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后立

    黄昏初入夜，屋内的光线渐渐暗下，林知遇周围的一切都过于安静，好像只有她的心脏在这个空间内麻木的跳动着。她似乎有些模糊了时间，分不清贺君骁是前一秒刚摔门离去，还是时间早已将那一刻轮转过多时。
    林知遇满面茫然，没有任何思绪，呆滞的状态屏蔽了痛惜，这一刻她也无法认定自己是否又一次保护了自己，抑或...是伤害了自己。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她无力地拖着身子蹭到茶几旁接通电话，林母带着喜悦的声音问她有没有在忙，林知遇有些费力地伪装出若无其事的轻松，林母一阵问候后，却并没有挂掉电话，而是声音有些犹豫地想和林知遇说些什么。
    “那个...知遇啊...你都已经给妈妈打钱了，以后就别总给我买东西了，平时买的那些个吃的喝的也就算了，这次买这么大个按摩椅...多贵啊！”
    林知遇听了十分不解，她平时忙，每次和林母联系基本都是给她打钱，虽然打钱的次数多，数目也不少，可是她根本没有给林母买过吃喝，更别提什么按摩椅。
    “什么按摩椅？林知遇问道，有些怀疑林母是不是上当受骗了。
    “就是你让小贺那孩子给买的啊，你不记得了？诶，我都和小贺那孩子说了，别把我最近腰疼的事儿告诉你了，这孩子传话倒是快。知遇，虽然你挣钱不差，可是也不能花钱太没数啊...”林母还以为是林知遇太忙给忘了，虽然胆小不太敢直接埋怨女儿，但还是迟疑着出口劝她。
    “贺君骁？”林知遇有些惊讶，自己并不知道林母腰疼的事，思索着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压抑不住声音中的颤抖问道，“哦...好，妈，那你跟我说说最近我都让他给你买什么了？我可能记不清了，回去对对账”
    林母一听对账，赶紧叫来了保姆阿姨，一起帮忙回忆着这些日子来，贺君骁替林知遇给她买的东西，“那今天刚送到咱家的按摩椅，上周给邮过来的那一袋子海鲜，再新鲜我和阿姨也不怎么爱吃啊...啊对对，一个半月前那些西洋参，一个月前那罐蜂王浆...”
    林知遇听着电话那头的林母和保姆认真回忆着每一样东西，瞬间将贺君骁这几个月来忙碌的实习、疲惫的身影联系起来了，自己从没有问过他，更不知道他在自己答应了她做他女朋友的那一刻起，就细心照料着自己的一切。
    “妈，我这边突然有点工作要处理，你和阿姨回忆完了发给我吧，我忙完了回复您”林知遇打断了林母，此刻她全身的血液都由刚刚的冰冷转为了沸腾，她的心狂乱的跳动着，整个人都突然躁动了起来，像是被一棒子打醒。
    “哦，哦，好，那你忙，以后你也别总使唤小贺帮你做这些了，这都是你的私事，不过小贺那孩子特别细心，几乎是每隔两天就来问问我缺什么少什么不，你也要感谢人家啊。挂了啊，你忙吧”
    林母的话如一记重锤击打在林知遇的心上，提什么感谢呢？她甚至给足了贺君骁冷漠...
    疼痛感灼烧在胸口，蔓延到了全身。
    她想问问贺君骁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却又想到了自己竟从没有关心过贺君骁的工作、学业...她只是佯装着与贺君骁的甜蜜，享受着所有付出，一次次的阳奉阴违，一次次的推开他、拒绝他...
