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告白

    看到自己女儿被陌生男人抱在怀里，邹兰本来以为遇上了流氓，但看到这人丝毫不见慌乱，反而规矩地叫了声阿姨好，怒火又被快速压了下来，邹兰借着门口的灯光把他上下打量一圈，怎么也无法将之跟流氓画上等号。
    “青青，这是……”邹兰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在看到女儿避闪的目光后最终理解般地招呼道，“外头蚊子多，赶紧进来，小伙子还没吃饭吧。”
    “妈妈……”沉青青低声道，“他不是。”
    “阿姨，不用麻烦了。”钟煜适时开口，偏头看着身侧的人，“我跟青青说几句话就走。”
    “这么晚了还要跑哪，我看要不……”
    “妈。”沉青青抓住她的手，半是央求道，“让我们单独聊一聊吧。”
    她看了看钟煜，垂下眼睫，“应该用不了太久。”
    自己女儿的性格邹兰知道的最清楚，这样一反常态的坚持不多见，此时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忍了又忍，最终妥协，“说完就赶紧进来，时间也不早了，大老远跑一趟不容易。”
    飞虫趋着光源在暖黄色的灯光附近飞来飞去，寂静的四周不时传来几声蝉鸣，只剩下两人之后，气氛便有些僵硬。
    “要不要去车上聊。”钟煜伸手想要帮她把胳膊上的蚊子赶走，却被侧身躲开。
    “不用了，就在这里吧。”沉青青拍了拍手臂，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钟煜缓缓收回停在半路的手，看着她道，“沉沫然的事是我没有处理好。”
    “当时考虑到要收集证据，没有向你事先解释，没想到她会直接去家里。”钟煜的语气难掩阴沉。
    “证据？”沉青青忍不住开口问，“什么证据？”
    “涉嫌敲诈勒索的证据，她伪造亲子鉴定和照片，想索取财物，以及。”钟煜厌恶地皱眉，“威胁和我结婚。”
    “等等。”沉青青抬头看他，“那个孩子……”
    “不是我的。”钟煜闭了闭眼睛，压抑着情绪，“大学期间和别人上了床，之后去国外生了下来。”
    沉青青张张嘴，不知道该先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这么乌龙的事情就发生在眼前，让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去接受。
    “其实你可以直接跟我说的，”沉默一会后，沉青青开口。
    不等钟煜回答，她别开目光，只留给他一个不愉快的侧脸，“当然，钟先生也没有义务告诉我。”
    “当时只想快点解决这件事再告诉你。”钟煜顿了顿，看着她的反应道，“怕你会担心。”
    沉青青听到这话真实地噎了一下，涨红脸反问，“我为什么会担心，跟我又没关系。”
    她这么质问完，便看到钟煜直直凝视着自己，语气一如往常的坦荡，“因为你喜欢我。”
    仿佛一枚火星落进烟火堆里，内心深处某种情绪被点燃，羞耻和难堪一瞬间让她鼻头发酸，沉青青红着眼眶看他，“对，我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让钟先生了这么久的马戏表演，应该值回票价了。”
    “但你放心，那是以前，我现在不喜欢了，我一点、一点也不想见到你！”
    她还没说完，便被钟煜抱进怀里，“说谎。”
    沉青青将他一把推开，哽着嗓子道，“我没有说谎。”
    “那还哭什么。”钟煜叹了口气，捧着她的脸，用指腹擦去泪珠子。
    沉青青把他的手拿开，瞪着眼睛道，“哭是因为我很高兴，终于不用费心思讨好你，费心思应对你的前女友们，我即将开启新生活，认识新的人，喜欢新的人，我不会再围着你转了。”
    看着钟煜逐渐阴沉的脸，沉青青心里升腾起一阵快感，揣着鼻音道，“反正肯定会有比钟先生好一万倍的人，到时候我们结了婚，就跟你离得远远的。”
    察觉到眼前人的眼神不大对劲，沉青青警惕地捂住嘴，向后退了一大步，背部抵着墙，“你不准……”
    她看着那道带着抑郁的目光向自己靠近，到了身前便停住，
    “你确实值得比我好一万倍的人。”钟煜罕见的进行了自我评价，“我是个傻子。”
    “你……”这样主动示弱，沉青青还是第一次看，她忍着开口安慰的冲动，没有吭声。
    “青青，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
    咯噔，沉青青心跳漏了半拍，她尽量绷着脸否认，“不知道钟先生的意思。”
    “舟鱼。”钟煜猝不及防的吐出一个名字，把沉青青砸的一愣。
    “是我一直牢记到现在的一个笔名。”钟煜自顾自说下去，双眼始终看着她，“可能别人觉得我跟文艺毫无联系，但看完那篇文章后，我第一次对一个  不认识的人感兴趣。”
    “原来暗恋一个人，连再细微的事物都会变得有趣起来，她所写的一切生活事物，都让我对文中想要表达的对象产生嫉妒。”
    沉青青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这个人成了一种习惯，看着她记录自己的生活，看着她表达自己的小心思，明明只是素不相识的人，但是我一想到她就在据我不远处的某个地方，就觉得很奇妙。”
    “直到同学拿着一篇以我为主角的小说，”钟煜客观地做出评价，“总体来说人物设定还是合理，但是我那时候并没有腹肌，也不会随便强吻女同学。”
    “你你你！”沉青青的黑历史被揭穿，尴尬的不行，慌里慌张地打断他，“你明明刚才就有！”
    “嗯……”钟煜认真思考片刻，猝不及防捏着她的下巴又吻了一记，亲的她唔唔直叫，“因为现在是成年人。”
    “不准亲我。”沉青青捂着嘴，伸出手臂把他挡在半尺外距离，“现在也不行。”
    “对于写作人的小习惯，我记得比较深刻，所以我当时就可以确实舟鱼和女主角是同一个人。”
    “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沉青青闷声道，“明明你已经找到女主角了。”
    “那是因为沉沫然以此为契机找到了我。”钟煜的声音仿佛一块融不化的冰，“她说她是舟鱼。”
    沉青青怔住，抬头看他，“沉沫然？”
    “她为了证明，拿着一篇文章来找我，说是没有公开的稿，我相信了。”
    当这一段记忆被提及，沉青青一直困惑多年的谜题被解开，她丢失的最后一份稿件，原来是被人偷走了，一并被偷走的，还有她的爱情。
    “她向我告白时，我也以为她是舟鱼。”钟煜简单交代了前因后果，仿佛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默然等着她的反应。
    沉青青心里五味杂陈，她无疾而终的暗恋，竟然以这种荒谬的方式收尾，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欧亨利的小说结尾，让人又意外又无奈。
    “可是，”沉青青轻声道，“真正的舟鱼并不优秀，也不好看，她只是你美化后的形象，不真实的。”
    钟煜的声音带着十足的肯定，“我不是感性动物，但我清楚什么是喜欢。”
    “所以钟先生，”沉青青咬着下唇，语气平静，“现在是在告白吗？”
    “对。”灯光从侧面撒过来，钟煜身上一半光一半影，他的眼底氤氲着夜色，犹如深水。
    “向现在的你，也向过去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