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聚帐议事，歃血盟

    次日。
    筑台叁层，遍列五方旗帜，上建白旄黄钺，兵符将印，诸请袁绍登坛。
    袁绍整衣佩剑，慨然而上，秀而英武，焚香再拜，盟曰：“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绍等惧社稷沦丧，纠合义兵……”
    穆嫒在人群中，瓒字旗前，悄然环视各方诸侯，再次确定，这个世界是被偏爱的。
    十八路诸侯竟没有一人长相平凡丑陋？虽说年龄不一，却都姿容出众，令人悦目。
    尤其盟主袁绍，后将军袁术，和与哥哥有些相似的曹操，还有昨日遇见的孙坚，西凉马腾及她的老同窗……
    各有风姿，引人侧目。
    目光与一人对上，穆嫒正想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就见那人眉眼一弯，笑如春风拂面，清荡心扉。
    穆嫒默默看了眼他身后的旗，默默把他加在面容出色几人的行列中——袁遗。
    她曾了解过这人，简雍在其名后落了一句：忠直元亮，秀气文华。
    如今看，倒真分毫不差。
    “……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
    盟誓读毕，众将歃血为盟。
    十八路诸侯各自伸出两指横抹猩红血于脸上，气势汹汹。
    穆嫒此时扭头去看方才那人，只见他亦伸出手沾染鲜血，闭眼自脸横抹过鼻间，两道殷红在他秀美的脸上有些突兀。
    他眼睫颤颤，再次睁开时，却淡了那抹突兀，有种别样的妖异感。
    不知为何，穆嫒突然想起公孙瓒的那句：都是心怀鬼胎之人……
    众人歃血罢，下坛，跟随袁绍入帐而坐。
    公孙瓒拉过穆嫒，皱眉有些嫌恶自己脸上的血：“尽是繁文缛节。”
    穆嫒随他一同入帐，瞅瞅脸上带血的他，奉承道：“就算如此，伯圭也是诸君中最好看之人，让人见之移不开目光。”
    本就生得艳美，如今脸上添两道血痕更是宛如吸人精气的妖魅，危险又诱人。
    唇角上翘，他笑得肆意。
    身旁有人凑上来。
    “你是刘玄德？”
    穆嫒扭头看去，见到一张轮廓深邃，剑眉星目的脸。
    西凉太守马腾？
    虽疑惑为何这人会来询问她，但表面功夫端得极好的穆嫒温和颔首道：“在下正是刘备，不知大人寻备有何事？”
    她可记得马腾长子马超可是五虎上将之一啊！
    那可是位名将！
    马腾打量她一眼，问道：“听说你是仁德君子？”
    穆嫒笑：“都是众人抬举，备不敢当。”
    “你是皇室宗亲，你想匡扶汉室吗？”他眸中一片纯净，直接问道。
    这话在如今野心勃勃，独自为政的各方诸侯面前问，宛如挖好坑等人跳。
    前方的公孙瓒忽然停下，穆嫒也停驻脚步，她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出许多的马腾，眸中赤诚一片：“备平生所愿。”
    她不知这人所问为何，但她目前所作所为，与对外所宣，确实是为汉室效力。仁德忠义几个字，现今能给她带来的利处比弊处大。
    见她没有犹豫直言不讳，马腾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愉悦。
    他面上浮现笑意，笑起来略显憨厚：“哈哈哈，玄德，我甚喜你！”
    一瞬间，拉住穆嫒的手收紧，身后跟随的二爷叁爷目光如箭落在马腾身上。
    马腾警觉，扫了眼围着她面色不善的叁人，拍了拍穆嫒肩膀：“若无处可去，西凉永远相迎！”
    说完就笑意满满，步伐轻松地进帐而去。
    公孙瓒眯眼看他，笑得讥讽：“白日做梦！”
    穆嫒面色凝重地挣挣他拉住自己的手：“伯圭，痛……”
    身后叁爷一步跨来，直接把两人手强行分开，眉头死皱着：“俩个大丈夫一直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他早看这公孙瓒不爽了，整日有事没事就和大哥黏黏糊糊的。
    穆嫒侧脸，悄然笑了一声。
    公孙瓒怔然，随后看了看一脸正气凛然的张飞，欲做些什么，又念及在众人面前不好叫她难堪。
    只笑笑轻声道：“男子又如何？你大哥没告诉你，她早与我私定终身了吗？”
    轰——
    宛如晴天霹雳。
    叁爷脸色变了几变，由白转红又转黑，看向这两人眼瞳似乎都紧缩了一瞬。
    最后，他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和穆嫒的距离，艰涩道：“大哥，你……”
    穆嫒见他有意疏离自己，也有些慌了，忙瞪一眼始作俑者，对着叁爷道：“翼德，不是你所想那样。”
    一直没说话的二爷此时凤眸与公孙瓒的媚色眼眸对上，沉声道：“公孙将军慎言，大哥从未在我们面前提及此事。”
    似记起什么，他面色发冷，威仪自显：“心如毒疮，你也配？”
    瞬间，穆嫒觉得背上汗毛耸立，空气中似乎都裹挟着利刃而来。
    剑拔弩张。
    她身旁的人面前的笑也消失了，一张艳色的脸寒意顿生。
    “一再忍让，不如直接拔除。”老同窗的手握在佩剑上。
    “平原令刘玄德？”忽然有人来至几人面前，对穆嫒问道。
    穆嫒正在想制止二爷和老同窗，听见有人叫她，她下意识抬头就看见一张较熟悉的脸，眼睛亮了亮笑道：“刘备久仰大人盛名。”
