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

    昨晚他来无边城就发现有很多警卫兵, 应该都是鹿首长安排的。
    他说过今早要带鹿胜离开, 外面已经不安全，鹿胜能跑哪去？
    邢澈忙起身，不大的公寓洒满朝阳, 屋子里有些乱，门口的碎酒瓶还在那，鹿胜身上的酒气也没散, 但他抬眼却看到桌上安安静静放着一枚纽扣大小的个人终端。
    这是执行任务前他留给鹿胜的，更是现在两人唯一的联络手段，邢澈自己那个在736第一次被海盗击中时损坏, 还没来得及修好。
    邢澈拿起鹿胜的个人终端, 想想昨晚他说过的话, 还有两人稀里糊涂的亲热, 才反应过来事情不对。
    他忙抓起衣服，却发现里面军装的肩章上少了一枚星。
    邢澈没理会, 套上风衣便追了出去, 刚跑下楼，就看到等在公寓门口的蒋海。
    上校？蒋海看到邢澈一个人出来有些惊讶, 他向后瞄了一眼, 鹿哥呢？
    邢澈拽起帽子挡住半张脸，脚步没停, 低声问道：你来多久了？
    我？蒋海忙跟上他，差不多四十分钟。
    邢澈：没看到鹿胜？
    没有。蒋海追着邢澈的步子，鹿哥不在吗？
    昨晚还在, 今早不知什么时候走的。邢澈停在巷子口，左右看了眼，大路口边有警卫，两人转向另一条路。
    鹿哥走了？蒋海有些茫然，用不用多加派些人手去找？
    两人穿过几条巷子，时不时能看到几名警卫。
    鹿胜应该早就有要离开的打算，如果能被找到，这些人肯定已经把他抓住，邢澈停下脚步，不远处一队警卫正在挨个进行盘查。
    小海，立刻安排人在各个航道口留意来往人员，我们先回总部。再不走，只怕他们也难离开无边城。
    邢澈不知道鹿胜会去哪，但只要不被鹿首长的人抓住，暂时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鹿胜很有自己的想法，做决定时也向来果断，这点邢澈一直知道。
    事不宜迟，两人迅速返回赞城联盟军总部，刚进总部大楼，就看到前厅正在循环播报鹿首长的最新成果发布会。
    新的潜能激发药物将优先应用于战场，第一批人员选拔将于三日后开始，联盟政府的民众们，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邢澈瞥了眼大厅正中的全息影像，眉头不禁皱起，离开近二十天，首都星发生了很多事。
    针对鹿首长这项新技术，联盟内出现两种声音，一种是支持，大多以联盟高层为主，一种是反对，大多以联盟内百姓为主，而反对派代表就是那次被切断精神力的士兵温凡。
    联盟军总部里，邢澈听到这个消息神情微动。
    那次行动后，鹿胜一直没同意公开露面，而鹿首长也没对外宣布第一个成功的试验者是谁，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那次行动的几个人。
    邢澈看了眼面前的士兵，温凡对外都说了什么？
    士兵收起汇报材料，温凡离开医院后，在网上发布了一篇文章，标题为《新技术背后的阴谋》。他说着，将那篇文章递到邢澈面前。
    但发布不足一小时，文章便被撤回，而温凡很快成为反对派领军人物，并在三天前组织了一场规模不小的游.行。
    游.行照片浮现在邢澈办公桌上，看样子应有几千人，士兵继续说道，游.行后反对派呼声渐高，只是温凡却再没露过面。
    邢澈仔细看了便那篇文章，文章内并没透露有关鹿胜的信息，只是说新技术是联盟高层为自己的利益不顾底层人死活，并且叙述了他被斩断精神力后政府将其军人身份剥夺，他现在生活堪忧。
    文章的最后，温凡说将在近期向民众发声，彻底揭露联盟政府丑态。
    毫无疑问，如果公布第一名试验成功者是谁，反对派的矛头将直指鹿胜，而且这件事如今多方关注，不排除某些心怀不轨的人会另有企图。
    邢澈：温凡有没有透露第一位试验成功者是谁？
    士兵：没有，现在外界都在猜测，支持派和反对派都迫切想让鹿首长公布，但鹿首长却一直没有明确说辞。
    邢澈松了口气，看来这位父亲并不是对鹿胜毫无感情，行，你先下去吧。
    邢澈走进办公室后面的休息隔间，将衣服脱掉，给肩膀上的伤口换药，顺便拨通刘达的通讯请求。
    没几秒对方便接了起来，刘达压着嗓子控诉，祖宗！您还知道回来呢？炸小行星群是不是挺爽的？
    邢澈摘掉身上的纱布，伤口太深，鲜红的血又顺着手臂流下，别贫，我有事要问你。
    好好好，邢大上校您说。
    鹿首长公布的新技术，背后是谁在支持他？
    邢澈早就发觉问题没那么简单，鹿辛远不过是九大行星中首都星领袖，虽然在九大行星中地位最高，但也不至于无视其他八大行星，自己把事情闹这么大。
