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心是暖阳自己发光

    宋妈妈一直跟在苏姐和电视台几个人的身后，听他们一路走一路聊，终于在听到艾米米三个字后搞明白了，他们要采访的那家没有营业执照的培训机构就是自家媳妇的小饭桌。艾妈妈登时头皮发麻，血压直线升高。
    宋妈妈随着他们来到小区外延的公寓楼里。苏姐没有跟着上电梯，她也不认识艾米米的婆婆，直接和电视台的人说了楼层和门牌号后就撤退了。电梯停在11层，几个人下了电梯就看到了左侧01户型贴着一张彩打的a4纸，上面只写着四个字：幸福未来。
    150平米左右的公寓里，客厅里除了课桌子椅子基本上没有什么布置。几间教室的大门被换成了透明的玻璃门。
    宋妈妈透过玻璃窗看到自己右手第一间教室里，大孙子正和一个年级稍大一点的女孩子一起在跟一个男老师学画画，他们后面坐着艾米米和另一个妈妈，四个人都在认真的盯着画板，精雕细琢。宋妈妈本来一肚子气，可是贴在玻璃窗上看到孙子正在用心画一只大船，有模有样，更让她惊讶的是，艾米米画得更好。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儿媳妇竟然能有这个水平。
    三个记者很尴尬，原本是来采访的，没想到刚刚被人通知这家培训机构是没有营业执照的，所以采访肯定是不行了。艾米米极力跟他们解释，营业执照正在办理，很快就能办下来，可偏偏现在国家抓得最紧的就是教育培训这一块。其中一个记者身上就有这样的月度任务本。原本是来抓社区热点话题，却成了打击违规教育的重点，反正作为老牌的传媒专业人士，没有白来一趟的道理。
    艾米米真没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今天是星期二，下午孩子们都是半天课，教室里的学生和家长比平时要多不少。记者们上前采访，很多人也都慌了神。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是冲着艾米米在社区里推广的教育理念才来试一试，招生完全凭口碑。可是再往后面报名的家长就不太清楚内情了，所以听到艾米米这里没有营业执照，四五个家长就一起要求退款。
    艾米米真没想到会有这种局面。首先目前自己这里还是小饭桌模式，各种培训不过是小饭桌的附加，并没有任何的商业宣传，是因为得到了孩子和家长的认可才会在这片区里名气大了起来。经过这一次报道，小饭桌恐怕就更‘有名’了。艾米米做市场出身，深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规律。
    而她真不是没有去办营业执照，只是还在走流程之中。艾米米本来的设想便是麻雀虽小但是一定是五脏俱全。她请的老师里不仅有德高望重的专家，而且还有几位本身就有教师从业资格证，符合国家开立培训机构的基本要求。为了不让事情进一步扩大，好好的一个周二下午，艾米米毫不犹豫地给提出要求的家长，微信退款。
    忙碌到了傍晚，艾米才突然想起还没有给小饭桌的孩子们做饭，赶忙急吼吼地跑进厨房。厨房里传来了一阵煎炒烹炸的声音，拧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幻觉了。
    宋妈妈正板着脸、闷闷不乐的给孩子们做饭。十二个孩子，五大份菜。以前在儿媳妇家的时候，儿媳妇都会用餐盘给孩子们分餐，就是怕不卫生。这一次没人监管，宋妈妈也没那么有耐心，每道菜直接装在大瓷盆里，摆上桌。有机菜花、菠菜鸡蛋、肉沫豆腐、茄子烧肉、炖牛肉。三荤两素，中间一大白萝卜虾皮汤和一盆米饭，孩子们站起来夹菜，吃得满脸开心。可是耳尖的宋小萌还是听到了从某间教室里传来的争吵声。
    奶奶又在训妈妈了！
    宋小萌听得没有错，做完饭后，宋妈妈就把艾米米叫到空着的教室里，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
    “是不是房子卖了，彦哲去了秦安新区给你赚钱，你就可以随便不负责任的折腾了？这么大的房子一个月租金还不得一万块？一年就十二万，再加上雇人请老师，你这是要把卖掉我孙子房子的钱全折腾出去啊？”
