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不做

    陈默闭上眼，双手合十，在许愿。
    她之前说过，她这种人，不想自己的期望落空，所以在最开始就不会抱着切实的希望。
    她喜欢走一步看一步，不论生活和命运给她安排了什么，陈默都愿意承受。
    这是她现在的态度。
    所以她不会给自己许愿。
    她的人生，可以没有那些粉红色满满的憧憬，她早已习惯。
    现在她是在为江之恒许愿。
    我希望江之恒未来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希望他一辈子都开开心心。
    然后陈默睁开眼，把蜡烛吹灭，房间里电子灯一闪一闪，江之恒看着她，笑容安静又温柔。
    此时的江之恒和平日里洒脱懒散的样子好不像，陈默不知道是自己长大了，还是江之恒早就已经这么成熟。
    江之恒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礼品盒。
    “今年你高叁。是人生中很重要很关键的一年。我挑了一整套可能要用到的文具，而且是定制的，每一把上面都有你的名字。你看，尺子，铅笔，橡皮，笔袋，文件夹，试卷袋，水芯笔，笔记本，差不多管你用一年足够了。”江之恒笑容收敛了一下，继续说：“我走了以后，这么辛苦的一年，有这些东西在，就当作我也陪着你一起吧。”
    陈默听着，偷偷鼻子一酸，她低下头，眼眶也有点发胀，但是这样的情绪又被自己忍了回去。
    “江之恒，两年以后，你还会回来吗？”
    “那两年以后，你还会在清和吗？”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都无言地笑了一下，随即笑容都消失，只剩下眼神里越来越多的茫然。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江之恒，今晚以后，你离开清和了。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陈默上高叁的时候，江之恒家的酒吧没有继续开，有人说是财务危机，有人说是商业秘密，总之江之恒一家都搬离了清河小镇，为了看陈默，江之恒每次都要特意从城区赶回来。
    江之恒当兵的决定，听说也是为了响应政策要求，是全家共同的决定。
    江之恒的未来在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会的。两年以后，我肯定会找你。但是，在哪里找，你还会不会记得我，你身边是不是有了其他人，你还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玩儿了，这些谁又知道呢？”
    “高叁以后，我很有可能会换手机。但是微信号不会换，我们不是都有彼此微信的吗？不管那时候是什么样的，都可以再见面的啊。”
    “嗯。”江之恒也不知道他家里会作何打算，他现在的所有通讯信息是不是还会改变。总之一切他都不能给陈默下个定论。
    “是不是有可能未来你的微信都会很少用了呀。是不是....你就如同断联两年了一样？”陈默皱了皱眉。
    “嗯。”江之恒没有否认。
    “那我们，确确实实只有现在了呀，江之恒。”陈默又对着他嫣然一笑。
    看着陈默家客厅那暗沉的灯光，独自坐在驾驶座的陈肃面色也一样暗沉。
    那个西装衬衫穿在江之恒身上，很明显，那两套，或者，至少江之恒身上穿的那一套，不是给他买的。至于其他套装是不是出于端水原因，一套给了江之恒，一套买给他，在陈肃眼里，如果陈默买给他的礼物，和送给别人的是一模一样的，陈肃是真的打心底里开心不起来。
    尽管做哥哥的，确实需要大度，需要理解，需要成熟地应对那些妹妹不算懂事的瞬间。
    可是这种希望落空的感受，还是像一块石头猛地砸进了他心湖，当场击溃了他的平静。
    陈肃默默坐在车子里自己消化这种情绪，看了看表，已经快过十一点。
    他本来是想等着江之恒离开后，他再走的。
    可是看着陈默和江之恒刚刚在楼下那一连串亲密且默契的举动，陈肃牙根发酸地想到了更坏的一层，那天晚上江之恒是不是不会下来了？
    他们....是不是已经亲密到可以一起睡了？
    陈肃气得脑袋发懵，他扶了扶额头，突然有了一把想冲上去看看他们到底在干嘛的冲动，但是想到陈默在江之恒面前那么开心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冲上去，对陈默来说，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他打着为陈默好的借口，强硬地拆散她和江之恒，会不会让她恨着他这个哥哥？
    他不想要陈默恨自己。
    而且陈默今天已经十八岁了，她已经成年，在叛逆的节骨眼上。她明天还有很早的早自习，她不会耽误自己学习的。或者说，陈肃还抱着一点点希望，就是陈默应该至少会理解她哥哥会为他担心，她不会让陈肃每天都为她担心。
    陈肃想着想着，摸出了一盒烟，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强迫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冲动，不要态度强硬。就当作没看到刚刚那一遭。