    刘达那边传来很轻的开门声，接着是户外的风声，据说是元首默认的，鹿首长的新闻发布会不仅在全联盟循环播放，还以文字形式下发到各行星政府机关，署名都是联盟总部。
    也许鹿首长也不过是别人的传声筒，怪不得另外几大行星没有任何动静。
    太阳风暴将至，海盗在最近会格外猖獗，他们都需要联盟庇护，自然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违逆联盟的意思。
    我听说出现了一批反对派。
    嗯，反对派一直有。刘达在那边点燃了一支烟，打火机脆响一声，温凡你还记得吧？
    记得，他是反对派代表？邢澈处理完伤口，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对。刘达长长呼出一口烟，死了，尸体是在公寓被发现的，手法很残忍，用的散弹枪，整颗头都炸烂了。
    邢澈穿衣服的手顿了下，因为聚众游.行？
    这个还真不好说，他的死讯现在对外封锁，凶手也没找到，但大概率和反对新技术有关。刘达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联盟这次态度很坚决，你和鹿胜都小心点。
    态度坚决这件事，其实从鹿首长让鹿胜去亚莱星执行任务时邢澈就发现了，如今看来，联盟就是要抓住天时地利的机会，只可惜人和没占上，因为鹿胜总会和他爹唱反调。
    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去哪了。目前为止，守在航道口的士兵没有反馈回任何消息。
    刘达嗯？了一声，他不在医院吗？
    不在。邢澈没多对刘达透露太多信息，你多帮我留意政府高层的动态，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
    刘达和邢澈共事多年，两人很默契，不该问的他也从不多嘴，行，你放心。
    三天后，反对派又在首都星政府大楼前组织了一场游.行，游.行当天正是鹿首长筛选第一批注射新型药物士兵的日子。
    民众并不傻，温凡的死讯也没能隐瞒多久，大家高呼要求政府公开透明，抗议通过其他手段改变人类原有机能。
    抗议民众甚至与政府大楼守卫发生冲突，他们要求公布药物成分，要求鹿首长让第一名试验成功者公开亮相，向全联盟民众证实药物可靠、安全。
    并让政府承诺，注射药物后的士兵，永不进入居民生活区。
    温凡的下场他们都看到了，所谓的潜能激发是一种他们无法抵御的强大力量，□□连续进行三天，政府高层避而不见，最后以武力镇压结束。
    而鹿首长的第一批选拔已经悄然结束，被选中的士兵注射了第一轮药物，并将视频对外发布，以消除民众疑虑。
    联盟内已然被搅和的鸡飞狗跳，联盟外也没能幸免，域外一支海盗军团再次袭击米奥星，并有消息称是几支海盗联合进攻。
    邢澈接到增援命令时丝毫没犹豫，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将所有机甲弹药库全部满载，趁着夜色向米奥星进发。
    米奥星是联盟在域外的第一道门，不管究竟是谁要破了这道门，邢澈都绝不会让对方得逞。
    就在此时，另一边的亚莱星上。
    鹿胜正坐在办公楼的接待室内，房间很小，四面白墙，头顶的灯光亮得晃眼，屋内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鹿胜有些不耐烦，手指不停叩着桌面。他在等一个人，一个叫科林的人。
    屋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鹿胜扭头看去，神机老头佝偻着背，有些吃力地将轮椅推过门口那个并不高的过门石。
    陈伯辛苦了。轮椅上的青年对神机老头露出个歉意地微笑，已经和晓满说过几次把这块石头取掉，但他总不记得。
    他呀？也就能种种地。神机老头回手关上门，看到歪坐在椅子上的鹿胜，鹿中校，这位就是我说的科林总长。
    鹿胜挑起一边眉梢，眼前的青年很瘦，满脸尽是难掩的病态，戴着副金丝边眼镜，对他伸出右手，语气很是客气，鹿中校，我叫科林，很高兴见到您。
    鹿胜没起身，瞥了眼伸到自己面前那只惨白枯瘦的手，腕子细得好像轻轻用力就能捏断般。
    他干笑一声，叩在桌上的手指停住，说吧，找我来是什么目的？
    科林收回手，很斯文地推推眼镜，鹿中校，我希望能与您成为盟友，您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对吗？
