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 2

    校长急得满头大汗，连忙和苏奶奶算了笔账。
    “大娘，您看，您如果真的送招弟去上学。单单每年的学费，就给你省了20块钱。让她从四年级读到六年级，那一共就是60块钱。只要招弟每个月月考能进前三，咱们就每月给她补贴6块钱生活费。这样一来，读到六年级，就一共有216块。那总的来说，就是276块，就已经超过200块了！”
    苏奶奶也惊了，这么一娃娃，两三年就能赚200块了？
    但是，转念一想，她很快反应过来，冷笑道：“你甭糊弄我，说来说去，这钱也到不了我手里！挣再多钱，和我有啥关系？”
    这老太太也忒精明了，可不好糊弄。
    校长焦头烂额，却毫无办法。
    搞清楚状况的苏大强却整个人亢奋了，涨红着脸对苏奶奶说：“婶子，你可不要糊涂了！送招弟去读书，这多光荣的事情啊！”
    苏奶奶愣了楞：“啥？这咋和光荣扯上关系了？”
    “这么多年，招弟可是咱村头一个被红星小学免学费的学生，”苏大强兴奋说：“咱苏家村也终于出了个读书的苗子！”
    “这头一等的事，能不光荣吗”
    苏大强语速飞快说：“婶娘，你想想，到时候招弟去参加县城联考，考个前十回来，那放在古代就是个秀才老爷了！”
    “你就是秀才奶奶了！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是我们苏家村出来的，这还不威风？”
    苏奶奶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得畅想了下自己被人叫秀才奶奶的架势。
    “那也得考得到前十才行啊，”二房媳妇说：“整个县城几十万人，轮得到她？”
    冷冷的一盘冰水泼下，苏奶奶整个人都清醒了。
    但是，她还真的考虑下让苏涯去读书的可能。
    如果这妮子真是个读书的料，送她去上学也无妨。读过几年书的姑娘嫁出去，这嫁妆就不止200块。
    这时，大房的媳妇插话了：“校长，你刚刚说是因为招弟是读书的料子才给她免学费。”
    “但是，让她一个小丫头去读书也没啥用，”大房媳妇笑容谄媚说：“你看，不如干脆把这免费的名额让给我家小宝吧，让我家小宝替她去上学！”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了。
    苏奶奶也被自家儿媳妇的厚脸皮给吓到了，心想，这人比她还不要啊。
    又一想，这事如果成了，对她也是稳赚不赔的事情。既能让自己的宝贝孙子免费读书，又能让招弟这碍眼的嫁出去，还能拿到那笔嫁妆费。
    这般想着，也跟着热切地看着校长。
    校长头都摇得拨浪鼓，连连拒绝：“大姐，你不要开玩笑了，咱免学费的事都是有章程的，哪能是随便说让就让的？”
    “这咋就不能呢？”大房媳妇和他认真掰扯：“你说招弟那丫头片子是读书的料。那我家小宝也是老苏家的人，和那丫头片子一个根出来的，肯定也差不了哪里去。”
    “而且，我家小宝可是男孩子，比招弟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招弟能行，我家小宝肯定也能行！”
    校长急得火烧眉毛，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咋能这样？”
    “校长，既然大伯母想试试，您不如就给她一个机会吧。”苏涯突然开口。
    “这咋能给机会？没有这个道理！”
    大房媳妇虽然不知道苏涯为什么帮她，但也跟着附和：“就是嘛，校长，你就帮帮我们老苏家，以后你就是我们老苏家的大恩人。”
    被妄自做主的苏奶奶挑挑眉，冷笑几声。
    校长还想推脱，却发现苏涯不断向他眨眼。
    “既然大伯母想试，那咱就按照章程来，”苏涯说：“不如就让小宝和我一样，考一次试不就知道了吗？”
    “对！”校长一拍大腿，眉开眼笑，“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不过，我没带书啊！这可咋办？”
    队长苏大强连忙举手，“我家小孩在读四年级，我把他们的书拿来。”
    大伯母惊了，咋的就变成了她家小宝要考试了，刚不是说要把苏涯的名额让给小宝吗？
    她连忙阻止道：“哪能让小宝考四年级的试卷，他还啥都没学呢？”
    “招弟当初也是啥都没写，把书一看，立马就把答案写出来了。”
    校长笑眯眯说：“如果不是因为苏涯自学就能考满分，我们咋能给她免学费？不就是因为招弟根本不需要老师教嘛。”
    大伯母脸色僵硬，看了看自己懵懵懂懂的儿砸，嘟嘟囔囔：“这咋行呢……不成的，不成的，这四年级咋成……”
