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

    “……我没有想到沉老师居然经历了这些事情。”徐思敏的共情能力很强，她难过地放下了手里的扫把，连一向大大咧咧地王磊也闭上了嘴巴。教室里只打开了讲台正上方的两盏白炽灯，所有人都陷入了教室另一边的昏暗中。
    陈佳佳突然笑了，打破了大家的沉寂，她笑得骄傲且兴奋，“我也要像沉老师这样努力！沉老师真是太好了。”
    她拍了拍堆在书桌上的课本，“大家一定都能上大学！”
    姜天羽赞同的点了点头，陈佳佳加油的话语冲进了所有人的心里，徐思敏和王磊相视一笑，继续打扫起了教室里的卫生。
    谭哲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却被门口一抹白色身影给吸引了过去，他拿起包，匆匆和他们告别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教室。
    沉叶已经快步走向了走廊，谭哲小跑着追上了她，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才让她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没有意识到谭哲会提前走出教室，沉叶被抓了个现行，她讪笑着打起马虎眼，双手下意识地摆动了起来，“我教案忘了拿，回来拿……”
    “你都听到了？”谭哲斜挎着包，走上前一步想确认她听到了多少，谭哲的直白让沉叶顿时手足无措，她收起了笑容，没有了多余的动作，她的眼神空洞又落寞，“你们都知道了……”
    人往往只想给其他人展示自己美好的一面，个性好强如她，太多的人知道她的经历后，同情、鄙夷多多少少都会从言语或者行为中显露出来。后来她学会了说话只说一半，可是学生们还是全都知道了，她开始慌乱了，怯懦、自卑的感觉卷土重来。
    谭哲垂下了眼帘，他伸出右手握住了沉叶有些冰凉的左手，另一只手将沉叶圈住，拥入了怀中。一瞬间的错愕让沉叶忘记了推开，或者说她好像不介意这个男孩子对自己所做的行为。
    她如安静的小兔子一样，听话地依偎在他怀中，小声抽泣着，谭哲低下头，闭上了眼睛，静静感受着她在怀中的感觉。许久，沉叶才离开了谭哲地怀抱，她转过头，迅速抹掉了脸颊上的眼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明天你有空吗？”沉叶吸了吸鼻涕，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谭哲想要替她擦掉眼泪，却因为沉叶下意识的闪躲而放下了胳膊，他勉强一笑，“有空的。”
    因为自己的下意识的举动似乎伤害到了眼前的男生，沉叶生出了一股愧疚之感，“那明天你跟我去个地方吧，我来你家接你。”
    说完，她逃也似的跑开了，她也没问他会不会赴约，就像知道他不会拒绝她的请求一般。谭哲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忽然又转头看向了其他的地方，学校应该没人了。
    在手机上告知了谭哲见面的时间，沉叶关闭了手机页面。黑暗中，她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谭哲对她的感情和行为，明显又热烈地打乱了她的思绪，如果撇开所有的一切，只是谭哲这个人，那沉叶也是喜欢的，至于为什么，她不敢去想。
    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沉叶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新的一天太阳的升起。
    “我已经在你家楼下了，你下来吧。”沉叶打通了谭哲的电话，没过一会，谭哲揣着格子大衣的兜坐上了车。
    “你不问我去哪里？”沉叶笑着转动了方向盘，谭哲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淡淡回答道：“你去哪都可以。”
    这个回答，让沉叶没有继续说话，她只是保持着微笑专注的开着车。黑色的汽车顺着高速来到了偏远城区的一个疗养院里。
    沉叶什么也没说，拎着一篮水果径直往里走去，谭哲在她的身侧没有过多询问，他应该也预想了什么，真是个很聪明的男孩子。
    “205房间的郑女士现在在哪里？我是她的女儿，我姓沉。”沉叶发现母亲不在病房，放下水果后找到了疗养院里的前台。
    前台的护士拨通了看护的手机，挂断后指向了后花园，告知了沉叶准确的位置。点头致谢后，沉叶第一次带着外人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沉叶没有领着谭哲上去打招呼，他们只是在不远处坐了下来。初冬暖阳，沉叶的母亲穿着加厚的病号服蹲在高大的银杏树下把玩着树叶，时不时会站起身喊上几首小曲子，病号服里的人苍白瘦弱，虽然神智不清，完全记不得自己的女儿，但是平静时还是会带着几分恬静的微笑。
    “你驾驶证拿到了吧？晚上就靠你送我了。”沉叶端坐着从包里翻出了两听啤酒，打开一听喝了起来，谭哲看着她，也没有刻意阻止。
    酒壮怂人胆，沉叶喝着喝着，话多了起来，她眼神迷惘，谭哲还没问，她就絮絮叨叨了起来，“我知道你身边也发生了很多事情，你不开心也不愿意跟老师我说，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都知道我这么多了，可我却对你一点都不了解。我把我的想法都告诉你，你也把你的故事告诉我，好不好？”
    她是真的犯迷糊了，她不自觉地倚靠在了谭哲的肩头，这个姿势让她觉得很舒服，谭哲轻声一句“好”让她继续打开了话匣子。
    “在我高中毕业的时候，蒋叔叔告诉了我妈妈在这边的消息，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的妈妈，但我还是坐了很久的车来这边看望了她，看到她这个样子，我痛苦却也放下了心来，有的时候疯了比清醒时更快乐，这句话正适合她，后来我一有空就会来看望她，有时清醒有时迷糊，清醒的时候多数都是无比疯狂的……”
    “我的原生家庭给我带了的负面影响总是会时不时影响我，那段血色的回忆至今都能扼住我的呼吸……但我现在还能正视男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海华还有蒋叔叔的功劳，他们用行动告诉我，不是所有的男性都和我亲生父亲一样……也不是所有的女性都会遭遇我母亲这样的经历……我想要努力帮助同学们度过难关，就像他们那时候帮助我一样……”
    谭哲一直没有动过，安静地倾听着沉叶的诉说，“唔……”沉叶发出了睡着的声音，结束了与谭哲的对话，谭哲低头看着沉叶的脑袋顶，温柔地蹭了蹭。
    不远处，沉叶的母亲拿着一片形状完美的银杏叶向谭哲挥了挥手，笑得温暖且治愈，沉叶和她的妈妈真的很相像，一样的温暖美丽。
    沉叶是喝醉了，酒量真的差，谭哲就这么背着她离开了疗养院，开着车回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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