    艾米米头皮一阵刺痛，她没有告诉婆母大人自己租房的事，怕的就是今天。如果此时还是半年前没‘失忆’的艾米米，今天换成的是自己的亲奶奶，或者是从来没有怎么管过自己的亲爹，以艾米米现在的心情，她一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会发泄、会撒娇、会痛哭流涕…
    可还是那句话，如果拿婆婆当亲妈，艾米米才会觉得委屈，可她想自己面对的不是婆婆而是合伙人，对方有权利询问资金去处，而自己也有耐心解答的义务。
    她赶忙陪笑着说：“妈妈，我没这样想过。开这个教学机构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方便小萌学习各种特长。您看我为了省钱，连阿姨都没有请。我每天都是自己给孩子们做饭。”
    “真的？”
    “这我还能骗您不成？之前孩子们的学费抵了老师们的所有报酬，至于房租虽然贵了一点，但是我租的时间并不长，如果以后实在干不下去，我反租出去也不会赔太多，如果能继续把培训班开下去，收益一定不会比我之前上班的时候少。”
    宋妈妈稍微冷静了一点，连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艾米米赶紧拿出对客户宣讲产品的热情来，进行自我推荐：“妈，您看我用了半年的时间把小饭桌发展到这个规模，已经超出了我的发展预期。而且您不知道吧，李小燕儿，我高中的同学她自己就是大学老师，非常看好未来教育产业这一块儿，准备投资我的幸福教育。”
    宋妈妈看了一眼艾米米，凭良心说这个媳妇在工作上是能干的。几个月里能把托管班张落成这样，不是谁都有这样的能力。如果真发展得好，也算是走出了一条新路子。
    “那你这营业执照，到底能不能办下来啊？”
    这个…艾米米心里也开始打鼓了，本来她是信心满满的， 可是好几个月过去了，仍旧是在审批中，再加上今天电视台的突然访问，她现在心里也是打起了鼓。
    晚上艾米米和李小燕儿通电话，她还没让李小燕儿正式入股但是俨然已经把对方当成了股东，股东大会更是随时随地召开。
    李小燕有很多大学同学都在教育体系，电话里跟她说：“现在都知道各家各户只要沾培养孩子，都可以砸锅卖铁甚至卖血卖肾。各种教育机构比路边的野草成立得还容易。为了保证孩子和家长的利益，国家从去年开始很抓教育机构的办学机制这一块，像你这样的情况恐怕申请正式的营业执照很难了。”
    “什么叫很难了？”艾米米有点着急了。
    “就是别报太大希望了，国家在整顿教育市场，所有不合规的执照都会被吊销。”
    艾米米脱口而出：“那我要是与有营业执照的教育机构合股呢？”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带着生源和办学理念入股，与各方面条件合适的教育机构联合办学。”
    现在是一个合作的时代，任何事情如果能够共赢，肯定比自己单打独斗成功的几率更大。
    李小燕儿想了想说：“可是如果遇到了不靠谱的合伙人，生源被吞、理念被抄袭、投资打水漂，那不就是替别人做嫁衣了吗？”
    艾米米说：“所以要找靠谱的人啊！”
    “靠谱的人哪那么容易找到啊？现如今人与人都是利益关系，教育机构这种行业本来就竞争激烈，一个点子出来全世界就都知道了。”
    “那有什么关系，我肯定会比大多数人做得好。”
    艾女士是个行动派，当晚就把才想到的合作模式搞成了ppt，熬了一个通宵，第二天就准备开始探路。可比艾米米更早一步的是昨天采访的报道已经出来了，不仅是艾米米的小饭桌，连累周边几家无证经营的托管班也被相关部门勒令接到通知后即日起，停业整顿。这样空置出来的房子多了不少，艾米米租的房子还剩八个月的租约。将近十万块，眼见就要这么打水漂了？艾米米真心肉疼了！
    就像李小燕说得那样，做得好的教育培训机构根本不屑跟她这样看上去‘毫无经验’只有激情的创业者合作，而其他一些‘半死不活’的培训机构，只问艾米米可以投资多少钱，根本不关心她的创业理念。所给出的合作条款十分苛刻，没有诚意自然没有合作的契机。