    而后，陈肃看见，陈默客厅的灯打开了。
    他们俩刚刚吃完蛋糕，有小部分奶油涂到脸上，都需要赶紧洗掉。江之恒叫陈默先去洗澡，他把他们俩刚刚胡闹着抹奶油的现场收拾一下。
    陈默突然来了个小主意，她拉了拉江之恒的衣角：“我们要不要一起洗？”
    江之恒愣了一下，手里的蛋糕都差点打翻。
    他低头，即将出口的话在嘴里滚了好几遍，最后还是说了一句：
    “不要。”
    “为什么呀？”
    “这样不好。”
    “但我已经成年了。就今天成年的。刚刚好。哪里不好了？”
    江之恒抬头认真地看着陈默，摇摇头说：“真的不可以这样。”
    “所以，江之恒，你不想跟我做爱吗？”陈默有些失落，她不明白，江之恒之前偷偷摸她的时候，不是很放肆吗？为什么现在又变得这么拘谨且克制呢？
    江之恒又摇摇头：“我想。但不是现在。”
    “可我们只有现在了，江之恒。”陈默第一次觉得自己看着江之恒的时候，有一种如此强烈的渴望和不解。
    江之恒也被这句话击中，当场又一次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屋里安静了好几秒，江之恒才低声开口：
    “那就留给未来吧。”
    江之恒拒绝得很彻底，而陈默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江之恒，你不喜欢我啦？”
    茉莉对陈默说过，不想跟你上床的男人，绝对不能算得上爱你。不喜欢你的身体的人，无法真诚地喜欢你一无所有的灵魂。
    江之恒这个回答，多多少少让陈默有了失落的情绪。
    江之恒察觉到了。他坐到陈默身边，安抚一般地摸了摸她的头。
    “我当然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可是，就是因为喜欢你。才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利用你的一时冲动来霸占你的身体。然后做完了事情以后我就提了裤子走人，还美其名曰，是珍惜你的现在。”
    “我姑姑在医院里工作。她是妇科医生。我其实，听过好多她普及的知识。女孩子的初次，会经历过的疼痛，还有各种需要提前做好的防护措施，这种事情只有一方乐在其中都是不对的，尤其是有可能会伤害到你，会给你的身体带来未来隐患的东西，这就更不可以仓促了。”
    “唉，其实我才不是什么禁欲大师，我就是想跟你做爱的。我是特意跟我姑姑打听过这些，就是因为我害怕我没有经验，会弄疼你。其实我幻想过无数次和你做爱会是什么样的场景，我会怎么抚摸你的身体，我会做足所有av里看过的温柔前戏，我会疯狂地吻你，我会在你疼痛到颤抖的时候安慰你说我爱你，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最想做的事情。”
    “可是我现在不能这么做。”江之恒很认真地看着她：“你现在高叁，明天五点半就要起床上清和一高的变态早自习，不管吃不吃得消，都会影响到明天的学习，甚至需要很长时间去恢复身体。你一个人生活，至少在你的同龄人里，不会有太多和你一样的，早早就有相关经验的同学，你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我不能陪着你，你后来由这一夜造成的，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所有恶性后果里，我通通都不能对你负责。你会是这一场冲动情欲里未知的受害者。而我，我除了收获一晚上的回忆之外，其实是一个伤害了你还逃之夭夭的人。我绝对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也许没事呢？我也查过论坛，他们都说其实没有那么可怕。”陈默抱着他的腰，把头放在他胸口。
    “但是如果有让你独自承受这些负面后果而我却抽身而退的可能，我宁愿一开始我就没有做。”
    “而且默默，我爱你，并非一定要得到你的身体。我爱你，是因为我也爱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这么开心的我自己。我们在一起就是要这样开开心心的对不对？未来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要好好爱自己。”
    陈默觉得她会记住江之恒今晚说过的话，未来的某一天，等她死了，在天堂或是地狱与茉莉重逢，她会用这句话来回敬她妈妈。
    江之恒说过，爱一个女人，并非一定要得到她的身体。爱一个人，是更爱和她在一起时那个开心的自己。
    那一晚两个人再次相拥而眠的时候，陈默感受着江之恒身上的体温，她直觉那个时候的他俩，比做爱时融为一体更加亲密。
    陈肃一直等到凌晨五点，才看到江之恒和陈默下楼，陈默睡眼朦胧，脖子上还挂着陈肃送她的拍立得，江之恒带着她一起往清和一高的方向走。
    还是知道今天早上要上早自习的。
    陈肃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等到陈默和江之恒两个人一起跑远，陈肃才下了车，拿着钥匙，直接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