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

    “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呼……”我环顾四周。
    远离市区，尚未开发的林地，只要不做放火之类的出格事，一般无人打扰，适合用来了结私怨。
    我押在奇犽那的手机，据奇犽说是保管了在其他安全的地方，发布除念任务的纸条目前被我回收，不用担心战斗中不慎损坏重要物品。
    “造成不必要的损伤，就没有意义了。”奇犽说，“这里，先制定规则。”
    “规则？不，不需要那种东西。不然我为什么特意确认物品的保管程度。”我抬起手，掌心向上，朝他弯曲手指，“我是认真的。放马过来！直到一方不能再战为止！”
    “是吗？那我就……”双手插兜，状态看似放松的奇犽，右脚点地，“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与我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步，甚至能清楚地从他的眼里看到我自己的影像。
    好快！
    不，不能后退，下意识的反应最容易落入陷阱，我有更好的选择。
    速攻的威力一般不高，况且这小子是变化系，与强化系的我比起来，攻防力属于弱势。
    以攻为守！
    短暂的交锋，以再次拉大的距离收尾。
    我往旁瞥了一眼，衣服的肩膀部分破了个口子，“挺能干嘛，小子。”
    “呵。”奇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表示回应。
    刚刚似乎有打到的实感，不过这小子的反应力有点超出我的预料，顶多受到攻击一成的损伤吧。
    “我改变主意了，还是要加一条规则。”我立起左手，做出暂停的手势，“不准打脸。”
    若不是应对及时，我方才受伤的就不是肩膀，而是脸了。
    “……好。”奇犽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可以开始了？”
    他没有攻击的意图，这次是我先攻——在彼此实力明了前，免不了进行试探的回合。
    比起最后见到的奇犽，我不得不承认，他变强许多，使我需要谨慎应战。
    “不是说不准打脸吗？！”
    “我说的是我的脸。你是男的，脸无所谓吧。”我晃了晃打空的拳头，“再说了，你又不靠脸吃饭。难道说你是吗？是的话，我更得往你脸上招呼，我最看不起小白脸。”
    “啧。你确定还要打吗？”奇犽放弃与我计较规则，“我比以前强得多，你明白吧！”
    “小打小闹几下，就此住手也太没意思了！”我将“气”聚于右手，“给我拿出真本事来！”
    奇犽下一秒所站的地方，被我的拳头砸出约两米的深坑。
    “当真？”他落在一棵树的树枝上，居高临下。
    “乖乖把手机还给我，就不当真了。”我握紧拳头，“虽然你觉得无所谓，但是我有早点‘回去’的理由。”
    “是什么？”
    “这个世界的敌人太多，多呆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希望你能理解。”
    “那……”奇犽提出交换条件，“我想知道拿尼加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亚路嘉因为见不到拿尼加，非常的……伤心。”
    伤心？
    对第二人格的依赖心吗？
    失去“拿尼加”，那种诡异至极的存在，对“亚路嘉”才是好事吧！
    “过段时间自然就会好的。”我回答得很漠然，“那个‘拿尼加’是不该存在的，恶魔。”
    “不。”奇犽十分笃定，“你错了。拿尼加很单纯，比谁都温柔。”
    “温柔……是吗？或许面对你的时候，的确是那样。但是……”我话锋一转，“倘若你真把亚路嘉当妹妹，就应该希望‘拿尼加’消失掉。”
    “拿尼加也是我的妹妹。”奇犽重申。
    “哼。”我耸耸肩，“噢，不好意思，我忘了，‘拿尼加’的能力对你们揍敌客家很有用。这次小杰的事情本来也能靠‘拿尼加’来‘轻松解决’……真可惜，因为我，化为了泡影。”
    完成拿尼加的叁个要求，就实现一个愿望，依照我的经历，那种付出牺牲的方式，无疑是邪道。
    难道说，针对不同的人，拿尼加提的要求会不一样？
    应该好不到哪里去，不然揍敌客家就接近无敌了。
    真相如今已无法确认。
    往恶意的方向进行揣测，拿尼加最安全的使用方法，是让别人完成要求，自己来提愿望……这种可行吗？
    不知道完成要求的人和许愿的人是否必须为同一人。
    答案是“否”的话，回旋的余地会有很多。