    孙坚见她笑容温和，态度自然亲近，对她颔首，随后示意公孙瓒道：“伯圭不如与坚一同入帐？”
    公孙瓒眸中暴虐之意瞬间消逝，他松开落在剑柄的手，目光在穆嫒和二爷身上一转，笑着抬手示意：“文台请。”
    “伯圭请。”
    两人同入帐。
    气氛不再焦灼，穆嫒呼出一口气，跟随入帐。
    手臂被人撞了撞，穆嫒看去：“是你！”
    昨夜的娃娃脸。
    祖茂压低声音道：“昨夜我与主公提及你，主公对你很欣赏。你……你要不要来我主帐下？”
    穆嫒悄然看了前面深衣红带的“现主公”一眼，摇摇头婉拒：“不了。”
    老同窗没亏待过她，她现在只是暂时依附，等她跟随系统把任务做完，就自己做主公了好伐？
    “……好吧。”
    祖茂有些失落。他听过她的事迹，昨夜见后就想与她一同共事。
    众诸侯及其下属纷纷入帐，诸侯两行依爵位年齿分列坐定。
    公孙瓒坐盟主左下位，随行站其身后。
    穆嫒站在二爷叁爷中间，借有衣袖与兵器遮挡她伸手去握二爷的手，仰起脸对二爷露出一个灿如骄阳的笑。
    二爷低头看她，大掌反手包裹她的手，凤眸微敛。
    穆嫒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扯扯叁爷的衣裳，只见他有些怔然，反应过来后还悄然远离了她一些，脸皱皱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穆嫒：？？？
    叁爷不是真的把伯圭的话听进去了吧？！
    曹操在袁绍身旁落座，行酒数巡后，他沉声道：“今既立盟主，各听调遣，同扶国家，勿以强弱计较。”
    袁绍道：“吾弟袁术总督粮草，应付诸营，无使有缺。须一人为先锋，直抵汜水关挑战。馀各据险要，以为接应。”
    孙坚站起身，行礼道：“坚愿为前部。”
    袁绍宽慰一笑：“文台勇烈，定可当此任。”
    穆嫒倚在二爷身上，抬头看向孙坚与所领随行大步往帐外走。
    那娃娃脸的青年离开时还朝她扬了扬下巴，似乎在说，看，跟随我主没错吧！
    穆嫒唇角含笑，朝他眨了眨眼。
    她相貌本就雌雄莫辨，通身气质又温华亲人，行此事虽有出入，却更添魅力。
    背负双刀的青年立时扭回头，耳朵略红。
    后，诸侯又继续商议。
    穆嫒先仔细听辩，听半天发现这些人嘴里离不开进兵之策，实际却在有意无意试探各方势力。
    你来我往，打尽太极。
    她失了兴趣，一把拉过离她有些距离的叁爷，扯了他的手放在自己腰后，低声道：“昨夜你鼾声如雷，害我夜不能寐，我浅眠一会儿，你扶好我。”
    叁爷身体一僵，放在她腰后的手主动从背后环住她腰，耷拉着眼，闷声道：“……噢。”
    二爷微倾斜身体，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轻声道：“大哥睡吧。”
    她在府中阅览兵书时尚不能安坐半日，如今能立人后听各方试探这般久已属实不易……
    穆嫒有时觉得二爷对她是不是太好了些？
    但一想到忠诚值满值，也就释怀了。
    许是相处已久的原因在二爷叁爷身边，总是格外安稳。
    让她心安。
    穆嫒这一睡，最后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营帐中。
    模糊的记忆中，她记得散会后，自己是隐约被人半抱半扶回来的。
    太阳还未落山。
    她从榻上爬起来。
    榻前的人把松散的衣裳拉上，去系腰间系带。
    穆嫒揉揉眼，睡意朦胧的抵上那人宽阔的肩，嘟囔。
    “云长……几时了……”
    她捂嘴打了个哈切，头脑还没清醒，黏黏糊糊的就要去环抱身前人的腰。
    “头晕……”
    睡得太久了……
    那人系腰带的动作被她一扰，无奈的停下，回着她的话：“酉时未过。”
    他手指搭上她的额头，动作轻柔的替她揉了揉。
    穆嫒舒服的叹息一声，蹭了蹭他的肩。
    这一蹭，便觉得怪异。
    他肩上怎么凹凸不平……似包裹着什么……
    穆嫒皱眉，头埋在他肩上嗅了嗅，然后顺着肩一路嗅到背后……
    清香与混合的隐约血腥气。
    “云长，你怎么了？”
    二爷拉住她的手，转头：“大哥……”
    他眉眼间似有纠结，狭长的眸映着她：“公孙瓒实非良人，与你不和。”
    穆嫒点头：“我知。”她扒开二爷未系成功的衣裳。
    衣裳自左侧肩膀落下，显露出背后缠绕了大半的麻布，隐约可见血……
    穆嫒如被人突然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尾，心里却愤怒异常。
    她咻地从榻上站起身，指着那伤势厉声问：“谁伤的你？”
    谁敢伤她的二爷！
    二爷敛眸，抿唇：“技不如人，此乃教训。”
    “究竟是谁伤的你！”穆嫒气得脸色涨红。
    在她心里，二爷早就是她的人，自己帐下的人在暗地里受了伤，被欺负，她忍不了。
    更何况，有能伤得了二爷的人必然值得关注。
    见她要问到底，二爷只得交代：“公孙瓒。”
    穆嫒愣住了。
    “伯圭……”
    不是说好等她自己处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