    无疑，林知遇是这段感情中最自私的人。在贺君骁义无反顾担当起男友与主人的责任时，她用十岁的年龄差当做借口逃避。可否定一段感情，要用她所谓的惧怕未知吗？认可一段感情，不正是为了更有勇气面对未知么？十八岁的少年，笃定地用他的天真和浪漫，拥抱了冷漠和疏远。
    ‘找到他’，这是林知遇脑海中出现的第一条想法，这次她不想再防备，只想遵循情感的本能。林知遇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拿起手机夺门而出，电梯恰巧刚过楼层向上运行，她等不及，便一把拉开楼梯间的门顺着楼梯向下跑，她跑的太快，以至于拖鞋都跑掉了一只，可是她不想回头，干脆光着脚继续往前跑。
    等到林知遇跑下了楼，才惊觉不知该去哪里找贺君骁。她拨通贺君骁的电话，却是已关机的状态无法接通。于是她跑到了公交站，没有找到他。跑到了地铁站，没有找到他。在小区周围都跑了一圈，仔细搜寻着共享单车旁的身影，还是没有找到他。
    失望间，她猛然想起了那款情侣app，找到线索般惊喜地打开了软件，却发现双方没有同时开启权限，无法查看定位。
    是啊，她不久前才质问贺君骁为什么要监视自己，贺君骁一定是失望至极关闭了权限....说来可笑，这么快便风水轮流转，轮到她找不到贺君骁了，该她尝尝不知所措的滋味了。
    她的情绪像做了过山车，经历了一遭又一遭的起伏，从刚刚的激动中冷静了下来，林知遇有些无所适从。身边两两叁叁经过的人偷瞄着自己，林知遇顺着他人的目光看到了自己光着的脚，另一只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掉了。
    失去了吗？她自问着，手指张开抓了抓空气握住，身边的人和车好像都加速般行过，只有她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慢。失魂落魄走回家的路上，这个城市终于失去最后一丝色彩，入了夜。林知遇抬起头看到了圆圆的月亮，和贺君骁不远万里找到自己那夜，送给自己的那轮残缺的月亮不一样，那轮残月更美些，只是她没珍惜。
    林知遇哭不出来，只是密密麻麻的疼痛在全身泛起，身体轻飘飘的，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沉重，不停地、不停地下坠，无法落地。
    回家推开门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走的急没拿钥匙，想去消防栓拿备用钥匙，却想起来从前贺君骁说这样不安全，把备用钥匙收起来了。她无助的倚在门上，但门锁却响动了，紧接着门开了，林知遇向后靠的力没收住，落在了一个怀里。
    竟是贺君骁。
    林知遇惊诧回头，找不回魂儿似的盯着他，不敢相信贺君骁就在自己眼前。
    “...我走的时候没关门，怕你真忘了锁门，回来看一眼”沉默后，贺君骁张口解释自己为何出现，他有些尴尬自己走了又因担心而回来，没有脸面，向下看去，又看到了林知遇光着的脏兮兮的脚，“你...怎么了...鞋呢？”
    林知遇说不出话，几秒内，从要哭不哭的表情到终于忍耐不住泪流满面，她顾不上自己是否哭的狼狈，泪水关不住闸般打湿了面颊，伴着克制不住的嚎啕声。
    “你..为什么..这么好...为什么...”林知遇哭号间断断续续的说着，几乎是断了气的痛哭并不能让人听清她的话，刚才吞噬她全身的冰凉的悲怆渐渐被一股温暖包围着，无力的身体也陷入了坚实的怀抱。
    贺君骁不明就里，虽然也见过林知遇的眼泪，却没被她这样扑到怀里，卸下重担、毫无防备的哭过，他甚至被这样崩溃的林知遇吓到了。
    直到林知遇哭了有一会儿，贺君骁才将她抱到了床上，平复情绪后的林知遇躺在床上，扯住了要去检查自己双脚的贺君骁，拉住救命稻草似的不松手。
    “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我，像刚刚那样别松手，直到我没有感觉了再离开...好么”林知遇沙哑着喉咙说道，她着魔般盯着贺君骁，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示意他像争吵中那样掐住自己。
    这句话好像咒语般有魔力，贺君骁感受到胸膛的炙热，轻轻收紧了手，握住手下鲜活跳动的颈项，轻轻回复了句，“好”
    滚烫的泪水又顺着眼角留下，顺着耳朵流到了枕头上，林知遇想‘真好啊，原来没有退路的感觉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