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4)

    这下，轮到庄谋沉默，半晌后他才道：我不是顾筠的配偶，纪小姐，从始至终，我们都没有过法律意义上的婚姻关系。
    纪瑶瑶就像被迎面而来的一个巨钵罩住，钵外铜锤猛地一敲，珰一声响，震耳欲聋。
    她有些不能理解庄谋的话：什么？
    各种的利益关系我不便细说，纪小姐可以等顾筠清醒后再问她，我这个无名无实的配偶，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庄谋道，要是没什么事的话，电话就先挂
    等等！在庄谋挂断电话之前，纪瑶瑶几乎是哀求的语气，那可以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一下她的家人吗？帮我通知他们一声，顾筠现在在医院
    家人？庄谋似乎笑了，她没有家人。
    或者说应该过不了多久，纪小姐就可以在社会新闻上看见她名义上的那些家人了吧。
    纪瑶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错乱，为什么庄谋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懂。
    似是想起她一直置身局外，庄谋终于难得好心，解释了句：顾筠现在的父母，是合谋杀害她生母的凶手，估计这会儿正在警察局做口供，他们没有时间，更不可能会到医院来。
    庄谋说完这句话，便没再说什么，大概在等着纪瑶瑶自己消化。
    纪瑶瑶一个人坐了好久，也没有理解过来这些话里的意思。
    他说什么？
    顾筠的父母，是杀人凶人？
    人人称道的企业家顾闻庆，和他的继妻合谋杀死了顾筠的亲生母亲？
    可他们明明对顾筠那么好
    纪瑶瑶忆起，在顾筠的订婚宴上，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面，谁人能不羡慕顾筠生在这样光鲜亮丽的家？
    为什么转眼之间，一切都变了？
    纪瑶瑶将头埋下去，双手捂住脸，竭尽全力，想要从这一团乱麻中理清思绪，掌心却不觉被泪水浸湿。
    正当此时，电梯门叮一声响，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纪瑶瑶没有抬头，对方平稳有力的脚步却朝她走过来，直到两双穿着黑色皮鞋的脚落到她面前，西装裤往上，是蓝色的制服。
    一男一女两位胸前别着警徽的警察出示了下警证：请问是纪瑶瑶吗？
    对，我是。纪瑶瑶忙擦干眼泪，你们
    我们是本片区的民警，过来找您，就是想向你询问一下此次的车祸事故
    警察话音未落，纪瑶瑶整个人不由得发颤起来，她嗓音亦是飘忽起伏：没错，是我，都是因为我，她才会出事。
    说到这里，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她又恸哭出声，不停抽噎着。
    两位民警狐疑地对视一眼，目光里写着不理解：您冷静一下，我们过来只是了解具体情况，后车追尾的司机已经承认，是他故意撞翻当事人的车。
    追尾？司机？纪瑶瑶愣了几秒，脑海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是不是顾闻
    没错，司机叫顾斐然，是当事人的亲弟弟，麻烦将您知道的，都仔仔细细告诉我们。
    第108章 钻戒
    打开监控屏幕，警察给纪瑶瑶回放了顾筠出事时的画面。
    深黑色的宾利在前匀速行驶，后方那辆红得似火帕加尼跑车紧追不舍，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猛地追上来，丝毫没有要刹车的姿势，车头撞上车尾，前车被猛地击翻，在空中旋转半周，随后重重落地。
    紧接着后车才刹住，从车里走出来一个人，竟然真的是顾斐然。
    他似乎对眼前的场面也是始料未及，整个人手足无措，便被闻讯而来的交警制住。
    不到十秒的视频，纪瑶瑶睁大眼睛看得认认真真，从始至终，她的目光都没有从顾筠身上离开。
    在这短短的十多秒里，她看见一个鲜活的人，消失在颠覆的车底之下，被碎玻璃淹没。
    她看见鲜血从无法瞧见的角落溢出来，流淌了一地。
    就像自己说出去的那些话，再也无法收回。
    眼前的画面戛然而止，民警看了一眼眼眶微红的纪瑶瑶：关于这桩蓄意伤人的案件，你有什么知道的吗？
    我纪瑶瑶正要开口，警局的电话铃突然响起，和她说话的民警随手接起。
    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挂断电话后，民警没有再追问她：纪小姐，我们刚了解到这桩案件可能还有隐情，需要调查后再联系您，麻烦您留一个联系方式。
    好。
    纪瑶瑶很配合地留下电话号，之后便被民警顺路送回了医院。
    依旧是冷冰冰的长廊，除了纪瑶瑶之外，没有其他人。