    再想这些也毫无用处了。
    “尽管希望渺茫，如果是你，如果是要求拿尼加消失的你，或许能把拿尼加再度呼唤出来……”
    “别开玩笑了！！！！！！！！”我打断奇犽的话，“愿望还能撤回？异想天开吧！退一万步说，即使能，我也绝对不干！你，你们的实质，都是一样的。无论动机如何，结果不就是想要‘拿尼加’的力量……那种邪恶的力量……我才不会顺你们的意！”
    捡起脚边的石子，加以强化，朝树上的奇犽掷了过去。
    他没有躲闪的意思，因为看出这颗石子会打偏。
    不错，石子只是从他左侧擦过。
    “这是……宣战布告。”我说。
    远处传来树木倒地声，奇犽的左脸则多出一道红色灼痕，“本来想尽可能说服你……”
    “你也是个够顽固的家伙。多说无益。”他翘起一边的嘴角，似笑非笑，又像是轻蔑，“正好。猎人考试那会没能进行的对决，就在此继续，分出胜负吧，道乐宴！”
    嘁——
    猎人考试吗？
    那种糟糕的回忆他还有脸提？！
    “听你的口气，实力应该是今非昔比。”对方身上“气”的状态明显改变，我当然也进入了备战态势，“可别让我失望，小子！”
    “是你陪我玩玩才对。”奇犽在主次上进行了强调，从左右口袋里分别拿出一个溜溜球。
    “拿玩具当武器？”我发出嘲笑声，“长不大的小鬼。”
    “这可不是单纯的玩具。”他用溜溜球耍了个花式，然后单手直线发球。
    是稍作移动就能躲开的单纯攻击，不，是用来展示威力的攻击——普通的溜溜球不可能砍倒大树。
    虽然能通过“气”暂时强化物品的强度，但为了节省“气”的消耗，在武器制作工艺上加强武器本身的性质，才是更经济的作法。
    “特别定制的合金材质。”奇犽的说明验证了我的推断，“单个重量五十公斤。被打中的话，可是很疼的。”
    避免近战吗？
    扬长避短，稳妥的战略。
    首次交锋的时候，果然是被我打疼了。
    念能力者间的战斗，实力仅仅是决定胜负的一部分要素，还需要考虑到能力的运用，对手的情报，战术，场地，状态等等，大多数时候，往往不会有“必胜”之说。
    强化系是念能力分类六系中攻防力最强的系别，弱点也很明显，缺乏有特殊效果的念能力。
    要是遇上操作系和花样繁多的具现化系，指不定就会被控制或者各种克制。
    不过奇犽是变化系，恩，好歹不是最麻烦的类型。
    既然到了一个可以使用超能力的世界，结果我的能力系别和其他系比起来，技能几乎等于白板，真倒霉。
    我倒是希望自己是具现化系，可以随心所欲具现功能道具，不用累死累活与人互殴，坐着发个技能就行。
    而且具现化系大多拥有一个以上的技能，比如说具现对应各种能力的故事书之类的，哼。
    ……羡慕死我了，具现化系。
    这样没有特殊战斗技能的我，在超能力满天飞的世界里，只能一边用着和原来世界里差不多的格斗技术（笑）来打超能力者，一边时刻提防别人的特殊能力，实在是天大的不公平！
    平时在这种时候，绝对选项肯定会出来插一脚，不不不，我百分之两百不希望绝对选项出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的心理阴影短期内无法消除。
    “你的身手迟钝不少啊。”面对一味躲闪的我，奇犽加紧了追击，手上溜溜球的残影多到令人眼花，“前段时间都做什么去了，喂？”
    前段时间？
    当然是去参加偶像活动（笑）。
    总而言之，奇犽他们不关注这方面的信息，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除念的委托。”有足够的树木作为遮挡物，又习惯了溜溜球的攻击，我逐渐感到轻松，“不是说过了吗？除念期间，我用不了‘念’。”
    能用“念”的期间，将近一半的时间被我懈怠掉，谁叫过去因为绝对选项产生的烦恼数也数不清，太缺少对弱势念系的自觉了，惭愧惭愧。
    对方暂时没有速战速决的意愿，是要进行持久战？
    以“气”的量来看，持久战对奇犽的益处不大。
    他中途使用奇袭的可能性最高。
    将溜溜球作为中距离攻击武器，多半是牵制用，使我不易近身，或者说，也可以是诱使我近身，再对我进行反击。
    哼，依我对这小子性格的了解，真实情况恐怕是后者。
    心眼多的人最喜欢设陷阱。
    怎么……办呢？
    前面说了强化系的诸多弱点，不过，长处的运用正适合此刻。
    我飞起一脚，“喝！”
    “喂喂，太夸张了吧！”奇犽回收了溜溜球，因为另一个溜溜球被我踢碎。
    “太久没有使用‘念’，控制力有些生疏。再说，那种玩（武）具（器），你认为真的对我有用？”我发出忠告，“现在的我不能保证控制得住力道，死了可不能怪我。”
