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280：千里对决（3）】

    不远处的树林中，有一道影子轻轻闪过，然后又没入了黑暗。
    叶静衣原本正对着伶九喋喋不休，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轻响，她猛然回头，就看到一片红色的衣角在眼前晃过，叶静衣眼前瞬间一亮，起身就向那道闪瞬即逝的影子追去。
    “苏夜！我知道是你！你给我出来！”叶静衣在林子里追逐了许久，却完全没有发现任何人影，南疆鬼林中树影婆娑，随便一个角落都是藏身的好地方。在经过了龙穴塌陷那场异变之后，原本徘徊在林子里的毒虫竟然全都消失不见，所以，使得这一望无际的鬼林变成了一个绝佳的藏匿之所。想要在这样一个地方寻找一个刻意躲起来的人，无疑等同是大海捞针。
    叶静衣等着这么多日才总算发现了苏夜的行踪，怎会轻易放过这抓住他的大好机会，于是便抬手打了个响哨，放出了无数的蛊虫，没入了四面八方的树林中。
    叶静衣站在树影下冷笑道：“苏夜，我知道你就在这附近，你既然已经现身，便无法逃脱我这些蛊虫的追捕。之前让你在龙穴中逃脱是我的失误，虽然我的脸毁在了你的手里，但我之前也看到，你身上也中了我的蛊虫！哈哈哈，苏夜，你逃不掉的，你的身上已经被打下了我的烙印，不管你走到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你给我出来——砦”
    叶静衣的声音在南疆鬼林的上空回荡，七长老等人在离开了龙穴之后，一直都率领傀楼一众暗卫在全力寻找苏夜，此时听到了那细微的声音，立刻便引起了七长老等人的警觉，众人面面相觑，然后齐刷刷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少主？”树林中遥遥的映着一个人的影子，七长老历经这么多天的寻找总算看到了些许希望，于是立刻欣喜的迎上了前去，却在靠近了那人影后发现，他们寻找到的并不是苏夜，而是同样在龙穴中死里逃生的叶静衣鳏。
    “傀楼暗卫？”叶静衣傲然的看着七长老等人，冷然一笑，“原来是长生殿的叛徒。看到本宫在此，还不像本宫行礼下跪？”
    七长老眉心一拧，“少主在何处？”
    “苏夜？呵呵呵呵……”叶静衣掩口笑道：“你们已经在这里寻找他多日了吧。落入本宫手中的男人，你还想将他再度夺回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七长老脸色一沉，袖子一拂直接便赢了上去，叶静衣身体灵活的一扭，然后再度吹响了哨音，她的身边顿时飞出了无数细小的蛊虫，嗡嗡嗡围绕在她的身边，叶静衣咯咯笑道：“本宫虽然尚不是苏夜的敌手，但对付你们这些老不死的还不至于如此不济！”
    成为蛊王之后，伶九曾让她与诸多男人行那种恶心苟且之事，夺去了她童贞的同时也狠狠的碾碎了她的自尊，但事后，她却也知道，那种方法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利用修炼驭蛊之术的邪法，在与人胶合之后将他所有的真气内力统统夺走。
    为了能够在不被人钳制，为了成为能和苏夜一较长短，能将瞳依踩在脚下的高手，叶静衣抛开了矜持，夺走了无数人的内力，利用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武功一日千里。伶九曾断言说，她的武功现在绝非吴下阿蒙，能与她敌对的对手绝对屈指可数。
    但她没有想到，苏夜的武功会已经高到超出了她的预想，便是她现在的程度也完全无法压制他控制他，她在苏夜的手中缕缕挫败，早已堆积了无数的不甘，此时面对着七长老和傀楼暗卫，叶静衣心底的阴暗顿时便全都释放了出来，将最阴损最恶毒的蛊虫全都放了出来。
    “小心。”七长老在闻到空气中传来的腥味后脸色大变，“不要让这些蛊虫近身，它们体内全都是一些见血封喉的毒药！”
    “咯咯，你们都是苏夜最信任的手下吧。”叶静衣笑盈盈的说：“苏夜多次忤逆本宫，本宫就给他个小小的惩戒，让他为你们这些蝼蚁送终如何？”
    长袖翻飞，四周的腥味顿时更加浓郁，七长老立刻对身边的暗卫们大叫道：“快躲开！”
