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可温柔可亲的妈妈忽然间就换了一个面孔，她尖酸刻薄的指着儿子大骂：滚开，你这个丧门星！我生你养你这些年有什么用？你们爷俩整整拖累了我三年，还想拖累我一辈子吗？！
    女人的拳脚踢打下来，李瑞景仓皇脱了手。
    二十一岁的他站在那里，看着那个面目模糊的女人不断说出恶毒诅咒的话语。
    不是的，妈李瑞景的眼泪砸了下来，他道，我、我已经可以赚钱了我可以养活你跟爸爸。
    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
    可是王美兰依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记忆是会骗人的，它将那些丑陋不堪的回忆，通通美化成了他可以接受的样子。
    李瑞景睁开眼，一时之间他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他只是抱着陈毅，狠狠地大哭了一场。
    第16章
    当李瑞景顶着一双核桃眼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人揽在怀里，背后热乎乎的，是男人贴过来的紧实胸肌。单人病床空间十分狭小，能容纳两个男人完全是他俩抱得太紧的缘故。
    他稍微动一动，就被一只大手捞了回去。陈毅睡得迷迷糊糊，人还没醒，某处精神百倍的东西先顶着小孩糟蹋了一番。
    男人啃着他后颈含糊的说，就蹭蹭。
    李瑞景想，骗人的鬼话。
    哪知陈毅真的只是抱着他蹭了蹭，起身去洗手间里解决了。
    等陈毅洗漱完毕，一身清爽的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像呆头鹅一样坐在床头发楞的李瑞景。人没出声，他倒先笑了起来。
    小孩生了一双圆溜溜的葡萄眼，平常看着是漂亮，可昨晚嗷嗷哭了一宿，这会儿水肿未消，肿得活像是刚做完双眼皮手术的第二天。
    陈毅一边狂笑一边快步走过去，伸手掐掐他脸颊边上的软软肉，笑骂道，丑东西。
    李瑞景：
    其实小孩没给他太大的情绪反应，可陈毅却敏感的注意到，他的嘴角微微向下撇了一点李瑞景不高兴了。
    陈毅以前从没觉得这小孩有意思，可一旦上心了，才发现他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带着讨好人的面具。毕竟才不到二十二岁，还是个臭美耍帅的年纪，之前压抑憋屈了那么久，有些小脾气也正常。
    以自我为中心的陈毅同志稀里糊涂活了三十年，好似忽然间就长出了一颗包容之心，也能理解别人的难处了。
    他不觉得这个改变是什么坏事，反而心情大好，陪李瑞景用过了午饭才离开。走之前还特别嘱咐护士长，以后输液扎针都不许叫实习生过来，他一想到昨个李瑞景白挨了六针就糟心得很。
    说到要走的时候李瑞景没有像往常那样热情的起身送他，陈毅想起白季下的医嘱，接下来几天李瑞景都要躺着静养，确实不宜走动。他也没强求人送，只把小孩亲得快缺氧了才松开。
    霸总了一把的陈总内心十分膨胀，吩咐道，我得过一个月才能来看你，好好安胎知道吗？
    李瑞景喘着气，默默点了点头。
    陈毅见他没追问，又顺便解释了一下自己一个月不能来的原因。
    最近陈兴平接手了一处开发商撂摊子的烂尾楼盘，里面的居民成天扯横幅上政/府门口抗议。上面给陈家下达了任务，再加上他爹年纪大了，日渐心软，见不得那些拖家带口的人居无定所，直接叫陈毅的子公司收购了烂尾楼。这几周营销部市场部都忙着在对该楼盘做重新定位和重新招商，一周一个提案送过来给他过目。
    既然决定留下孩子，那陈毅觉得他还是得意思意思履行一下做父亲的责任，所以他打算尽快解决完手头上的事情，再来陪李瑞景待产。
    毕竟等他忙完，孩子也快七个月了，再没多久就要出生了。
    他噼里啪啦解释了一大通，正期待李瑞景善解人意的说出那你好好工作，记得劳逸结合，别把身子累坏了，我会难过的诸如此类暖心小棉袄的话。
    不想李瑞景只是点点头，淡淡道，知道了，那你别耽误了，快走吧。
    刚刚还被他亲得满脸通红喘气不上的小孩，这会儿冷静得像个拔X无情的渣男。
    看来他还在埋怨我不能陪着他。
    陈毅想，算了，孕期激素不稳定嘛，我不怪他。
    **
    下午卢宏过来接班，一看见李瑞景的脸就立马噗嗤一声，强忍住了。
    李瑞景：你想笑就笑。他方才已经照过镜子，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鬼形象，眼睛肿成了鱼泡眼不说，双唇也被啃肿了，真难为陈毅面对着一只人形悲伤蛙还下得去嘴。
    卢宏指着他狂笑了三分钟，末了擦了擦眼泪，道，那个王八蛋又欺负你了？
    跟他没关系。李瑞景想到梦里的场景，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自母亲走后，他不止一次梦到过那天的场景。可每一次的细节都在改变，甚至人物、声音，都有着截然不同的版本，这让他根本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发生的，哪些又是他凭空幻想出来的。