    “低级的唬人方式。我的防御确实不能抵挡你的攻击，但那也是……以你能跟得上我的动作为前提！”奇犽的身影消失了。
    噼咔——
    耀眼的电光，以惊人的气势没入土地，散发出一股焦糊味。
    呜哇，被这种雷劈打中的话，普通人会当场死亡吧！
    “真亏你能躲得开我的‘落雷’。”奇犽的声音从我背后出现。
    “对方的气息忽然消失，不能留在原地是战斗的常识。”我心有余悸地看了眼烧焦的鞋后跟，头发也受电流的波及变得毛躁，感觉十分糟糕，“你才是……这就是你的杀手锏？恐怕不止吧。”
    显然，我的预测能力超出了奇犽的估算。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道。
    既然会有此一问，刚刚的“落雷”大概是准备一招定胜负的。
    “咳。”我清了清喉咙，“你在50章和95章各展示了一次用‘电’的技能，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你会开发出相关的更强招式。见你一直没用，肯定是想出其不意，所以我全程戒备着。”
    “……为什么你的回忆还包含章节数。”
    “这是为了照顾记忆力不行的你。”我尝试捋顺发尾乱飞的头发，“这么重要的情报，是不是撸多了所以记忆力下降，啊哈——”
    绝对选项的后遗症之一，下流段子无意中脱口而出。
    请当做没听见，谢谢。
    “你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不能当做没听见。这回拿出真本事，稍微给你看看吧。”肉眼可见的强力电流覆盖了奇犽的全身，他的头发随之上翘，变为雷电一般炸开的形状。
    卧槽？
    还有这种？
    带特效的变身？！
    “超级赛O人？！”
    “不是超级赛O人！”
    “用雷电击穿地球？！”
    “不，做不到那种程度。”
    “人形电[哔——]器？”
    “不要随便给别人的招式改名，还加上可疑的消音。”浑身带电的奇犽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接下来小心了，别眨眼。”
    呃？
    够不上一眨眼的工夫，几乎在他说完的同时，他就绕到了我后面，给我的后背一记重击。
    “用‘电’突破身体极限。”以提升数倍的速度，令奇犽拥有在攻击时进行解说的大把余裕，“我称之为‘神速’。”
    神……速……吗？
    在他短短的一句话时间内，总共攻击了二十一次。
    “哼……算你识相，没有打脸。”我撑住膝盖，慢慢直起身，“真是挺疼的。”
    “还能……站起来？！”奇犽有些吃惊。
    “因为防御住了，全部。”我活动着隐约发麻的胳膊，“在你第一击的时候，我就意识到速度的差距，于是放弃了其他，一心防御。加上了‘电’的性质，本质终究……还是‘气’。那么，可以用更强的‘气’防御。”
    “‘流’。”奇犽说出答案，“但是……”
    仅凭平均分配“气”达成攻守平衡的“坚”，不足以完全防御高压电属性的攻击。
    有必要将较多的“气”分配到需要防御部位，也就是“流”来提升防御力。
    关键是，及时知晓会被攻击到的部位，才能有效防御。
    “用了‘圆’，感知到你的动作。”
    “啊……”奇犽总算有了点受挫的表情。
    “也得感谢你前面让我做了个‘热身运动’，跟得上节奏。不得不说真的很疼，比起拳头，那种电压更叫人受不住。”我的头发都被电得乱糟糟了，“但是，稍微有点习惯了。”
    “下次。”我伸出手，作出握拳的手势，“下次，就能捉住你。”
    “这可就难说了。”奇犽身上暂时安静下来的电火花再次变得狂躁，仿佛将自身化作雷电，“接下来，‘神速’的应用技——疾风迅雷！”
    如同游戏里电脑操作的角色一般，无比连贯，又迅猛的攻击。
    “突破……极限……吗？”
    即便如此，这个“极限”指的是奇犽本人目前的极限，并不是人类的极限。
    至少，没有超越我的“圆”能感知的极限。
    一味地专注防御会比对方耗费更多精力，然而电属性的攻击使身体变得迟钝，无法有效反击。
    等等，突破极限……非常规的攻击模式，其消耗程度……一定有时间限制。
    得拼耐力。
    做好准备，转移重心。
    就在对方意图退后之时。
    ……捉住他。
    重心偏移，积蓄在脚下的反作用力，将我推向电力消散的对方。
    捉住衣襟，预备好的右拳。
    挥下。
    “……喂？喂！”头顶上方传来人声。
    “啊……”刚刚似乎是突然失去了意识，如今正倒在奇犽身上。
    没办法。
    消耗过度了。
    乏力，头晕，还有点想吐……可能是长时间忍受电击的副作用。
