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珍爱相携，此生唯一

    她拿起吹风机，吹了一会儿头发，就见穆希晨面无表情地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支药膏。
    她一愣，这才明白过来，他刚才抚摸她的脖子，盯着她的脖子看，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看她身上的伤痕。不知怎么的，她心里突然有点愧疚，是她错怪他了。
    他矗立在她身前，英俊的脸沁着寒霜，冷冰冰地说，“把浴袍拉开，我帮你擦药。”
    “不用了，我自己擦……”
    她眼神闪烁，黑亮的眼眸里满是忐忑，穆希晨突然觉得有些悲哀，伸手想要摸她的脸，她却条件反射地躲闪了一下。
    他勾了勾唇，“就这么怕我么？”
    “我……”
    他的眼神太过苍凉，落寞，她心里竟生出一丝不忍来，可转瞬，她又强迫自己将那些杂念甩开，冷静地说道，“是有一点怕，穆先生，我感谢你救了我，也感谢你收留我，不过，到此为止吧，不要再对我好了。”
    穆希晨面容变得冰冷，幽暗的双眸深邃无底，半晌，缓缓启唇，“药，你自己擦。”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那只药膏，伸到了她面前，她接了过来，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声线清冷地说，“有没有想过是谁害你？”
    秦唐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他背对着她看不见，便开口说道，“不知道，我觉得自己也没有得罪什么人……”
    “你很危险。”穆希晨微微侧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清晰而缓慢地说，“脱离我的庇护，你根本活不到回国的那一天。”
    她脸色微变，“你不要吓我，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他面无表情，“我是不是吓你，你自己清楚，这一次，如果不是我及时赶来，你会遭遇什么，想过吗？”
    被绑架时，所经历的那场噩梦，历历在目，她脸色变得越发难看，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紧紧攥着手指，不肯泄露出自己的恐惧。
    穆希晨看到她泛白的脸色，心里一疼，适可而止，“好了，你早点休息，在这里，你是绝对安全的。”
    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秦唐满脑子都是被关在囚室时发生的事情，她揉了揉沉重的额头，起身，穿了件外套，来到客厅，想倒一杯热水喝。
    客厅，亮着灯，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倚靠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秦唐一愣，刚想转身回房，穆希晨已经注意到她，他转过头来，英俊的脸上带着晦暗不明的神色，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杯红酒，雪白的浴袍敞开了一部分，露出他精致的锁骨，结实的胸肌。
    她赶紧避开那处春色，脸颊微微发烫，“这么晚，你还没睡？”
    “你呢，睡不着？”穆希晨优雅地喝了一口红酒。
    她轻轻“嗯”了一声，看了一眼饮水机，“我想倒一杯热水。”
    “去吧。”他声音淡淡。
    她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犹豫了一下，问他，“你要吗？”
    “不用。”穆希晨将酒杯放到一旁，下颚微微一抬，“既然睡不着，过来陪我聊会儿天。”
    秦唐内心是想拒绝的，但是，看着灯光下他那张美得不似真人的脸，还有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睛，她突然说不出拒绝的话，不由自主地朝着他走去。
    两人之间，保持着君子的距离，秦唐不再紧张，自那件事之后，第一次以平和的心态面对他。
    他侧头看着她，语气平静温和，“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秦唐避而不答，问他，“在我被斯图亚特家族的人囚禁的时候，还有十多个女孩也被他们绑架了，不知道她们被卖到了哪里，现在怎么样了？穆先生，你能想办法找到她们吗？”
    穆希晨说道，“在将你解救出来之后，我已经让警方顺藤摸瓜，寻找那些女孩，警方来报说，已经解救了其中八个女孩。”
    秦唐追问道，“那被解救的女孩当中，有没有一个东方人？”
    穆希晨目光微微一动，缓缓道，“有。只是，她伤得比较重，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秦唐不敢再问那个女孩到底遭遇了什么，她祈求上苍，让那个女孩赶紧好起来。
    “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珠珠，你是否有事情瞒着我？”
    她眼眸微垂，看着自己的膝盖，淡淡道，“黑帮那些人，给我们注射了毒品。”
    其实，斯图亚特家族的当家被捕之后，就向警方招认了自己所犯下的罪过，穆希晨自然也从警方那里得到了消息，有句话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些伤害珠珠的人，他都要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狠戾之色从他眼底一闪而过。
    他既然知道事实真相，又为何要询问秦唐呢？因为，他想听她亲口说出来，他觉得，那意味着她愿意重新信任她。
    穆希晨沉沉地开口，“他们给你们注射的是麦司卡林。”
    “麦司卡林？”
    “通用名叫三甲氧苯乙胺，吸食之后会导致精神恍惚，出现幻觉，长期服用可发展为迁延性精神病，还会出现攻击性及自杀、自残等行为。”
    秦唐打了个寒战，“那，我们已经被注射了三次，会不会染上毒瘾？”
    “这个很难说。”穆希晨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小药瓶递给她，“不过，幸运的是，早在一年前，政府就开始研究麦司卡林的解毒剂，一个月前，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当你感觉毒瘾上来，很不舒服的时候，就服用一颗，能够有效克制住毒瘾，坚持一个礼拜，毒瘾会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