    偶尔出现医生护士的身影，却没人会朝她的方向多看一眼，就好像纪瑶瑶已经与那排长椅融为一体，并非会呼吸的活物。
    就连纪瑶瑶自己，也快忘了自身的存在。
    寒意顺着踩在地砖的双脚，一直蔓延到全身，纵然将双手紧捂在一起，也依旧是冷冰冰的。
    医生说，既然病人的家属现在都不能来，那纪瑶瑶这个朋友能不能照顾她？
    纪瑶瑶怎么能拒绝呢。
    她恨顾筠不假，却从来没想过要她这个样子。
    任谁也不会想到，清醒时不可一世的顾筠，到了此刻，能守着她的却是一个恨她的人。
    纪瑶瑶一直等，也没有等到第二个人来。
    就好像从前在顾筠面前卑躬屈膝，小心讨好的那些人，就从来没存在过。
    顾筠，顾筠的家属在吗？
    走廊深处又传来护士的声音，将纪瑶瑶唤醒。
    在！冷不丁被点到名的纪瑶瑶起身，匆匆走过去。
    护士将几件衣服交给她：这是病人换下来的衣物，对了，该交的费还要你们去交一下，还有单子上这些东西，交费后记得拿上来。
    一连串交代的事情，纪瑶瑶听得晕头转向，她匆匆接过从顾筠身上换下来的衣服，入手还有未干涸的血迹。
    直到此时，纪瑶瑶才在这如梦的世界中找到一丝真实感顾筠是真的躺在一墙之隔的ICU内昏迷不醒，而不是在同她开玩笑。
    她像一只急得团团转的蚂蚁，在偌大的医院晕头转向，终于将护士交代的事情做好。
    不知不觉，住院大楼外已是夜幕降临。
    窗外华灯初上，车水马龙，这一切却与她无关，与她们无关。
    纪瑶瑶坐在位置上，任凭冷寂将自己吞噬，迟迟没有动，也不去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直到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打来。
    纪瑶瑶接起电话：喂？
    您好？请问是纪小姐是吗？对面的男声充满礼节和公式化，得到肯定的回答，他才开始自我介绍，我们这边是顾筠顾小姐的律师，听说她因车祸昏迷不醒
    终于，这世界终于有人还记得她了。
    纪瑶瑶不知怎的，为顾筠庆幸起来：她现在在医院，地址我马上发给你。
    不是的。律师的话音顿了顿，温和不失礼貌，纪小姐，我们要联系的人是您。请问您现在有空见上一面吗？
    。
    医院对面，咖啡厅的包厢里。
    纪瑶瑶实在就近找不到地方，只能约在这里和律师见面。
    对方一身西装革履，手提方方正正的公文包，一丝不苟的装扮里，看得出来他是一个经验老道的律师。
    顾筠选人的眼光，从来错不了。
    只是纪瑶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候找到自己。
    对方似乎看穿纪瑶瑶的疑惑，却并没有多说：顾总受伤的事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希望纪小姐不要太伤心。不过接下来的消息，我们有义务告知你
    等等！
    纪瑶瑶握紧手中的咖啡杯，打断了律师的话。
    今天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纪瑶瑶有些不确定，对方又会给她带来什么。
    我可以问一下，是非告诉我不可的事吗？
    当然。律师道，毕竟顾总的财产赠与合同上的受赠人，只有您一个人的名字。也就是说，纪小姐是唯一的受赠人。
    财产赠与？
    就算纪瑶瑶懂的不多，她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律师说话间已经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文件：这是赠与合同和顾总名下财产的一部分，纪小姐可以先过目，剩下的所有财产，我们律所的人会整理给您。
    纪瑶瑶将信将疑，将那份合同拿过来。
    入目是白纸黑字，赠与人那一栏赫然写着顾筠的名字，受赠人理所当然是纪瑶瑶。
    一条一款，都是顾筠的风格，干净利落，言辞清晰。
    律师仍在一旁贴心解释：按照之前顾总对律所的委托，一旦她发生意外，她名下的所有财产都将赠与给纪小姐您，至于这些财产怎么打理，您也无需担心，会有专业的信托机构替您打理
    纪瑶瑶目光凝滞，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半句话没说出来。
    律师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他们公司是专业接受财产赠与委托的，不少受赠人的第一反应都是难以相信自己会被这样的惊喜砸中，等回过神来便欣喜若狂，喜不自禁。
    更何况眼前这位被赠与的财产分量可不一般，赠与人顾筠，前顾氏集团掌权人，名下国内外的庄园豪宅还有别墅，名车和藏品无数，更何况大大小小企业公司的股权股份，投资分红。