    科林淡若无色的唇露出个微笑，清明的目光投向鹿胜。
    鹿胜觉得叫科林的人很有意思，他当初被关在医院里，联盟内网的个人终端完全被屏蔽，但在住院第十天，却莫名收到一条无法追溯来源的简讯。
    内容大概就是他们有一群和鹿胜一样的同伴，他知道鹿胜经历了什么，更知道未来会面临什么，他希望能够帮助鹿胜，也希望鹿胜能帮助他们。
    简讯下留了个坐标，说如果鹿胜考虑好，可以随时去这个地方和未来的朋友相汇。
    更有趣的是，这个号码和当初发给他鹿辛远基因报告的是同一个。
    鹿胜看了眼神机，饶有兴致地一笑，盟友？你们是什么盟？
    我们只是将一群特殊的人召集到这里，盟就是个说法，其实大家都是朋友。科林抢在神机之前回答了鹿胜的问题，而后露出和善又亲近的笑意。
    鹿胜歪过头看他，总觉得科林这人与神机所形容的，有些微妙差异。
    几天前，鹿胜从公寓离开那晚，邢澈完全睡熟已经是凌晨三点，他趁无边城最混乱时偷偷跑到简讯约定地点，那是位于郊外的废弃停靠坪，周围一片荒芜，连株高大点的树木也没有。
    鹿胜转了一圈，没发现附近有人居住的痕迹，他决定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看看要来见他的人是谁。
    第二天下午五点整，约定时间一到，停靠平东南角便出现个人影，鹿胜躲在远处，看不清来人长什么模样，但瞧着年纪应该不小，行动格外缓慢。
    鹿胜没有露面，来的老人等了大约半小时，才又晃悠悠离开。
    他连续观察了三天，确定除老人外再没别的人埋伏或跟踪，才在四天选择露面，而当他看清来人是神机时，依旧有些惊讶。
    神机老头完全没搞清状况，花白的长寿眉挑得老高，见面第一句话就问：你没事怎么跑这来了？
    鹿胜把手上的烟掐灭，听说，你是我未来的朋友。
    神机立刻明白，鹿胜就是近半个多月他一直在等的人。
    两人虽是旧相识，但神机在见到他之前并不知道要等的人是谁，鹿胜也完全没料到老头还有这么一层身份，意外归意外，可两人沟通起来倒是省事不少。
    我们那个基地有大约一百三十人，说实话，全是试验失败品，后来被科林收留了。神机开始慢悠悠介绍他口中所谓的基地，是由克隆人和变异人组成的。
    所以，科林就是你曾经救过的一个小孩？鹿胜和神机坐在停靠坪地上，傍晚的风里夹杂着些水汽，吹到身上很是惬意。
    神机：对，科林家原本是农产供应商，后来因为曙光组织，家园被毁。他年幼时曾被我们这些克隆人照顾长大，不忍心看联盟对我们痛下杀手，所以才建了个基地。
    神机就是当年曙光组织超级人计划的产物，他今年已近三百岁，曾在曙光组织中从事科研工作。
    联盟早年承诺将他们这批克隆人全部冷冻，但事实却是大面积处死，神机是幸存者，更有幸的是遇到科林。
    科林将幸存的克隆人和基因改造人聚集在一个小行星上，帮他们治疗基因突变造成的后遗症，渐渐地人越来越多，就形成了现在的基地。
    科林人很好。神机看向鹿胜，只可惜，他身体不好，还天天操心那群在基地的孩子，他希望能从你的基因里发现一些治疗排异融合的突变基因。
    鹿胜笑了下，就这样？
    神机没说话，夕阳沉入地平线，周围瞬间没了光亮。
    鹿中校，最近无边城很危险，到处都是在抓你的士兵，挨家挨户进行排查。
    呵，老头，你这是在威胁我？鹿胜站起身，望着被黑暗吞噬的地平线，帮你们可以，但我要有关曙光组织的一切信息，包括以前和现在的。
    神机是当年的高智克隆人，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但却并不糊涂。
    他当即答应下鹿胜的要求，其实在之前我也向你透露过曙光组织，我对你一直没有想要隐瞒，只是当时身份不便暴露，所以并没多说。
    鹿胜虽然对神机不可能完全信任，但多年相识，他觉得老头至少没坏到家，比起某些吃人喝血于无形的人，他好歹有些良知，你们的基地在哪？
    神机：亚莱星。
    夜色里，鹿胜眼神晦暗不明，他轻轻笑了下，看来，科林早就知道他是谁，这样大费周章地拉他入伙，显然目的不可能单纯为了得到排异融合的突变基因。
    *
    开门见山吧，我人也来了，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鹿胜单手撑着下巴，食指一下下点在侧脸。
    他说起话来显得格外漫不经心，我猜猜看，是不是因为你们基地里有人被切断了精神力，而做这件事的人恰好又是我？
    科林笑了下，我的确知道是你做的。他摆摆手，示意神机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