    “呜呕……”
    吐出来之前被奇犽掀到了一边，拜他所赐，没有真吐出来。
    我现在一动不动的，肯定像只趴在地上的虫子，“……”
    过了好几分钟，奇犽的鞋子出现在我眼前，“没事吧？”
    “我累了。”
    “……”
    又过了好几分钟。
    “我认输。”我还躺在地上，“不打了。”
    “……你愿意帮忙拿尼加的事情？”
    “不，我拒绝！”我语气坚决，“杀了我也不干！”
    “但是你认输了。”
    “认输是不想打了，和别的事情没关系。”
    “那刚刚的打斗算什么？！”
    “不算什么。呼——”我吹开附近的一片落叶，“完全是心情的问题。我可没说你赢了就听你的。放弃吧！电我也没用！噫——”
    居然真的在我背上电了一下，臭小子！！
    我咬紧牙关，没等来后续，对方电量告罄了。
    “……和妹妹一起长大，可以说，世上没有谁比我更了解拿尼加，包括拿尼加的能力。不想让拿尼加的能力被滥用，我……向家人隐瞒了拿尼加部分的能力规则。”奇犽说，“如果向拿尼加提出的是‘治愈’类的‘请求’，拿尼加就不会要求任何残酷的事情。”
    “除此以外，就都是残酷的事情。”我不为所动，“这不是‘恶’，又是什么？”
    “不是，不是这样的。拿尼加有什么错？难道不是因为有人许愿，拿尼加才会收取代价吗？！”奇犽再一次追问，“你给上一个愿望垫付的代价是什么？我可以赔给你。无论是十倍，还是百倍，赌上性命……我也会做到！”
    “请你……”他跪坐下来，双手撑地，“相信我。”
    任局势僵持大半天。
    “过去的有些事情追究起来，没什么意义了。”我终于松口，“许愿之前要先完成拿尼加的叁个要求，你准备怎么处理上一个非治愈类愿望的代价？你确定代价不会太高吗？”
    “我可以肯定，拿尼加会直接听我的‘命令’治好小杰。‘命令’不需要完成要求。”奇犽低垂着目光，“拿尼加会遵从‘命令’，是因为喜欢我……拿尼加只是想得到我的夸奖，就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所以我说，拿尼加很单纯。”
    “……以前的我，没有保护妹妹的力量，‘命令’的事情当然不能告诉任何人。现在别无选择，所以我告诉你。而且我也想趁此机会，解放一直被家人囚禁的亚路嘉。”他恳切地，对我做出保证，“我会带妹妹离开家，命令拿尼加不再出现在人前，不再被人利用——这也是我希望的。”
    “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请你帮帮我。”他的额头挨进泥土，“帮帮小杰吧！”
    “……把手机还给我。”
    “治好小杰以后会还给你的。”
    “你还是不信任我，觉得我会半途撂挑子走人。”我翻了个白眼，“那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煽情的气氛转为尴尬。
    “我……”像是喉咙被扼住了，奇犽发出游丝般的细小声音，“舍不得你走。”
    “呃？”
    气氛过于尴尬，气氛死了，彻底死了。
    树叶落在地面，都如豆子砸进锅里一样清晰。
    那个……躺了这么久，体力恢复不少，差不多能走了吧？
    “哎？！”x2
    脚还有点麻，没站稳，奇犽缩回伸了一半的手，于是我无悬念地跌坐在地。
    喂喂喂，要扶不扶的，你小子到底是打算扶还是不扶？！
    害我出糗！
    “喂。”我朝奇犽勾了勾手指。
    他紧张万分地弓下腰，“……”
    “最后信你一次。”我在他耳边说。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转过脸，半像是哭泣，半像是笑容——小杰和妹妹，真的是很重要吧。
    看得我感到相当难为情，不由得背过身去，“说实话，我是被电多了才脚软。唔？”
    “甜的东西。”奇犽解释他堵在我嘴上，被我牙齿挡住的不明物质，“你也喜欢吧？”
    电一顿给颗糖，把我当成啥了？猴？
    姑且给个面子，我把糖含在嘴里，“……”
    “谢谢。”
    谢个屁啊！
    根本不是甜的！
    是柠檬味的，是酸的，酸的！
    我扯住奇犽的袖口，过去若干分钟，终于冒出一股我期待已久的糊味。
    时至今日，仍处于入门阶段的念能力之叁，改变“气”性质为火。
    开发程度，极低。
    娱乐度，极高。
    “着火了……喂。”欠下人情选择不反抗的奇犽。
    “把你的衣服全烧了再回去！”发泄怒火的本人。
    “！！！！！”
    最后只烧掉了上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