    林子的另外一头，就在叶静衣方才离开的地方。伶九依然无知无觉的沉睡在原地，仿佛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不管什么事情都无法将她从睡眠中惊醒。
    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原本围绕在她身边的阴毒狠辣便统统都消失不见，脸上也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和善和安详。
    诚如伶九所说，她从小便作为长生殿长公主秦清的影子长大，一举一动都在模仿秦清，用尽所有的心里把自己变成那个在人前高贵圣洁的长公主殿下。所以，她心底早已忘记了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单只是看着她沉睡的样子，任谁都想象不到，她会是让九州大陆尸横遍野，亲手主导并推动了九州大陆这么多年混乱的海神殿祭祀伶九——一个已经疯癫成魔的疯子。
    树荫下，一道黑影在伶九的面前驻足，片刻后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然后取出了一把匕首，将她的手腕划破，放出了整整一瓷瓶的鲜血，之后便飘然离去。
    “离叔。”很快，另一道红影出现在了黑影的面前，对黑影开口
    道：“东西拿到了么？”
    “嗯。”黑影微微抬头，在暗影的照射下映出了一张英俊却沧桑的脸，正是伶九以为已经完全被她制住，并且始终都囚禁在长生殿的将离。而他面前的红衣男子，则是众人遍寻了多日却毫无踪迹的苏夜。
    在伶九离开长生殿之前，曾经有几日的光景陷入了沉睡，当时，恰逢叶静衣在万蛊池中的最紧要关头，而将离则被潜藏在长生殿中的常三所救，来到了万蛊池边，想要破坏叶静衣成为蛊王的虫祭仪式。
    就在他几乎要成功之事，伶九却已然醒来，从密地中出现并阻止了将离，把将离关押到了密地之中，然后带着叶静衣一路南下，开始了她对整个大雁王族的复仇大计。
    伶九原本便打算，让叶静衣成为新任的蛊王，得到能够与苏夜等人匹敌的武功，然后再效仿着瞳依的一举一动，将她们引进南疆鬼林后来个偷天换日，代替瞳依留在苏夜的身边，陪着苏夜将苏夜带入龙穴之内。
    而伶九抓到了瞳依和百里澈之后，先是打算利用瞳依来威胁百里澈，让百里澈为她缓解身体内的剧毒，让她得到能喘息的时机，然后再将百里澈除去，掐断苏漓和苏夜破解食尸蛊的希望，然后对瞳依用上易容蛊，让瞳依恢复她原本的容貌。
    一切原本都按在伶九的计划在顺利的进行。
    依照伶九所书写的剧本——在百里澈死在瘴气林以后，她带着改头换面的瞳依来到龙穴里，利用瞳依拿到蛊王毒经，再派人将苏夜和叶静衣引到迷心阵中，让瞳依亲眼目睹苏夜和叶静衣之间发生苟且之事，在瞳依的心底永远种下一根拔不掉的刺，然后，她便可以操控瞳依，利用迷心曲将瞳依变作自己的傀儡，让她亲手刺伤假扮为瞳依的叶静衣，引得苏夜大怒，最好是能出手重伤瞳依。
    如此，这两个原本亲密无间的爱侣，就会因为误会和意外而反目成仇。这时候，她再将真相告诉苏夜，苏夜必定会崩溃不已，她就可以趁机废掉苏夜的武功，把苏夜也掐在手里，再去对付那个远在洛城的苏漓。
    在她仅剩下不多的时间里，她能看着苏氏王族崩塌，能看到苏家断子绝孙，能挑拨到苏夜和瞳依反目成仇，能设计让苏漓和苏夜自相残杀，最后再拉着九州大陆上七成的百姓做垫背，陪着她一起共赴黄泉，那她的此生便再无遗憾。因为，这便代表她终于成功的像萧晚晴复仇，让她珍惜的所有人都生不如死，也让她深爱着的九州大陆民不聊生，她在死后便也可以在黄泉之下看着萧晚晴痛苦。
    可是，伶九却没有想到，她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从一开始的将离那一环，便已经出现了意外的崩塌。
    将离的身边还藏着常三那一步暗棋。在伶九离开之后，将离便服下了常三交给他的那枚蛊卵。蛊卵能暂时让他的身体恢复到最巅峰的状态，脱离伶九对她设下的所有钳制，破除长生殿的一切机关离开北齐，然后一路跟在伶九的身后来到了南疆鬼林。