    秦唐接过这个小小的药瓶，心情复杂极了，“你早就知道我们被注射了毒品是吗？”
    他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漆黑的眼眸深深地望着她，里面隐藏着她看不懂的神色。
    她握紧药瓶，缓缓说了一句“谢谢”，顿了顿，又说道，“这个药，能不能再给我一瓶，我想送给舒小漫。”
    他不语。
    她以为他不肯，连忙解释，“舒小漫是被我连累的，要是她出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穆先生，我不会让你白给我药的，只要你提出的条件是合理的，我都会满足你。”
    他深深地望着她，似要望进她的心底，缓缓道，“叫我希晨哥哥。”
    她一愣。
    他抬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她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缩，他眼底闪过一抹暗色，低声道，“我的条件就是，以后都要叫我希晨哥哥。”
    秦唐手指微微握紧，红润的唇紧紧抿着，在心里鼓励自己，不过是一声称呼而已，叫他一声，又不会少块肉，为了舒小漫的平安，就豁出去吧。
    她张了张嘴，艰难地发出几个音节，“希晨哥哥……”
    他笑了，温暖和煦的笑容，宛如拂面春风，慢慢融化着她心底的坚冰。他变戏法般的，又拿出一个小药瓶递给她，眸中笑意流转，语声柔和，“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那一刹那，她似乎听到心底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裂了，有暖暖的东西在心底流淌，她看到他温暖的笑容，心跳都加快了，连忙垂下眼眸，接过药瓶，“谢谢。”
    穆希晨看着她泛红的耳尖，浅浅一笑，“你今天已经跟我说了很多句谢谢，再听下去，我的耳朵都要长老茧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
    沉默片刻，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件，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说道，“在我被注射毒品之后，我产生了一些幻觉，那些幻觉很奇怪，就像真的一样，其中一幅画面，让我很在意。”
    他看着她，“什么画面？说说看。”
    “第一次被注射毒品之后，我看到一个少年的身影，很模糊，看不清楚他的模样，还听到他跟我说话，他叫我小傻瓜，我问他是谁，他刚要告诉我，他就消失了。在地下拍卖场的时候，我又被注射了毒品，那个少年再次出现了，还是看不清楚他的脸……之后，我看到他牵着一个小女孩，他们越走越近，我终于看清楚了他们的脸……”
    秦唐想到自己看到的那些幻象，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那个小女孩是我，而那个少年……跟你长得很像！”
    穆希晨心脏一缩，看着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凝重，“除此之外，你还看到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没有了。我觉得很奇怪，我们小时候从来没有见过，为什么我会幻想到你小时候的模样？”
    他轻轻一笑，“因为，你就是珠珠呀，小时候，我们一起长大，经历过很多事情。你看到的幻象，一定是我们相处的某一个场景。珠珠，你小时候的记忆并没有消失，只是被压制在了某个地方，毒品将你的记忆给激发了出来，所以你才看到了那些画面。”
    秦唐不敢置信地摇头，“不，这不可能，我不是珠珠，那些幻象，一定只是单纯的幻象……”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缓缓道，“珠珠，不要不承认，你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不是吗？否则，你为何要将你看到的那些东西告诉我？”
    “我不是珠珠，你别再说了……”秦唐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脑袋，从她遇到穆希晨那一刻起，发生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父母有秘密瞒着她，穆希晨似乎也有事情瞒着她，就连她自己的记忆，也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东西，她的三观遭到了冲击，不知道该相信谁，就连自己，似乎都不敢相信了。
    穆希晨看着她痛苦的表情，有些话，已经涌到了喉咙，又被他咽了下去，她一时间受到的冲击太大，不能再刺激她了。
    “好了，别想了。”他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你就是你，不管你是珠珠，还是秦唐，你都是我……想要保护的人。”
    她心头一颤，心里涌起难以名状的情愫。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二点一刻了，唇角一扬，说，“新的一天到了。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她轻轻摇了摇头。
    他看着她乌黑的发顶，眼中笑意加深，一字一顿地说，“0823”
    0823？这串数字很熟悉呀。她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抬起头看他，“今天是珠珠的生日？”
    “是你的生日。”穆希晨不厌其烦地纠正她。
    他从背后拿出一个天鹅绒的小盒子递给她，微笑着说，“礼物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原本打算明天早上再交给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她看着那个小盒子，没有接，一脸认真地说道，“穆先生——”
    他挑眉，“你叫我什么？”
    她脸颊一红，尴尬地说，“希晨哥哥……你不用送礼物给我……”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语气淡淡，“你刚才说，只要我给舒小漫一瓶解毒剂，你就满足我提出的合理要求，这个承诺，可还算数？”