    周灵音带着孩子来全新港最大的教育连锁机构‘智能未来’教育培训中心，学习少儿编程。孩子在里面学习，她在家长休息区远远看到走廊里走上来一个特别熟悉的身影。
    “艾米米！”
    艾米米刚被校长办公室的美女秘书‘赶出来’，中午饭还没来及吃，她感觉自己好像低血糖了，掏出包里的巧克力，着急忙慌的塞进嘴里，手一抖皮包里的宣传单全都落在了地上。刚好这狼狈的一幕被迎面的故人看个满眼。
    “周灵音？”
    周灵音有点尴尬，她实在不想让艾米米感到难堪，可自己已经冲了过来，想装没看见也是不能了。她蹲下身一张一张地把宣传单帮艾米米捡起来，刚刚穿着制服的女职员对这位前同事的大白眼儿，她也都看见了，想也能想到艾米米现在的境遇十分不好。
    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艾总监手下几十员大将，一声令下整个公司都要抖一抖，这是找了什么工作，竟然沦落到自己跑业务了？
    两个人在走廊的休息椅上坐下来，艾米米的体温渐渐恢复正常，心想果然是没有一块巧克力解决不了事，跟周灵音叙旧的时候也不禁有了精神。她主动询问周灵音有没有认识比较靠谱的培训机构，可以介绍给自己合作。
    周灵音预想的版本不应该是，艾米米工作牛逼就要跟她盛气凌人。如果艾米米现在的工作不好，至少隔着几米远都能感受到酸意。她又一次被这位主动辞职的前同事震撼了。
    其实周灵音真心感激艾米米，她离职前摸索到了商务网站最新的宣传模式，一直沿用至今，而且也正因为她主动辞职，才能让自己的位子一直稳坐到现在。培训机构的资源她没有，但是帮助艾米米找一份比现在好的工作，她是有能力的。
    “真的，我朋友刚从美国回国创业，背后的几个投资人都是实力雄厚的商界大鳄，以你的能力过去之后，一定会受到重用，待遇不成问题。”若不是她已经和公司签署了股权分红协议，自己都想去试一试。
    被自己的前任职场对手热心地介绍工作，艾米米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她睁大了眼睛、无比认真地说：“我是来和教育机构谈合作的，比当初十几岁时在马路上发传单的工作轻松多了。那时年纪小，发传单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现在我更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能力也比以前强多了，有什么不适应的？”
    周灵音仔细地看着艾米米的眼睛，确定她是发自内心地时，忍不住叹息：“你的心态真好。当初我留学的时候为了省钱，飞到美国后，宁可再倒两次火车也舍不得坐飞机直接到学校。现在如果还让我这样，我肯定就不去国外了。”
    习惯了坐头等舱报销的生活，谁还能受得了为一张机票斤斤计较？
    艾米米还要赶回家接儿子，跟周灵道别时还鼓励她好好干，公司很有发展，加油。昔日对手真的放下了过去的功名利禄，满怀着对未来的希冀从头再来。周灵音一边替艾米米担忧，一边心里也会觉得她幼稚。
    重头再来，哪里那么容易？
    可是看着艾米米坦然自在的背影，周灵音脑海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如果有一天，自己也遇到了艾米米第一次被老板逼着请辞的事情，或者说这种境遇随时都可能发生在她未来的某一天里时，她一定不会有艾米米这样的心态！
    同时她也非常羡慕艾米米，三十五岁的女人一刀斩断过去的辉煌，从头再来，不是谁都能拥有这样的勇气。但也在这一瞬间，她不禁反问自己，如果她也能像艾米米一样，是不是就不用天天活在患得患失的焦虑里？
    至少现在，周灵音还没有这样的勇气，但是从艾米米的身上，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子，勇往直前、充满朝气，但又没有年少时的青涩与迷茫，每一步都坚定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