    知道伶九首要对付的目标是苏夜，所以将离虽然一直都隐忍不动，但实则一直都守在苏夜的身旁。在龙穴塌陷，苏夜和叶静衣一起逃出之后，将离立刻出手将苏夜带走，让他彻底的隐匿在了众人背后，自南疆鬼林中消失了踪迹。
    苏夜与将离只有几面之缘，但却知道苏漓的武功是由将离亲授，而将离一直隐忍在伶九的身边，就是为了寻得能对付伶九的机会与方法，在危机关头护住他们兄弟二人，所以，当将离提出要他自众人的眼底彻底消失时，他即便是有片刻的犹豫，也随即听从了他的吩咐。
    方才，苏夜可以在叶静衣的面前现身，将叶静衣引走，就是为了给将离制造能够接近伶九的机会，让他能取得伶九的毒血，至于他拿到这毒血是要做些什么，苏夜虽半点不知，但也能大致猜出，定是和破解食尸蛊的方法有关。
    “夜儿，你跟我来。”将离将那瓷瓶收好，然后便朝林子的深处走去。苏夜回头看着七长老的方向，皱眉道：“便这样放着七长老他们不管？”
    将离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凌厉，“你是想救眼下这几人，还是想救整个九州大陆。”
    苏夜微微一怔，随即勾起了一丝嘲讽的冷笑，“离叔，我不是母妃，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伟大。我由始至终想救的，无非是王兄和我的妻儿。”
    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千年夙愿，在他的眼底统统一文不值。他从未想过什么君临天下，也从没有想过什么造福万民。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想替王兄完成心愿，然后为依依和孩子谋求一个平安盛世。
    用他母妃的博爱来揣度他心思，将离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将离的右手瞬间握紧，幽深的眼神被苏夜嘴角那一抹讥诮的浅笑所刺痛，忍不住叹息，“你和漓儿，竟然没有一个像她……”
    萧晚晴心心念念想要护住天下，宁愿放弃自己，放弃所有的幸福也不愿对不起任何人。但她留下的这两个孩子，一个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徒弟，一个是萧晚晴寄予了所有希望的憧憬，却完全没有袭成半点萧晚晴的性情，宁愿负
    尽天下人也不愿损伤身边之人半分。
    “七长老当不会有生命危险。”将离沉声道：“叶静衣的武功还不至于高到能敌得过傀楼的七大长老，即便她身边有那些阴损的蛊虫，但七长老也一定会有应对之法，顶多只是受些轻伤而已。伶九对叶静衣所说的话，十句里面有七八句都当不得真，那不过是她操控叶静衣的手段而已。以叶静衣现在的武功，连九州大陆的前百名水准都达不到，要是七长老能死在她的手里，这傀楼长老的位置不做也罢。至于那些暗卫……”将离冷冷一笑，“两军对垒，稍有死伤乃是常事，你应该懂得如何取舍。”
    说罢，便袖子一甩转身离去。
    苏夜清凉的眼睛看着远处树林的尽头，眼底闪过一丝沉重，片刻后他决然的转身，也跟在将离身后离去。
    在林子里行走了片刻，将离停在了一处乱石堆前，对苏夜说：“这下方，便是龙穴的正中，也就是放置着神州九鼎的地方。”
    “离叔。”苏夜懒洋洋的看着将离道：“此时你应该可以告诉我，你要我自人前消失的原因了吧。”
    将离当日现身，将他带走之后只是告诉他要他消失，却并没有解释这内里的原因。苏夜当时没有问，却并不代表他并不想知道。如今鬼林中的异变已经消失，将离也已经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若是此时还瞒着他，那他便没有必要浪费时间陪他玩这种哑谜了。
    没有了傀楼暗卫同他传讯，他现在已经和依依及百里澈完全断了讯息，根本无法确定依依是否平安。
    只不过，他相信以百里澈的武功和医术定然能护得依依周全，所以才将满心的焦躁都压了下去。
    算起来，依依现在应该已经有九个多月的身孕，再有不久孩子便能出生了……天知道他有多想回到依依的身边，亲眼看着孩子出世，然而，他更相信将离绝对不会不知轻重无的放矢，不会平白无故的提出这种要求，所以，权衡之下，他便做出了听从他这个选择。