    她眉头微蹙，“你不是已经提出条件了么？”
    他唇角一扬，似笑非笑，“你也没说只能提一个条件。”
    跟他斗法，她始终不是他的对手。
    她最终还是接过了他送给她的礼物，打开一看，盒子里面躺着一条非常漂亮的项链，她看着这条项链，眼睛渐渐睁大，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
    “这，这是我的毕业设计稿，你把它做出来了？”
    他唇角含笑，神色柔和，“是。”
    她设计这条项链的时候，花费了很多时间，撕毁了很多草图，一直没有头绪，有一天，她走在大街上，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推着他那患了老年痴呆症的妻子，还笑呵呵地对她讲着趣事，老太太虽然记不得很多事情了，却没有忘记丈夫的名字。秦唐被他们相濡以沫的爱情所感动，突然迸发了灵感，设计了这条叫“珍爱一生”的项链。
    她的设计理念就是，珍爱相携，此生唯一。
    这幅设计稿，获得了最佳毕业作品奖。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差点将它遗忘，却不想，他会将它制作了出来。
    她纤细的手指抚摸着项链，心里涌动着莫名的情愫，许久，开口道，“为什么要送给我这件礼物？”
    穆希晨专注地望着她，深邃的眼底光华璀璨，莞尔一笑，说，“珍爱相携，此生唯一。”
    他懂她！
    她的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悸动，战栗，似从灵魂深处得到共鸣。
    她定定地望着他，黑曜石般的眼里渐渐有光华散开，他心头一跳，不禁伸出右手，轻抚她白皙的脸颊，她惊醒般骤然转过头，避开他灼灼的视线，慌乱地说道，“我，我回房间了，谢谢你的礼物。”
    她拿着项链，慌张地跑了，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穆希晨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地笑开。
    清晨，阳光明媚。
    坐在餐桌前的女孩穿着长袖连衣裙，笑容清浅，“早上好，希晨哥哥。”
    穆希晨脚步一顿，恍惚间回到了在临海别墅的那段日子。
    “你别站着呀，快来吃早餐吧。”秦唐亲手替他倒了一杯咖啡，笑眯眯地说道。
    她已经很久没有对他这样笑过了。
    穆希晨敛去眼底的暗色，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唇边亦勾起一抹浅笑，“你今天心情不错。”
    “嗯，阳光这么好，心情当然也好了。”秦唐喝了一口牛奶，微笑着说。
    他唇边笑意加深，开玩笑道，“今天对我这么热情，该不会是有什么事求我吧？”
    秦唐脸上的笑容一滞，聪明人就是聪明人，这都能猜出来。她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说，“确实是有几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他优雅地喝了一口咖啡，“说吧。”
    有些话，还真不好说出口，她又喝了一口牛奶，一本正经地说，“我昨晚思考了很久，决定去你的公司上班，不过，我没有做过助理的工作，你要是能安排人带带我，那就最好了。”
    他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温声道，“为什么突然想通了？”
    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认真地说道，“你别误会，我可不是不想还你的钱。我只是觉得你昨晚说得很有道理，我不知道是谁想害我，也不知道他们还会做出什么事来，为了保住小命，我在奥列国的这段期间，最好是向你寻求庇护。”
    他轻轻一笑，“嗯，你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她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继续说道，“但是呢，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护我，所以，我觉得我还应该让自己强大起来，我想请你帮我安排一位老师，我要学习功夫防身。”
    这次不是普通的绑架，她很清楚有人暗中害她，或许以后还有更危险的事情发生，只有学会自己保护自己，才不会总是欠他的人情。以前，他伤害过她，她欠他人情，还觉得理所应当，可随着他对她越来越好，她已经不能承受他给予的东西了。
    她要让自己强大起来，自己保护自己，然后三个月期满，获得新的护照和身份证之后，就赶紧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再也不要跟他有任何交集了。
    “学功夫很辛苦，你下定决心了么？”
    从心底来讲，穆希晨只想将她绑在自己身边，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但是，他了解她的个性，她是向往自由的，他如果强制性地束缚她，他们之间的关系会越来越僵。
    秦唐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已经想好了，一定不会后悔！”
    穆希晨略一思索，“好，木蓝不仅是最好的杀手，还是一名优秀的老师，明天你就跟我回佩克庄园，跟她学习。”
    “佩克庄园？能不能换一个地方？”她对那个地方，并没有多少好感，而且，她担心自己进去之后，又会像以前一样，被软禁，再也出不来。
    穆希晨从她闪烁的眼神，就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缓缓说道，“佩克庄园是我的私人领域，也是维兰境内最安全的地方，你跟木蓝在庄园内学习功夫，不会被任何人打扰。”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你的自由也不会被限制。”
    秦唐眉头一蹙，“可是，我不是还要去公司上班么？庄园距离公司那么远，也很不方便。”
    “我在庄园处理公事的时候，你协助我就可以了，不需要去公司坐班。”
    秦唐小脸儿都快皱成一团，“所以，其实我这个助理是可有可无的？你让我给你工作三个月，只是为了将我留在奥列国三个月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突然觉得，我应该重新考虑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