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用心去爱

    宋小萌握紧了拳头，忍了很久还是决定不搭理孙宝奇这家伙。揍他一顿还要花力气，万一他去告老师，还要请家长，妈妈现在根本就没有精力管这些。他也不想让爸爸知道班里的这些事，他希望爸爸永远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
    李慧丽第一次看到宋小萌低着头不理孙宝奇，甚至连一句辩解也没有，默默一个人离开。不仅是今天，这几天宋小萌都是独来独往的。
    李慧丽走过去直接问宋小萌：“哎，你不是答应过生日的时候要请大家吗，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了？”
    这是开学一个月以来李慧丽和宋小萌主动讲的第一句话。宋小萌背着书包，抬起头看着她以及她身后的很多同学，想了想说：“你们不是都知道吗？我家现在没有那么多钱，我爸爸妈妈也没有时间。去不了五星级酒店开生日趴，有什么问题吗？”
    孙宝奇想大声嘲笑，然后让全班的同学一起笑话宋小萌。可是他看到李慧丽的眼底流露着对宋小萌关切的目光，隐隐的担心仿佛就要成真了。
    “他们说你的那些都是真的吗？”李慧丽惊讶地问。
    “你们说我说了那么多，我哪知道说得哪些？”宋小萌好像忽然想起来了，“你是说我爸妈都失业的事，还有孙宝奇说我家要卖掉一套房子是吧？这些都是真的，可这是我们家的事，跟别人有关系吗？”
    宋小萌背起书包往教室门口走去，李慧丽追了两步又停在了原地，撇撇嘴，感觉有点想哭。方子健迟疑了一下，几步追了上去，从身后搂住宋小萌的肩头：“宋小萌，别搭理他们。”
    宋小萌扭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方子健，整个人有点懵。
    “你不跟他们一样不理我了？”
    方子健拍拍宋小萌的肩膀：“哪有那么多他们，全班那么多同学了，干嘛非要跟他们凑在一起。”
    宋小萌很没出息的流下两滴眼泪：“可我跟谁玩，他们就去找谁说我坏话，然后同学就不理我了。”
    方子健说：“不是还有我了吗？我爸妈说了，朋友是用来互相支持和关心的，交朋友不能太势力。我觉得咱们班还有很多同学都跟我想法一样。”
    宋小萌从楼道一直蹦到了楼下，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就要飞上天了。回到家里，他看到妈妈在网上找东西，小英蜷缩在她的身边，一脸献媚邀宠的模样。
    “妈妈，你在看什么呢？”挤走小英，自己钻进了老妈的怀里。小英一脸呆萌，跑过来舔他的裤腿。
    “这么高兴？”艾米米看着儿子，八岁大的孩子开心难过全都写在脸上。
    宋小萌凑过去看妈妈在网上找烘焙手册和蛋糕花样，眨眨眼睛说：“妈妈要给我做生日蛋糕？”爸妈都没有工作了，还给太姥姥和小弟弟花那么多钱治病，不能买好几层的大蛋糕，这一定是为了省钱了。
    艾米米翻开蛋糕的样式一一指给宋小萌看，让她选出最喜欢的几款样子。
    “妈妈， 你要做这么多？”
    “你不是还想去儿童福利看望小朋友吗？妈妈想在你过生日的时候，给他们送些亲手做的蛋糕，比外面买的干净而且更有诚意。你觉得呢？”
    “妈妈，你最近不是很忙吗？”
    艾米米笑着摸了摸宋小萌的头：“妈妈再忙也不会忘记小萌的生日啊，小萌今年八岁了，是个男子汉了，必须过一个开心又有意义的生日。”
    宋小萌甜甜地笑了笑，把小英从地摊上拎起来，狠狠地蹂躏一番，心情更好了。
    “妈妈，我想这次邀请班上的几个好朋友一起去儿童福利院看小朋友，你说好么？”
    这个想法是宋小萌刚刚想到的。今天方子健说班上还有很多很多的同学跟他的想法一样，那么他以这样的方式邀请大家一起替他过生日，会不会有人肯来呢？
