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两难的选择

    小英到来后，艾米米和宋彦哲在宋小萌面前顿时失宠了。宋小萌生平第一次主动给人洗澡，给人喂饭，给人在网上买狗窝，俨然一副大哥哥的模样。艾米米也觉得家里更有了过年的气氛：老公、儿子还有一只狗狗，好像在很多年前，她梦想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夜里，艾米米想着奶奶告诉自己的话，又看着身边睡着了的丈夫却再次失眠了。从晚饭到睡前，宋彦哲一直陪着儿子和自己哄狗狗，然后等儿子睡着了，把之前他另一张卡上的存款和年终奖统统交给了她，只告诉她好好调整自己，不用为钱操心，完全没有提及今天单位发生的一个字。
    他这真是拿她当十六岁的小姑娘在养啊？
    艾米米从背后抱住宋彦哲，脸颊贴在了他的背上，心柔软成了一滩水。可是这一抱不要紧，她感到了宋彦哲身上竟然全都是汗，她心里咯噔一下，悄悄坐起来，探过身去，看睡梦中的宋彦哲眉头紧锁，额头上也一片湿润，他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这是在做恶梦？
    艾米米下意识地抱紧的抱住宋彦哲，噩梦中的男人像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一路寻找着翻过身来，把头紧紧地埋入了艾米米的怀中。她一动不动，好久才意识到了什么，用手擦干他额头上的汗渍，然后再次搂住他。艾米米俯下身把脸颊贴在了宋彦哲的额前。宋先生睡梦中的不安得到了缓解，在熟悉的怀抱里寻找到了安稳，终于驱逐了噩梦，沉沉地睡去了。
    艾米米一阵阵地心疼，睁着眼睛一夜无眠。宋彦哲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没有亮，他看看时间早上五点多，竟然是一夜好眠。身旁的艾米米显然没有睡好，他才翻了一半的身，她就睁开了眼睛。
    艾米米盈盈的双眸望着他，让宋彦哲的心中砰然一动，伸出手去摸她的背脊，她的睡袍慢慢滑落，落到了腰际，饱满柔软的胸和白皙的肌肤落入他的眼中，喉头一紧，翻身把他的小姑娘压在了身下。感受到了她的柔顺和渴望，仿佛这些天的一切疲惫全都烟消云散了，只要他还真实的拥有着她，幸福就是真实存在。
    事后，两个人静静地拥抱在一起。过了好久好久，艾米米轻声地说：“宋彦哲，你也辞职吧，看似给你升职加薪，但是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这样毫无希望的工作，消耗的是自己的工作激情和勇气。我们的人生才是无价之宝，给多少钱都不值得消耗。”
    宋彦哲闭着眼睛，仍旧在微微地喘息着，嘴角流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如果自己今年只有十几、二十岁，他完全赞同艾米米的观点。可是他今年已经35岁了，他的人生远远已经没有青春时那么珍贵。
    “我替你写了一封辞职的邮件，如果你看看没有问题，我们今天就发给美国总部。”
    还在激情余韵中的宋彦哲激灵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想也不想怒斥她说：“艾米米你别胡闹行不行？又是卖房子，又是让我辞工作，我在安思通罗最少还能干十年，十年的报酬你算过没有，是一般打工族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那十年以后呢？消耗掉十年的人生后，你就四十几岁了，按照你这种论调岂不是要为了钱活得更加苟延残喘？”
    “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态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孩子，但是生活不是童话，咱们两个人都辞职在家，靠卖房子过活这是行不通的，会被人笑掉大牙的，但凡有脑子的正常人都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那我们这辈子就要替房子打工？替信用卡打工？替别人的目光过活一辈子，就算活得不开心也永远不能改变？人挪活树挪死，我们本来就一无所有，凭借自己的双手奋斗到今天资产超过了千万。我们比16岁的时候有太多的资本选择自己的生活，宋彦哲你相信我，辞掉一份没有前途的工作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两个人肯定能创造出更幸福的生活。”
    “如果你做不了决定，那我就直接把邮件发到你们公司总部。”
    宋彦哲猛的睁开眼睛，之前眼底的柔情蜜意瞬间不见了，眼中的冷意让艾米米遍体生寒。都说男人在床上是最好说话的，可那一定是工作之外的话题，艾米米觉得房子和高收入在宋彦哲心中的执念太深了，深到如果自己再说一句，他就会勃然大怒。
    “艾米米，除非你嫌我不能给你更好的生活，想跟我离婚，否则就不要再提第二次。”
    “你的意思是就算跟我离婚也不会辞职和卖房子？”
    “想要卖房子和在这个节骨眼上辞职，除非我死了！”
