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二十四小时的倒计时。
    心中并无杂念，我撑着酸痛不已的身体，在满地狼藉中找到手机，确认目前的时间：早上九点十五分。
    好歹争取到了二十四小时。
    哼，违反游戏规则的后果？
    不用和人渣讲信用。
    如果能在这难得的二十四小时内，干掉西索，就可以避免小杰的死亡。
    没有挑挑拣拣的余裕，什么手段都可以。
    最重要的是，绝不能失手。
    打开手机里很久未动过的通讯录，我打通了其中一个电话，“喂，柯特，是我。”
    “……你还没有‘回去’吗？”柯特语气里惊讶的成分不多，就像平时一样，感情很少外露。
    “因为有没做完的事。”我停顿数秒，“找你是为了别的事情。我想……杀掉某个人。”
    “向我个人发出委托吗？或者，是我们揍敌客家？”
    “一个人不够，可能会让‘他’逃掉。”
    “那我就不能帮到你了。”柯特果断地回绝，“亚路嘉的‘那件事’以后，你被纳入了‘黑名单’，‘揍敌客’不会接受你任何委托……家规必须遵守，但是个人名义上管得比较松，所以Idol  Project期间，我才会接受你的委托。”
    十分明了的解释，没有需要指摘的地方，“恩……我知道了。”
    “谢谢你。打扰了。”我挂掉了电话。
    啊——
    打电话之前就不抱太大希望，结果差不多在意料之中，终于断绝了最后的幻想。
    我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天真啊？
    网上查阅了从这里到鲸鱼岛的路程，就算使用这个世界最快的交通工具飞艇直达，至少也需要十八小时以上。
    可恶，这个世界有飞机的话，绝对能快得多。
    想不到赶路就得耗费大部分时间。
    没有闲工夫犹豫了，随便收拾一下，快点出门吧。
    浴室内稍高的热度，潮湿的地面，蒙上水汽的镜子，种种迹象，迫不及待地提醒我这里刚被人使用过。
    该死的人渣还在这里洗了澡再走的吗？
    没有相关的记忆，不知道昏了多久。
    头好痛。
    用手抹开镜子的雾气，脖子上的牙印清晰又狰狞……难怪那么痛，真够狠的，仇人也不过如此。
    勉勉强强洗完澡，处理其他伤口又花了一些时间。
    到处都是……讨厌的痕迹，还有气味。
    有股预感，不会再回到这里，于是我把屋内能丢的东西全丢进了垃圾桶。
    办理飞艇租借手续还算顺利，尽管接下来有不少要考虑的事情，但是睡眠实在不足，头痛得要命。
    上去之后，和驾驶员打了声招呼，我就在座位上躺了下来。
    反正行程很长，先睡一觉恢复精神也很重要。
    驾驶员帮我拿来了毯子，可惜没有枕头……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用手机设定好十二小时后的闹钟，疲倦令我很快入睡。
    中间醒过一次，想到手机还没有响，应该还早，便再次睡了过去。
    下次睡醒，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六点五十四分。
    闹钟没有响……不，睡迷糊不小心关掉了吗？！
    距离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限制不足叁小时，窗外是一片蔚蓝，飞艇仍然在飞行。
    掀开身上的毛毯，走到驾驶员的旁边。
    “还没到吗？”我有些焦急，“不是说最快十八个小时吗？我赶时间，拜托了！”
    “运气不好，是逆风……”驾驶员回答说。
    风向问题确实怪不了驾驶的人，都怪这个世界的科技不够发达，飞艇在我的世界可是早就被飞机所淘汰的落后交通工具。
    安全系数也难说，不能太着急，在天上出事故，是无处可逃的。
    我努力安慰自己，仍然抵不住内心的烦躁不安，只能待在椅子上咬指甲。
    前所未有的狂躁，十个手指的指甲都咬了个遍。
    实际上煎熬的时间大约是半个多小时。
    我却感觉度过了一整天。
    飞艇一落地，我就冲了下去。
    七点叁十六分，时间限制不足两小时。
    没关系。
    我按在腰间。
    匕首在出发时就买好了，接下来要找到小杰住的地方。
    鲸鱼岛在岛屿中属于不出名的那一类，网上的相关资料极少，描述仅仅“岛的外观像鲸鱼而得名”这一条。
    在飞艇上俯瞰过这座岛，原本面积不大的岛，就有一半以上被森林所覆盖。
    建筑物也不多，顶多二叁十户人家吧。
    找人应该很容易。
    这里的住民早已开始一天的活计，尤其是岛上唯一的码头，最为热闹。
    “你说的是米特家的那个小杰吗？往那个方向走……”
    很快就打听到了，是吧，很简单吧。
    站在树后，窥视着小杰和一个女人晾晒衣物的情形。
    那个女人很可能就是抚养小杰长大的米特阿姨。
    不是陌生人，在她面前出手，不太合适。
    所以我选择暂时藏起来。