    说罢，她捅了捅自家那口子：“孩子他爹，你说说话呀。”
    苏家老大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黄昏的时候坐在家门口眺望远方。
    闻言，他看了看自家的含着手指头湿哒哒的小儿子，问：“你看咱家这儿子像是会读书的样子吗？”
    二房媳妇没忍住，笑出声来。
    苏涯努力控制住了笑意，说：“既然四年级不行，那二年级总行吧？”
    大房媳妇也知道二年级是基础中的基础。她家儿子四年级不行，二年级肯定可以吧。
    这般想着，她自信满满地点头：“那咱就二年级。”
    “不过，我们没有教材啊！”校长说。
    苏涯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校长，您忘记了吗？我早上才把二年级教材看完。”
    “啥！你要干啥？！”
    校长一脸不可置信，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我记忆力还不错，直接把二年级教材全部默写下来也没啥大问题。”
    苏大强的两个儿子惊呆了。
    他们刚刚放学，听说校长来他们苏家村了，跑来看热闹。没想到一进门，就听到这番反人类的说话。
    小儿子灵光一闪，马上从书包中掏出笔和纸，递给苏涯：“招弟，给你！说大话羞羞哦！”
    苏涯看他一眼，认出是经常趴她家墙头丢石子的某个小孩。
    她低下头，唯唯诺诺地说是。
    然后，她就把纸垫在大腿上，拿起笔刷刷地开始写。
    她一低头，周围的人全围过来，看外星人样看着她。
    他们都是乡下人家，不懂默写教材意味着什么。但是，一看到校长和苏大强两个小孩惊世骇俗的模样，便知道这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众人灼热视线的围观下，苏涯旁若无人，拿起笔便沉浸在学术的氛围中，一边冷静思索，一边提笔写字。
    不一会儿，便将100以内的加数写到100以内的减数，再到对物体的认识……
    校长连忙阻止她，一边擦着汗一边看宝贝般看着她。
    “可以了！已经够了！你歇歇，甭累坏了。”
    苏涯说：“数学还有下学期的教材没写，语文还有上下学期教材没写。”
    大伯娘也傻了，看那教材一旁像是看天书，忙不迭跟着劝苏涯：“招弟，快快别写了，咱先把这看了。”
    苏涯一脸遗憾，只能停笔说：“好吧，那让小宝快看吧，看完我再写。”
    苏大强两儿子一听这话，看魔鬼般看着苏涯。
    太可怕了！竟然要小宝一下子把整学期的内容全部学完，而且一学完还要继续学！
    这咋比学校的老师还可怕？
    小儿子看着苏涯遗憾表情，不由得反思，自己之前跟着那群小屁孩朝苏涯丢小石子这件事情是不是做错了？
    要不要认错？
    感觉不认错，会发生些生不如死的事情呢。
    还在吮手指的小宝被抱到那叠画满数字的白纸上时，整个人都是蒙的。
    他看看自家娘激动急切的表情，又看了看那涂满奇异符号的草稿纸，突然放声大哭。
    “呜哇呜！娘！坏人！走开！”
    大伯娘不停哄他，“小宝，甭哭啊！娘之前不是教过你数数吗？快看，你都会的，做给娘亲看看！”
    小宝哭得更大声了，整个人手脚并爬地要挣脱那群草稿纸，跟见了啥妖魔鬼怪一样。
    苏家老大一边看夕阳，一边面无表情地说：“你教过他啥？你自己都数不到100吧？”
    二房媳妇不由得又偷笑了。
    笑的时候，她还听到几声和音，抬眼一看，好几个人都没忍住笑了。
    大伯娘恼羞成怒，指着苏家老大破口大骂：“孩子他爹，你说啥呢？我咋不会数了？招弟那丫头不也没人叫吗？人家咋就考到四年级了？”
    “我家孩子怎就比招弟差了？招弟看一眼就会，我小宝也行！”
    苏家老大面容沉稳，说：“人校长说了，招弟是天才。你看咱家小宝是吗？”
    “咋我小宝不是？”
    “你像是生得出来天才的货色吗？”苏家老大问：“这歹竹能出好笋吗？”
    大伯娘一口气没上来，指着苏家老大直喘气。
    校长连忙上前打圆场。
    “大姐，甭生气，咱别气，”校长一脸诚恳说：“我是真没骗你们，像苏涯这样的读书料子，几十年都没见出一个。”
    “在咱们公社能有个读书苗子，那以后都是要和县里其他小学比赛，给咱公社争光的！”
    他又转头看向苏奶奶，“大娘，我这话就搁这里了，招弟以后的出息大着呢！”
    “你也给我个准话，这到底是许还是不许？”
    苏奶奶还在犹豫，苏爷爷突然插话了。
    “招弟，你真能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