    艾米米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在她看来并不是多严重的事情，宋彦哲竟然视同生死？这是得有多焦虑才能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毫无退路？
    李薇和艾米米算得上是朋友了，之前她帮助沈丛芳治疗好了中度自闭症，并因此让艾米米完成了销售任务，但是两个人却从没有见过面。通过电话艾米米给李薇的感觉是宋太太的言谈间有着同龄人罕见的真挚与纯真。难怪宋先生之前一直说自己的太太现在的心理年龄只有16岁。
    艾米米一直都很感激李薇，在自己失忆的那段日子里，这位美女咨询师帮了她和宋彦哲很大的忙，也帮助了沈丛芳。
    简单的寒暄后，李薇问艾米米：“宋太太，你的记忆已经恢复了，但是没有告诉宋先生真相？”
    “我先生说好像非常抗拒我恢复记忆这件事，我总是有种感觉，如果他一旦知道我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了，他可能会接受不了，也许会做出什么激烈的事情，让我们的家庭完全失去控制。”这是艾米米心底一直的感觉，现在的宋彦哲还能跟她谈成相待，还能送她一只小狗狗，完全是把她当成一个未成年少女包容着，可如果他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恢复记忆了，会发生什么，她完全不敢想象。
    “宋太太，选择性失忆是患者逃避现实的一种自救办法，而宋先生不能接受你恢复记忆，也是自我逃避的一种方式。”
    艾米米担忧地说：“所以我想请您帮帮他，他现在太执着了，如果工作这条线哪天真的崩裂了，我真怕他也会出现心理问题。所以我想和您约个时间当面咨询一下，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就在艾米米和李薇通电话的时候，宋彦哲在办公室里接到了美国总部同事的电话。david是和他一批进入公司的同事，后来辞职后全家移民美国又去了美国总部应聘，这些年发展很好，职位一路连升。两人私交一直很好，david回国来新港一定要和宋彦哲夫妻俩儿聚聚，宋彦哲去美国总部也一定和david私下坐坐。
    david在电话里告诉宋彦哲董事会对撤销中国分公司的呼声很高，新港工厂恐怕不会按照之前的计划保留部分业务，而是在未来几年内彻底清零，所有的员工分批清退，无人可以幸免。但是像宋彦哲这样职位，在未来几年内高薪不是问题，他打这个电话只是要提醒宋彦哲提前做好准备。
    “谢谢你david。”
    “彦哲，安思通罗从去年开始就已经掉出了世界五百强企业排名。公司辉煌不在，即便是美国总部也是人人自危。看情形也许很快就会大财阀收购。”
    宋彦哲放下电话，头靠在老板椅上，眼睛望着前方的落地窗，一望无垠的厂房就在前方，二十几年里多少人的梦想就是从这里开始，一切真的就要结束了。他的心也在一瞬间空了。这段时间里，他不是没有浏览过应聘信息，以他的学历和资历找到一份工作不难，但是要找到和安思通罗一样职位，差不多待遇的工作却是难上加难。
    还是那句话，如果他现在只有十几二十几岁，他不介意重头再来，可是如今他已经35岁了，让他和未满三十岁的年轻人去竞争同样的岗位，甚至在比自己年纪小很多，能力差很多的人手下讨生活，他不愿去想那样的画面，本能地拒绝那样的场景。而且现在老婆辞职了，需要他照顾，孩子成绩大幅度提升需要更好的培养，父母年迈经不起半点风波。
    倒退十年前，钱和尊严如果只能选择一个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可是现在他却陷入了两者都要不起的境遇。这个时候，他想到了艾米米昨晚说的话：现在觉得自己老了，那么十年以后呢，岂不是更要为了金钱苟延残喘地活着？
    眼前的一切对于宋彦哲来说好像是一个死局。他忽然想起了周星驰电影《大话西游》。至尊宝想救紫霞仙子就必须打败牛魔王，要打败牛魔王就必须变成孙悟空，要变成孙悟空就必须忘掉七情六欲，从此与紫霞成为陌路人。他的人生竟然有一天也会面临这样的选择，想要成为妻子尊敬的人，眼下就不能给妻儿父母好的生活，想要维持现在的好生活，就必须为了金钱苟延残喘的活着，可像现在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就会让妻子失望、违背初心，放弃理想。
    可事到如今，竟然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要消失了。能不能找到一份继续支撑家庭发展的工作前路未知，但是如果要卖掉房子才能维持生活，他身为男人，身为一家之主该是有多么无能，多么窝囊，该要被多少人笑掉了大牙？
    厂区里留下的员工还不知道总部的机密消息，纷纷庆幸自己在春节期间没有被裁下岗。只有宋彦哲的心中一片阴霾。
    下班后，宋彦哲在艾米米失忆后第一次不想回家。他没法面对妻子眼底那未经世事，纯真的目光。他开车向父母家的方向开去，老妈对艾米米主动辞职这件事仍旧无法释怀，他也是感到非常无奈。可就在他开到父母家不远的主干道上时，看到了艾米米的车子向跟他相反的方向开去，车上没有宋小萌，车子开得很快，隐约看着她还一边讲着电话。
    这几天路上的车似乎越来越多，艾米米虽然在别人眼中都很正常，可宋彦哲却一直没有把她当成完全正常的艾米米，看到她急匆匆的样子，心里隐约有些担心，犹豫片刻后还是在前面转个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