    孩子脸上短暂的思索都落在了艾米米的眼底，她毫不犹豫地说：“当然可以了，你可以做几张邀请函，写上你最想说的话，画上你最想表达的图案，然后给小朋友。”
    “可要是没有小朋友愿意去怎么办？”宋小萌忽然紧张起来，“还是不要这么麻烦了。”
    宋小萌最近的变化再也没有比一个母亲感受明显的了。若是以前，这位少爷肯定会让他们也去订最好的饭店，买最好的蛋糕，给小朋友们准备最漂亮的礼物。现在他能同意过一个有意义的生日而不是过一个超豪华的生日，她已经倍感欣慰。可是要想培养一个男子汉，就决不能处处替孩子做决定。
    她想了想说：“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过妈妈尊重你的意见，你决定好了告诉我。”
    第二天早上，艾米米看到宋小萌上学前把写字台上放着的一摞卡片塞进了书包，然后拿起小英的爪子抬到脑袋旁摆出一个敬礼的姿势。
    “你的请求我已经批准，就撸起袖子加油干吧！”
    艾米米躲在门后面，悄悄拉了拉宋彦哲，夫妻两个人把宋小萌的行为看个满意，都忍俊不已。
    就在宋小萌生日的前夕，家里的90平米小房子终于遇到了合适的买主。中介小哥直言，这家人虽然给的价钱高，但是因为得贷款，所以付款会慢一些。买房的张先生一家是刚来新港发展的外地人，言谈间也表露出家家户户谁没有几套房子的意思。孩子在新港念大学，以后就准备留在大城市了，他们是提前为孩子做好准备。夫妻俩儿得知艾米米家的男孩也已经八岁了，就对卖房特别不理解。
    宋彦哲说：“给孩子多留几套房子固然好，但要能给孩子留点其他的东西也不错。”
    张先生问：“还有比房子更保值的东西，那是什么？”
    宋彦哲说：“比如经验和教训，还有创业的榜样。”
    艾米米站在一旁，嗅到了不一样的气味儿。回家的路上，艾米米问宋彦哲：“老公，你是有什么新打算了吧？”
    “前几天王天俊跟我联系上了。”
    艾米米想了又想，终于是把这人从记忆里给拖出来了，“王天俊就是之前去斯坦福再深造的那个？”
    宋彦哲点点头：“王天俊毕业后就回国了，那时联系过几次，知道他在创业。他也问过我几次安思通罗的情况，那时公司效益还很不错，也就没再多说了。年后安思通罗彻底关闭中国厂公司的消息全球报道后，他就又给我打了电话。”
    “都没听你跟我提起，是要给你介绍好的岗位？”
    三月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艾米米的脸上，她比年前清瘦了很多，更显得下巴尖尖，眉毛弯弯，大大的眼睛清明淡然，虽然眼底泛着一圈青色，却看上去减龄不少，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外套，让他仿佛感到时光回到了多年前。
    也是新港海河边这条著名的大道上，那时他们两个大学还没有毕业，六日有空的时候就去不远处的国展中心招聘会溜达，可是那时他们是没有真正步入社会的菜鸟，很多职位对他们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即。每一次归来的时候，他们都在这条路上豪情万丈的畅想未来。
    “王天俊在深圳华天集团工作做技术总监，说那边有一个职位非常适合我。”
    “华天集团？”艾米米一阵雀跃，“那不是目前国内最大一家通信设备公司，你若是去了也算是学有所用，只是也要去深圳工作吗？”
    宋彦哲笑着说：“我还没有想好，要是去深圳也是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
    艾米米想了想说：“你不要因为家里的事情放弃这么好的工作机会，只要你自己考虑好了，去哪里工作我都支持。”
