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半年后，秦家终于知道有个流落在外的曾孙子。于是，他们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与我的父母商量后将这个孩子悄无声息地接走了。
    当我得知消息后，我内心并没有多难过，而是在想着，不知秦墨臻看到孩子，心中作何感想。
    我为我和他的孩子取名叫念恩。
    春去冬来，现在的我，也有叁年没有看到念恩了。不知道再会时，他是胖了，还是瘦了，他与婴儿时期相比变了多少？
    那是我荒废了我的整个青春，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
    他在我身边时，我对他没有尽到一丝母亲的职责，而他离开了我，我却对他这般思念。
    果然，人都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有时候，我亦觉得自己真是个可耻的人，秦墨臻不爱我，可我曾经却那般卑鄙。
    我想我与秦墨臻是再也没有可能的，便狠了狠心，让自己彻底忘记他。
    叁年来，我的生活都很平静。
    我甚至忘记了曾经的荒唐，开始试着接受新的感情。
    但是当我准备接受李清宇的告白前，我预料之外的事出现了。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刚回到家，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着西装显得一板一眼的年轻男人和一个笑得和善的中年妇女。
    母亲目光平和地向我介绍了他们，中年妇女的脸上始终堆着笑意，与我交谈了许久。
    原来是秦家老爷子念在我是念恩的母亲，便让我去他们家看看念恩。中年妇女是秦家的保姆，年轻男人是秦老爷子的一个秘书。
    听罢，我目光迷蒙地望向母亲，问她该怎么办，但是母亲说，一切都看我自己的抉择。
    我很想念恩，加之这一男一女诚恳迫切的请求，便答应了他们。
    那时，念恩快要四岁了。
    当我内心五味杂陈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正坐在宽敞大厅一角的秋千上，清亮亮的眸子望见我，脸上带着可爱的笑意对我礼貌道：“姐姐好。”
    他长得还是那般像秦墨臻。
    我内心剧痛，多想告诉他其实我是他的生母，但是我克制住了，我不想吓到他。
    “念恩，你一个人在荡秋千吗？”我微低下身子，朝他努力挤出一抹微笑。
    念恩白嫩嫩的脸上笑起了两个可爱的梨涡，“是啊，不过等下爸爸回来了，他就会陪我了。”
    秦墨臻……这个名字我已刻意回避了叁年，但是此时此刻再度回想起时，心却不断地抽痛着。
    “爸爸！”身边的念恩惊喜地叫了起来。
    我的视线随着他水汪汪的目光望去，我看到了秦墨臻。
    阔别五年，他比十七岁时更显得冷漠英挺，多了一丝成熟稳重的气息。他站在楼梯的转角处与我视线相撞，只对我微微颔首，便离开了。
    念恩歪着头不解地问我，“姐姐，为什么爸爸今日没有像往常一样来陪我荡秋千啊？”
    我苦笑，温柔地摸摸他的头，“也许是因为，有姐姐在吧……”
    “姐姐，你哭了……”念恩伸出小手，摸摸我温热而湿润的眼角，表情很不理解，却又很懂事地安慰我，“姐姐不要哭，我把我最喜欢的玩具给你玩。”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我情难自禁地流泪了。
    是再次重逢的喜悦之泪？抑或是再度被他冷漠疏离的痛楚之泪？
    我已经分不清楚了。
    面对眼前童稚的孩子，我将沉痛埋藏在内心最深处，伸手擦去眼角的泪水，对念恩笑道：“姐姐不哭了，念恩带姐姐玩什么好玩的玩具啊？”
    念恩见我没有再流泪了，嘴角又洋溢起童真的笑意，他欢快地拉着我的手，将我带到他的玩具房。
    “姐姐，我带你过来哦。”
    ……
    与念恩相处了整整一天，我那遗失的母爱第一次被唤醒。
    念恩是我的孩子，我如何能不对他好？
    这一晚，秦老爷子也对我说了许多。
    他略显花白而稀疏的发梳得一丝不苟，静静靠坐着真皮椅子，皱纹满布的双手搭在扶手上。那双睿智且沧桑的眸中浮现出一丝深沉的哀色，“既然你是念恩的生母，那么你便嫁给墨臻吧，我在人世间的时日也不多了，我只想看着长孙成婚，曾孙有个幸福的家。”
    一时间空气仿若都凝固住了，在我还没有表态之前，另一个清冷的声音抢先答话。
    “祖父，我拒绝。”秦墨臻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他目光淡漠地从我脸上扫过，坚定地对秦老爷子说。
    秦老爷子听罢，叹了口气，“若是你想让你的孩子继续生活在支离破碎的家中，那么你就拒绝，你也这么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
    他的话语中含有莫名的意味以及不可抗拒的威严，此时秦墨臻沉默了。
    我想，秦墨臻依旧是厌恶我的，又如何肯娶我？即使，我已经将以往的缺点改正了许多，变得像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一样，他疏离我的心，却始终不变。
    毕竟他最深爱的人是林瑷，其他人，又如何入得了他的眼？
    我不想在这里自取其辱了，于是对秦老爷子道：“秦老先生，恕我也不能答应这件事。”
    “为何？”秦老爷子目光中浮现出淡淡的不解。
    “我已经有谈婚论嫁的对象了，我们感情很稳固，而秦先生也会有更合适他的另一半的。”我平静地说着，目光没有再看向秦墨臻，而是朝秦老爷子道别，“秦老先生，我先回去了。”
    “那让墨臻送你一程。”秦老爷子似乎还不打算放弃。
    可笑的是，他这么积极地想要撮合我和秦墨臻，而他的孙子却视我如灾祸。
    我礼貌地婉拒道：“不用劳烦秦先生了，前辈注意身体，我走了。”
    从秦家出来后，我内心有些后悔。
    我应该先去跟念恩道个别的。
    但是转念一想，秦家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而念恩亦不知道我是他的生母。若是太把念恩放在心上，我害怕自己会心软，对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个他的爱意会复燃。
    若我再输了，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