    小杰……以他目前的状态来看，失去右臂似乎没有对他的生活造成很大困扰，脸上的神采仿佛和我最开始见到的一样明快。
    经历了我无法想象的惨烈战斗，结果还能一如往常吗？
    而我，曾经夸下海口，就是个笑话。
    哼。
    刀柄的粗糙质感，就在我的手掌下。
    要怎么杀？
    来到这里，才想起这个问题尚未考虑。
    可选的要害部位，无非是脖子，或者心脏。
    如果可以的话，不希望被对方知道杀死自己的人是谁。
    为什么这么想？
    我仍然试图逃脱某种罪责。
    自私自利。
    真卑鄙。
    米特阿姨先回屋，小杰仍站在原地，独处的好机会。
    ……好孩子。
    深吸一口气，将匕首拔出，握在右手。
    “有人在那里吗？”小杰高声说。
    被察觉了？
    不可能吧？
    如今用不了念的小杰应该与常人无异。
    这时动手吗？
    杀害无辜的人。
    我有勇气面对吗？
    没有买口罩遮脸真是失策。
    手中不自觉地用力，被刀柄硌得有些疼。
    “是谁？”小杰又问。
    并且，一步，两步，朝我的方向接近。
    ……不要过来。
    呼吸变得艰难，仿佛被死神追赶的是我。
    ……事已至此。
    按照小杰步行的速度，数秒之后就——
    当我全神贯注之际，突然有一只手从背后紧紧捂住了我的嘴，几乎是同时，后颈被电流击中，使我失去了意识。
    在泥土与青草的气息中醒来，手机上的时间比我上次查看时，差不多过了十来分钟，八点叁分，还来得及。
    周围换了景色，四处皆是树木，看来这里是森林内。
    无法确定具体方位，我对整个岛都不熟。
    匕首不在我手上，正被袭击我的人拿在手中把玩。
    我装作没有看见，刚刚站起来，那个人手上一动，匕首便掷入了我脚尖前的泥土里。
    “没有想说的？”
    “没有。”我弯下腰，拔起匕首。
    “拿刀的姿势都是错的。你杀不了人。胆小鬼。”那个人说，“全新的刀刃，多半是临时买的。一反常态使用武器……你不过是想掩饰内心的恐惧。像你这样，在杀手的世界里，连入门都算不上。我说的对吗，道乐宴？”
    “上次与你谈话，是多久以前的事呢，奇犽？”粗劣的武器无法伤到对方，倒是容易不小心划破自己的手，我收刀入鞘，“亚路嘉好像不在。要说想问的，我很好奇你跑到鲸鱼岛来做什么。”
    时机和地点太巧了，十二分的可疑。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先回答我的问题。”奇犽拦在我的前方，一副“万夫莫开”的气势，“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笑了笑，“不做什么。”
    “你想……杀了小杰吗？”
    明知故问吗？
    杀人未遂，现行犯，抓个正着。（笑）
    没有可供辩解的余地。
    我死心了。
    想不出在有限时间内从这死地脱身的伎俩，我这边的“游戏”提前宣告失败。
    啊——无论是做好事，还是做坏事，我都不能成功一次吗？
    脖子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让我想想……你是如何得到消息……”尽管不太可能，但在出发前，我仅仅同一个人泄露了微不足道的信息，“是……柯特吗？”
    奇犽没有否认，“‘会来鲸鱼岛’，我听说了这件事。”
    “所以你就来了？”我发出嘲笑声，“就为了这个？”
    我明明只传达了想要“杀死某人”的意思，柯特是怎么知道我的目标的？
    当作杀手有独特的情报网来解释，追踪了飞艇的路线，这尚且说得通。
    最令我奇怪的是，多管闲事不像是柯特的做事风格。
    “我相信你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情。”奇犽的口气十分肯定。
    “那你就猜错了。”我拿起匕首，随手扔到远处，“我不过是来给小杰一个‘惊喜’。就像你说的，我杀一个普通人不需要武器。既然被你误会，我马上就走人。而且，我还可以保证，不会再到这里来。”
    “游戏”失败，留在这里也失去了意义。
    “奉劝你一句。”我从奇犽的左边绕过去，“与其和我废话，你不如去小杰那里呆着……如果不想后悔的话。”
    “什么意思？”
    擦肩而过的时候，奇犽伸出手，想要拦住我，被我躲了过去。
    “哼……”我冷笑一声，回过头，“你到最后也不相信我呢。”
    “你脖子上的血……”
    “别碰我！”我一手捂住脖子，一手挥开了奇犽的手。
    这声怒号惊动了附近的飞鸟，扇动翅膀，令茂密的枝叶沙沙作响。
    “难道你被人控制了？”奇犽惊讶之余，说道，“不能违抗‘某人’的命令吗？”
    “哈？”我一时之间没能领会他的逻辑。
    “你的状态实在是很奇怪。”他疑虑渐深。
    看了眼手上的少许血迹，我解释道:“只是伤口不小心裂开渗了点血出来。”
