现过。
    陈岭放下一束头发,又拿起另外一束,低声说:“我们可以带些三明治和水果上去,铺上一张野餐布,在旁边放上一个帐篷。等到天亮,可以在山顶看第一道日出。”
    长时间对着一个没有反应的木头说话,总归会有些气闷。
    陈岭用力推了把江域的后脑勺,恶狠狠地说道:“你最近总是气我,等到时候爬山你背我上去,作为惩罚。”
    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替男人打理头发,时间过得很快。
    体内的生物钟到了点,陈岭抻了个懒腰,张嘴打了个哈欠,捏在手里的湿发从掌心滑落,回到了水中。
    他蜷缩起腿,脸朝着江域的方向呆呆的看着。
    睡意上涌,眼前渐渐变得模糊。
    陈岭没有发现,已经落回水里的长发,沿着木桥底部的支撑爬上了木桥,轻轻绕上了他的脚踝。
    睡意终于击垮了意志,青年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长,很舒服,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因为身下的木桥太硬,或者因为担心自己翻身掉进血海而不敢睡沉。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嵌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安全感回归了身体,让他的睡梦变得深沉,香甜。
    隐约间,耳朵被什么给碰了下,湿漉漉的,带着些许温度。
    陈岭困顿,不想睁眼,可是潜意识里的警惕却在尖叫着告诉他,你身处幽冥血海,四周危机四伏。
    心头重重一跳,他猛地掀开眼帘,对上一双瞳色浅淡,带着温柔的笑意的眼眸。
    陈岭觉得自己的心脏一定出了问题,在停滞一秒后,突然疯狂跳动起来。
    他脑子里一团乱,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是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人,怕是幻觉,也怕是还身在梦中。
    江域紧紧抱住他,低头贴上去,暧昧的舔弄下方的唇瓣,提醒着对方这不是梦,是现实。
    陈岭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激烈的亲吻,他感觉自己的神志,思维全都被搅乱了,他用力抱住江域的脖子,像溺水的人抱住最后救命的浮木,在两人的唇齿间,哽咽道:“你醒了吗?”
    江域停下亲吻,亲昵的用鼻尖去蹭陈岭的脸,轻声说:“醒了。”
    他低声的笑着,从胸膛传来的震动,让陈岭有些莫名的害羞,他舍不得放手,再次紧紧抱住对方的脖子,体会熟悉的体温。
    男人的身上沾染着血水,他却一点不觉得难闻。
    从某种意义上,他甚至感激这一切。
    江域的手怜惜地抚摸着青年的后背,低头亲吻他的鬓角,温声说:“宝贝,带我回家吧。”
    陈岭抬起头,仰头亲吻对方的嘴唇,笑弯了眼睛。
    他说:“好,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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