    宋彦哲摸了摸艾米米的发心没回答，拉着她的手向前走，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去华天集团各项待遇自然都是极好的，而且专业对口也是我喜欢的研发工作，只是我觉得可能还会有更适合我的工作，我想再等一等。”
    艾米米看出了宋彦哲眼底的愧疚。如果按照之前他们给自己定的五年计划，现在的家庭发展不仅没有完成任务，反而给人一种倒退的感觉，可艾米米却根本不会这么认为。
    “再说一遍，我们已经不是刚上大学，为了生活什么工都能去打的菜鸟，再谈工作一定是自己深思熟虑的想法，而不是单纯为了钱为了养家糊口而随便做的决定。一个人、一个家庭乃至一个国家每个阶段发展的重点都不一样。原始积累已经告一段落，我们家现在发展的重点是要过更有意义的人生，要过更有幸福感的生活。”
    宋彦哲笑着看向艾米米，耳边响起她十六岁那时充满稚气的孩子话：“我告诉你宋彦哲，别看我现在摆地摊儿，可我的理想是将来用自己的力量改变地球，你不要看不起人。”
    “我知道，你现在是要开始改变地球了！”
    艾米米真没想到宋彦哲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可实际上这句话早已经在她心底徘徊无数次了。
    “你也还记得？”
    “我还记得你说将来要去意大利学艺术，有钱了要办敬老院，每天给老人家吃红烧肉和火锅。”
    “哈哈哈哈！”
    宋彦哲看着笑靥如花的‘小妻子’，脸上的笑容暗自收起，有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已经生下了种子，可却不知道是对是错。
    宋小萌在放学的时候把请柬发给了同学们。他没有请孙宝奇，可孙宝奇却早就知道了请柬的内容。李慧丽也没有收到请柬，眼睛红红的，心里一直在骂宋小萌小气鬼。谁让他寒假时不理自己的，所以开学后她才故意不理他。她本来想等到他生日的时候送一个特别贵的礼物给他的，可没想到他竟然连请自己都没请。
    孙宝奇从孟晚晴那里看到请柬的内容，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宋小萌要在生日这个星期六余约大家一起去儿童福利院参观。
    “孟晚晴，你去吗？”孙宝奇问。
    孟晚晴摇摇头：“我周六周日都要上课，根本没时间去。”
    孙宝奇心满意足地说：“听说福利院特别远，开车都要两个小时，而且到了那里连吃晚饭的时间都没有了，宋小萌又舍不得不请大家吃饭。”
    孟晚晴眨眨眼，一点也没有消化这一大堆话。孙宝奇不耐烦地说：“反正你记住不去就得了。”
    宋小萌当然知道孙宝奇的这些小动作，回到家里也一直闷闷不乐。他很怀疑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错了。
    转眼到了周五晚上，宋小萌和宋彦哲两个人在家，艾米米在医院照顾老人还没有回来。他一直魂不守舍，宋彦哲也有自己的事情思考，家里除了小英偶尔的叫声，始终静悄悄的。
    睡觉前宋小萌终于憋不住了，他跑去书房问宋彦哲：“爸爸，如果明天咱们下午出发的时候，一个小朋友都没来怎么办？”
    宋彦哲愣了一下说：“每个人做事情之前需要深思熟虑，一旦下定了决心，无论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都不要反悔，男子汉更应该如此，你已经是8岁的男子汉了，知道吗？”
    宋小萌似懂非懂，被老爸拍拍头扭转肩膀自己跑去了浴室。一定是晚上的水喝多了，宋小萌睡着后又跑了两次厕所，第二次去厕所的时候，他看到厨房里隐隐传来了灯光。他的瞌睡虫一下子跑了一大半，心想老爸老妈莫不是又在商量什么大事。
    艾米米晚上十一点多才到的家，照顾好奶奶后她就让小姑姑留下自己往家赶。明天是儿子的生日，一早还要去医院陪着奶奶做两项检查，所以拿给儿童福利院的十只蛋糕必须今夜做好。