    “所以说，是怎么受的伤？告诉我。”
    “和你想的事情没关系，你没必要知道。每个人都有不喜欢告诉其他人的事情。”我往一边退去，“总之，我要走了。放开！”
    他擒住了我的手臂，“在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前，我不能排除你被人控制的可能性，放任下去的后果不堪设想……请先原谅我的独断。”
    “我没有被控制！可恶！你不相信我吗？！”我极力反抗他的钳制，“我说的是真的！混蛋！”
    “这是非常情况，抱歉了。”奇犽手中的电光，击中了我的腹部。
    “可……恶……”
    强力的电流贯穿全身，别说是动一根手指，连讲话用的舌头都无法好好地发挥作用。
    颈部绷带被奇犽利落地拆了下来，“这个……伤？”
    比起一般的创口，牙印是挺少见的。
    “被疯狗之类的东西咬的。”麻痹感减退了一些，我扯起衣领，“满意了吧？！”
    奇犽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按回到地上，瞳孔竖立，脸色变得极为阴沉，可怕得仿佛要即刻置我于死地。
    我咬着牙，与他对视。
    他低声说出某个名字，声音小得只有我听得到，在我的脑海里却如雷鸣般响亮，“……西索……的‘念’。”
    “糟了。”他又说。
    我没准备好要说什么，他用更低的声音继续说道：“后面的事情，我会负起全部责任，所以，你不要再管任何事情，现在，立刻‘回去’！”
    某件手掌大小的东西被塞到我手中，来不及确认，奇犽把我拽到他身后。
    “‘关键’就是……‘那个’呢~”从树荫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在看清楚前，并不陌生的声音足以提前揭露来人的身份。
    “你跟踪我，西索？！”我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不，具体来说，是‘一起’来的~”
    和我“一起”来的？
    用了什么念能力？
    怎么会？！
    “来的飞艇上只有两个人。”有种恐怖的设想在我脑中显现，“驾驶飞艇的人，就是你？！飞艇比预期晚了叁个多小时也是……人渣！看我浑然不觉的蠢样，很可笑吧！”
    “为了赶时间，使用飞艇是必须的~时间越紧张，游戏不是越刺激吗？”西索将食指竖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且漏掉了一点，手机闹钟也是我关掉的~宴酱居然从头睡到尾，始终没有发觉，太伤人心了……或许前天晚上，确实做得激烈了点~”
    “是吗？我脑子里只有被疯狗咬了的记忆。”我冷冷地说。
    “宴酱~基本遵守游戏规则的话，我是不会出手的~”西索看了一眼奇犽，嘴角浮现出异样的笑容，“不过，情况有变，出现了意外的……收获~”
    “别听他讲话了！”奇犽急切地催促我，“快点，照我说的做！”
    我低下头，刚才奇犽塞到我手中的，就是当初押在他那里的，存有“选择是否回到原来世界”信息的手机。
    求之不得的东西，以莫名其妙的方式回到我手中。
    “为什么突然？”我哑然了。
    “不要再问了！这不是你盼望已久的吗？！”奇犽非常焦急，“最后相信我一次！‘回去’吧！宴！”
    “能相信吗，宴酱？”西索笑了起来，“变化系可都是很会骗人的~”
    只能用现实，来确认真相了。
    “不……不行……”试遍手机的按键，手机屏幕一直是黑色的，毫无反应，巨大失落感的作用下，我几乎要哭出来，“用、不了……用不了！”
    “奇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仇恨缠住了我，使我全力抓住奇犽的手腕，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响，“我恨你……我恨你！！”
    “不可能！”奇犽也忘记了防御，才由我捏断了右手，“这不应该的！！”
    “赔给我……把我的人生，我的未来，赔给我……奇犽！！！”我几乎丧失了理智，“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取回念能力，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了，做个合作吧，宴酱~”另一边发出恶魔甜美的邀请，“这是目前最好的策略~”
    是呢，与其继续被人背叛和欺骗，不如自谋生路。
    “这是暂时的……我也想杀了你。”我抛开奇犽，“西索，这边交给你，我很快……就会回来。”
    “OK~”发出邀请的一方愉快地应允。
    “宴，你不能！”奇犽的阻拦被西索以扑克牌打断。
    “不小心杀了也没关系。”我头也不回，“那么，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