    眼前这位纪小姐，算是年纪轻轻就坐拥金山，就算只是每分每秒的被动收入，也足以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享尽人世繁华。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前之人并没有露出他意料之中的喜色。
    啪嗒，一滴泪重重砸下来，落在纸上。
    纪瑶瑶吸了吸鼻头，将眼泪擦干净：你们是什么时候接受的委托？
    律师回想了下：大概是去年七月下旬。
    去年七月下旬，那时候纪瑶瑶正从坪地村回来，决定洗心革面，从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可命运就像一双无形的大手，一次次将她推向有顾筠在的旋涡，重复回旋，浮起来又沉下去。
    纪瑶瑶拿着合同的手不自觉颤抖。
    到了此时此刻，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恨顾筠还是恨命运，抑或谁都不恨，坦然接受现实。
    纪瑶瑶原是不想哭的，可当律师提醒她在落款处签字时，眼泪还是不自觉奔涌而出。
    偌大的财富，只是纪瑶瑶写上名字，就全都是她的。
    顾筠的所有心血和努力，到头来竟是为她做了嫁衣。
    似是看出她的迟疑，律师道：纪小姐可以先收着这份合同，等您确定过后再签字也不迟，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纪瑶瑶太阳穴突突直跳地发疼，她没有再看合同，只是想弄个清楚：她委托你们时，说过什么吗？
    没有，我们只是按吩咐办事。
    不过后来顾总又特意叮嘱过，财产交接的时候，让我们务必将这个东西送到您面前。
    律师说着，从包里取出一个随身携带的盒子，递到纪瑶瑶面前。
    比起一张张轻飘飘的合同纸张，眼下这个小小的蓝色丝绒盒子，竟给了纪瑶瑶莫大的踏实感。
    她握住它，就像握住了顾筠的一根手指，一缕发丝，就好像她还在身边，依旧安然无恙。
    和律师告别后，纪瑶瑶独自一人，回到了酒店的房间。
    那份合同她没有再去签字，更没有多看一眼，纪瑶瑶只是想确定，丝绒盒里是什么。
    尽管答案呼之欲出，当盒子打开时，看到黑色绒面间的那枚钻戒，纪瑶瑶依旧是鼻头一酸。
    银色的戒环纤尘不染，镶嵌其中的钻石似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倒映出一个纯净的世界。
    纪瑶瑶啪地一下，将盖子合上。
    别留恋过去了，她告诉自己。
    就算顾筠现在昏迷不醒，就算她曾经有多可怜，那又怎么样？
    她们之间覆水难收，再也回不去了。
    纪瑶瑶闭了闭眼，不去看那枚戒指，将合同关进抽屉里。
    洗澡，睡觉，才是正经事。
    纪瑶瑶宛如一个被植入程序的机器人，机械而麻木地坐着这些事。
    临上床前，她顺便将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整理了遍。
    病历，拍的片，还有顾筠的衣物
    纪瑶瑶抖了抖手中的衣衫，正要将它叠好之际，眼前银光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咕噜噜地滚到床头与墙壁的夹缝间。
    纪瑶瑶挪开床头柜，费了好大劲，终于将它弄了出来。
    等看清那是什么，她动作为之一顿。
    在她的手指之间，赫然是另一枚钻戒，它沾着血和灰，以及车祸时与地面摩擦出的斑驳痕迹。
    第109章 苏醒
    看着眼前的钻戒，刹那间纪瑶瑶呼吸一窒。
    这枚钻戒，从前一直戴在顾筠手上，分明和律师给她的礼盒里那枚是一对。
    思绪一阵恍惚，纪瑶瑶不觉在床边坐下来，她掌心紧紧攥着那枚戒指，感受到坚硬钻石硌在肌肤间的触觉，直到眼眶悄然变红。
    良久，她再度起身，拿纸巾将它上面的血污擦得干干净净，放回盒子里。
    。
    兴许是酒店的床不大适合，纪瑶瑶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
    她翻来覆去，一会儿梦到夏柚失望的那张脸，一会儿又是顾筠的车在她眼前被撞翻，然后又是庄谋的话，律师取出来的合同
    这一天经历的事实在太多，全都在纪瑶瑶的脑海内彼此碰撞，像是下一秒就会统统爆炸开。
    向来好睡眠的纪瑶瑶，难得失眠了。
    等到凌晨两三点，整座城市万籁俱静，困意终于熬过她的胡思乱想，纪瑶瑶才闭上眼睡过去。
    一觉醒来，看到房间内陌生的布置，纪瑶瑶足足愣了好几秒钟，才想起自己现在置身何处。
    医院那边还没给她来过电话，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纪瑶瑶起身洗脸刷牙时，顺手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视，好让这安静的氛围增添几分热闹，她一个人也不至于太空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