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至少要知道（三）

    一整节课，李槿初强打精神听课，邓雪娣于她而言就是一颗行走的安眠药，越听越困。她配合宗崇书的数学笔记听课，发现宗崇书的更容易懂，至少难度适中的题目她能做出来。
    邓雪娣在黑板上写下一道题，问：“有没有人能把这道题做出来？”
    课室异常安静，没有人举手。
    “我讲了这么久，没有人会吗？”邓雪娣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她的眼睛看向前排的同学，“数学课代表，你会吗？”
    数学课代表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微笑，摇摇头。
    李槿初抬头扫了两眼题目，感觉有些眼熟，她翻了翻笔记本，发现一模一样的题目。这道题被宗崇书作为例题，解题过程十分详细，每一个步骤旁边都有注释。
    她提笔在草稿纸上开始解题，自己动手做一遍比看十遍例题管用，解题过程用时不长，她的答案是正确的。
    要不要举手回答问题？李槿初在心里犯怵，这道题她会做，她好想举手......万一能让邓雪娣对她另眼相待呢。
    本着这种想法，坐在最后一排角落的李槿初缓缓举起右手，她的心里掀起狂风暴雨，脸上涨起了一层红晕。
    举起手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勇者，一个渴望被认同的勇者。
    邓雪娣看到李槿初举手，朝她的方向淡淡地扫了一眼，随后拿起粉笔，说：“没人举手是吧，那我解一遍这个题目给你们看，其实知识是融会贯通的，无非就是那几个公式。”
    旁边的男同学侧头看了一眼李槿初，李槿初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迅速放下手，邓雪娣的无视无疑是一种打击，她暗自埋怨自己：李槿初，你为什么要举手？你就这么想出风头？邓老师根本不愿意看你一眼！
    邓雪娣在台上讲解题思路，但李槿初已无心听课，自暴自弃地趴在桌上，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她的泪水沾湿了手臂。
    她觉得世界无限大，可自己如此渺小，如海浪上的一叶扁舟，无垠草原上的一只蚂蚁，浩瀚宇宙中毫不起眼的一粒沙，她并不能改变任何事，一如邓雪娣对她的看法。
    “李槿初，你给我站起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李槿初吓得眼泪倒流回去，双眼蹭了蹭手臂后站起来。
    邓雪娣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质问道：“你怎么又在数学课上睡觉？全班只有你趴在桌上，别扰乱课堂秩序，给我站后面去！”
    李槿初看着邓雪娣凶狠的眼神，心灰意冷，随后生出一股问她“邓老师，为什么你刚刚不叫我起来回答问题？”的冲动，但她没有，而是拿起数学书站在垃圾桶旁边。
    这是她第二次被罚站。
    垃圾桶，勾起李槿初不愿意回想的记忆——教师节那天，她为了讨好邓雪娣，在街边买了一束五十块钱的花，当李槿初把花送给邓雪娣，她脸上没有展露幸福的表情，但李槿初无比希望她收到花那一刻，是开心的。直到她把自己的作业交到办公室，转身就看见那束鲜艳的花被丢在垃圾桶。
    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邓雪娣也不知道五十块是她一个星期的零花钱。
    长久以来，李槿初认为邓雪娣讨厌她并非没有根据。
    两节如两个世纪般漫长的数学课在下课铃响后结束，邓雪娣叫李槿初出来一趟。
    李槿初将双手背在身后，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朵枯萎的花，她垂着头，视线落在邓雪娣裤子上，听着对方数落道：“李槿初，你长得又不漂亮，上课又不认真听，数学成绩还这么差劲，你以后怎么考个好大学？你不考个好大学以后怎么嫁人？你再继续这样下去，二本都考不上，更不要说985、211大学，没有男人要你。”
    李槿初脸颊发烫，耳尖也直冒热气，仿佛被邓雪娣扇了一个耳光。
    “你外形条件不好，更应该发奋努力学习，全班就你一个趴桌子睡觉，你觉得合适吗？你这样的成绩，你睡得着吗？你这样的学习态度，你不觉得羞愧吗？你把父母的脸都丢尽了，真是一个没用的东西。”
    “我说话的语气有些重，但我也是为你的成绩着想，你自己回去认真想想我说得对不对。”
    说完，邓雪娣愤然离去，李槿初甚至能想象她的表情，拔腿跑进洗手间，临近上课才出来，和往常一样，没有人注意到她红肿的眼睛，更不会有同学关心她怎么了。
    她早就知道邓雪娣讨厌她，但不必一次又一次伤害她，她不需要其他人一次又一次提醒“你很丑，要加倍努力学习”。
    李槿初承认，她外形不好，可这和成绩有什么必要联系？
    她不想改变邓雪娣的看法么？她没有在数学课上认真听讲么？无视她努力的人是邓雪娣。
    她会好好读书，但不是为了嫁人，而是为了自己；考大学，不是为了嫁所谓“好男人”，只为自己的人生。
    李槿初发誓不想逃避，可对周遭正在发生的事感到厌倦，她一直自省，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被指责搞砸了一切。
    每当想起“李槿初，你长得又不漂亮，上课又不认真听，数学成绩还这么差劲，你以后怎么考个好大学”，李槿初无法集中精力听课，这段话总是萦绕在耳边，她变得消沉，不知道自己哪里出错了，竟觉得今天的阳光好差劲。
    这种和死一般难受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李槿初按照约定，从家里装了一碗老火靓汤给宗崇书。
    两人偷偷溜上顶楼，天台没有灯光，但城市灯火足够明亮。
    她担心宗崇书看出异常，佯装开心的样子，说：“给你带的汤，这次是清热解暑的霸王花花胶猪肉汤。”
    宗崇书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打开保温盖闻香味，“霸王花很难生长，也很少人卖，我二伯种过霸王花树，可惜被砍了。”
    “你喜欢？”
    “嗯。”宗崇书肉眼可见的开心，“替我跟阿姨说一声谢谢，我真有口福。”
    宗崇书有一种魔力，与他待在一起，李槿初暂时忘记不愉快的事，她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小事，别客气。哦对了，我明天早上不能和你一起上学了。”
    宗崇书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强装不在意道：“因为顾海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