    “你可知道，要想破解伶九的食尸蛊，需要付出何等惨痛的代价么。”将离看着苏夜问。
    “离叔知道蛊王毒经中记载的方法？”苏夜差异的道。
    如果将离早就知道，为什么早先不告诉王兄，却要让他们如此的大费周章，费劲了心思来到南聿。
    “我也是近日以来才知道破解之法。”将离想起之前从常三那里听到的法子，眼底便划过了一丝悲凉。
    苏夜看着他难掩痛苦的神情，心底顿时升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就听将离继续道：“想要破解食尸蛊，让所有人都从伶九的手中解脱，就必须找到真正的蛊王。”
    “真正的蛊王？”苏夜诧异的问。
    “没错。”将离目光冷沉的看着苏夜，“不是叶静衣，也不是伶九，而是曾经以南疆蛊王的心头血豢养出的蛊王至尊——血残蛊。只有找到这只蛊虫，并且成为它的主人，才可以化解伶九在九州大陆各处种下的食尸蛊，同样，它也可以解开暮瞳依体内的***蚀骨。”
    将离又把之前装有伶九毒血的瓷瓶拿出，握紧了那瓷瓶道：“你或许不知，即便你们拿住了伶九，也无法救得暮瞳依，因为她的心头血中同样含有剧毒，即便是解了***蚀骨，她此生也脱离不了伶九的掌控。唯有找到血残蛊，才能让暮瞳依彻底的解脱。”
    “血残蛊在何处？”苏夜眼神一凛然，心底也随之一凉。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百般算计耗尽心思，就是为了能凑齐解开***蚀骨之毒的药材，让依依脱离伶九的桎梏，谁知将离却突然告诉他，即便凑齐了那些药材，得到了伶九的心头血，瞳依也不能彻底的解脱，这无疑等同于当头浇了苏夜一盆凉水，让他所有的希望在瞬间覆灭。
    但听到将离又提到的血残蛊，苏夜便知这应该是最后一条生路，所以立刻便肃然的问道。
    将离的眼神变得无比的幽远，“南疆蛊王早就已经死了，他所豢养的血残蛊也早已不知所踪，但本座近日来左思右想，觉得血残蛊定然是在你王兄手中，因为那是能对付伶九的最后一张底牌，所以漓儿才迟迟都未敢动用。”
    “血残蛊在王兄的手中？！”苏夜闻言更加惊讶，“那他为何……”
    “你可知道成为血残蛊的主人要背负什么样的命运？”将离冷然道：“换做是你，只怕也不会有勇气成为血残蛊的主人。”
    苏夜心底一紧，将离沉声继续道：“要想成为血残蛊的主人，单单只是将血残蛊的蛊卵服下还不够。血残蛊在上一任主人死去以后便会陷入沉睡，要想与它取得共鸣，将它唤醒为自己所用，便必须断绝七情六欲，亲手杀掉自己的至亲至爱，当心底的悲痛痛到无法承受，锥心泣血之时，血残蛊便会苏醒，而他的宿主便能成为新一任的蛊王。”
    苏夜的脸色瞬间一变，顿时便想起，他第一次离开大雁时，苏漓那心如死灰，如同赴死一般的眼神。
    原来，当时他做出的选择便是那样一条绝路？
    此来推断，血残蛊倒真有可能在他的手上，他是打算牺牲掉自己，然后来化解他们所有人的危机，只是……若苏漓成了血残蛊的主人，那他选择的牺牲品又会是谁？
    至亲至爱……苏夜几乎是在瞬间，又想起了在四方城内多年来都沉睡不醒的暮紫依。
    双拳狠狠的握住，苏夜的眼底划过了前所未有的沉痛。
    怪不得王兄的身边总是会环绕着那样一丝了无生机的死气，而百里澈在看向他们的时候总会露出悲悯的眼神。
    因为他早就知道了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知道他和依依即将面临的皆是与至亲的死别。王兄便是打算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然后将这江山社稷都交予他手，然后便堂而皇之的去慷慨赴死么！
    “你想阻止这一切发生么。”将离看着苏夜闪耀着火光的眼神，缓缓的开口：“本座耗费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终于找到了能取代血残蛊来破解食尸蛊的方法，而这一切只有你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