    “老公，没睡就过来跟我一起做蛋糕。”
    宋彦哲当然没有睡，知道艾米米今天回家，再晚都要等着她。但是连夜做十只大蛋糕这件事他完全不同意。去福利院是好事，但是也应该适可而止，而宋小萌那些同学，最多也就一两个会去，并且根据他的社会经验，一个都不去的可能性最大。
    学生，尤其是小学生最容易产生集体孤立的现象，越小的孩子越没有是非分辨能力，更何况连大人都习惯捧高踩低，不由自主就爱对比自己经济实力强很多的人肃然起敬，更何况是小孩子。
    “做两三个就可以了，别把自己累坏了。”
    艾米米知道宋彦哲的想法，她一边把和好的面放进烤箱里，一边对老公说：“谁说人与人之间交往前，一定要找差不多的‘财富标签’？我16岁的时候一边上学还一边摆地摊儿呢，可那时我却有那么多的多朋友。她们没一个嫌弃我，都很喜欢我，每天在一起都那么快乐。反而后来我的钱越赚越多，职位越升越高，能交心的朋友却越来越少。出门前不敢不化妆，不敢不背名牌包包，生怕少带一个手链都会被人看轻了去，什么心里话也不敢对人说，对待谁都充满了戒备。”
    “………”
    “所以，虽然朋友是可遇不可求的，但也只有真诚地付出情感，才会有机会收获别人的温暖。”艾米米拉起宋彦哲的手，“不管明天有没有小朋友一起去，我们都要用心准备啊。”
    宋彦哲叹了口气，虽然自己生平第一次做蛋糕各种不适应，但是他也知道艾米米好像也没做过几次吧？如果不用心帮她，明天恐怕会出爆款，吓到了福利院的孩子们。
    宋先生从小就是个细腻派，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既会画画又会研发，情书写得更是了得，现在做蛋糕更是不在话下，没多久就把急性子的艾米米比了下去。
    可艾米米也有优点，她知错能改，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在两人的配合下，虽然废了几只蛋糕，但是再出炉的就越来越像样了。还好两个人都有很不错的美术功底，奶油裱花的时候，竟然有着意外的惊喜。
    艾米米梳着案台上的蛋糕：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宋彦哲轻轻抬起头，看到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又一个春天的早上就要到来了。
    “还差一只！”艾米米已经精疲力尽了，她没有宋彦哲做事那么有条理，自己头发衣服上都是面粉，手上和脸上都是奶油，她的眼皮像是有千斤重，只能坐在地上靠着宋彦哲，强撑着继续干。
    “小萌？”宋彦哲发现小萌光着脚站在厨房的门口，盯着案台上的蛋糕眼底像是有星星在闪烁。
    宋小萌小便后顺着灯光找来厨房，就看到爸爸妈妈一起为他做蛋糕的情形。这么晚妈妈都还没有回来，他以为蛋糕的事情一定作罢了。想着这次去福利院还是随便买些小零食就可以了，没想到妈妈那天说要给自己一个特别的生日趴，果然没有食言，而且还这么用心。这些蛋糕看上去又漂亮又好吃，连他自己都喜欢得不得了。
    “已经过了十二点，我儿子已经正式成为八岁男子汉了啊！”艾米米见到儿子，笑着过来拥抱她。
    “既然跑来了，那就别白走一趟，先许个愿吧！” 宋彦哲也过来凑趣，拿起艾米米提前准备好的小蜡烛，抽出八根插在了一只蛋糕上。
    灯光熄灭，小蜡烛燃起，一顶折好的生日帽落在了宋小萌的头顶。他看着爸爸又看着妈妈，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希望能有一种特异功能，能让爸爸妈妈不那么辛苦。”
    三个人一起吹灭了蜡烛，一片黑暗中宋小萌投入到爸爸妈妈的怀抱里，用稚嫩的童音轻声说：“无论你们有没有钱都是最好的爸爸妈妈，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