    他只能把最温馨的那一次分别当成是真的，以此来给心里的母亲留下一个美好的念想。
    后来李瑞景辗转找过很多人打听王美兰的消息，只知道母亲跟那个男人搬家去了大城市里打工，也不怎么跟娘家亲戚来往了。
    这些年他的人脉资源都强大了不少，也拜托林衡之去找过关系，但给出的信息太少，老师也不敢打包票就能找到。
    卢宏见他怔怔出神，拍了他肩头一下，想什么呢？你还难受不？
    李瑞景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其实他的身体状况远没有昨天白季说的那么虚弱，孩子也不存在先兆流产的迹象，只是白季为了吓唬陈毅，故意往严重里说的。
    但他高烧了一宿，身体难免还是有些不舒坦，好在并没有影响到孩子。
    李瑞景摸了摸肚子，里头这个活泼鬼一上午都闹腾腾的，倒也不疼，就好像池子里游过了一尾小鱼，荡起了一阵阵的涟漪。
    喔对了，卢宏忽然道，我早上刷到《心盲》官宣了。
    啊？李瑞景拿起手机，立马搜索了一下。
    卢宏是不知道李瑞景试镜过程的曲折的，只隐约感觉到他很喜欢这个角色，可最终陈小小的扮演者却选了一个毫无人气的话剧演员。
    大概在一个多月以前，黄池导演联系了李瑞景，说是陈小小这个角色他还没有拿定注意，希望李瑞景和另一个演员再进行一次试镜PK一下。因为向非凡的演员已经敲定，这次试戏主要就是看看两个角色间的默契程度。
    那时李瑞景重伤在身，又大着肚子，实在无力再去争取那个角色，只能婉拒了黄池导演的提议。
    为着这事，他难过了很久，直到肚子里胎动频繁，李瑞景才慢慢说服自己，按照《心盲》剧组的开机时间来推算，如果他真的要拍，那就势必得打掉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剧组是不可能推迟档期等着他的。
    很多东西，哪怕你再喜欢，再想要。得不到的就是得不到。
    第17章
    距离电影《心盲》官宣阵容已经过去五个多小时了，但因为制作班底、导演、演员都没什么名气，又是原创剧本，微博转发才200来个。
    李瑞景仔细看完了官宣文案，当点开陈小小的人物海报时，他静静地观察了很久，末了才举着照片问卢宏，我俩有什么区别？
    卢宏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心直口快道，他比你老多了。
    李瑞景无语道，你认真一点。
    好吧。卢宏盯着照片端详了片刻，说，他眼睛里有东西，你的还是太清澈了。
    盲人是最不需要眼神戏，也最需要眼神戏的。任何一双灵动的眼睛，一旦失去焦距，都会变得木讷空洞。但要演好盲人戏，又不能一味木讷到底。陈小小三十五年悲惨经历的沉淀，都落在了那双无神的眼睛里。
    黄池导演的选角，最终挑了一个35岁的话剧演员，因为不红，百科上都查不到他的详细资料，只介绍了一句是中戏的科班生。
    李瑞景又翻了一遍电影《心盲》的官方微博，总共也没发几条，他很快就找到了开机那天的照片。
    点开工作人员的集体合照和几张抓拍，几乎瞬间，李瑞景就定位到了那个冷漠孤僻的陈小小。他纤瘦的身形淹没在人群里，冷傲、孤独、与周遭格格不入。
    成年男人的骨骼、体型要远比青少年强壮，那个演员虽然已经35岁，但块头比旁边的向非凡小了几圈不止，应该是为了这个角色特地减肥过了。
    李瑞景一面佩服黄池导演选角的毒辣眼光，一面也觉得自己确实是输了。
    他的外形虽然更契合19岁的陈小小，但35岁的那个驾驭起来就有些困难。男演员扮小几岁相对容易，但扮老成却总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不协调感，黄池最后选择了别人是对的。
    李瑞景在微信上给导演留了一长段的文字，衷心祝愿《心盲》拍出来能票房大卖。当然最后也说了些客套话，希望以后还能合作之类的。
    不想黄池回复得很快，一改往日里腼腆的性子，发过来一条几十秒的语音。李瑞景点开，对方的语气里都难掩兴奋。
    瑞景，谢谢！你是个很好的演员，这次没能合作成我也很遗憾，等拍完心盲，我有一个新的企划，初步构想是关于校园暴力和人格分裂的，你的外形很年轻很合适，到时候请你一定要过来试镜我的男一号！
    李瑞景楞了一下，回复好的。
    这个导演还蛮好打交道的啊。因为刚才的语音是外放，卢宏也听到了，万一《心盲》爆了，你演他下一部戏的男主岂不是赚大了！
    然而李瑞景摇摇头，都是客套话，当不了真的。
    **
    因为查看《心盲》的消息，李瑞景打开了多日没刷的微博，后来闲着无聊，顺手便看了看今日的热搜榜。
    通常榜上除了一些民生时事，最多的就是哪个明星又怎么怎么了。好巧不巧，他一戳开就看见时盛的名字摆在前排。
    卢宏便跟着一块吃了个瓜。
    说的还是上次抄袭一事，两方胶着N久，舆论战打了一场又一场，各自都有不少人站队。而今天，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原因是某个从星环影业离职的小助理，翻出了当初时盛和林小华开会时口述故事情节的录音，时间线早于林小华剧本成文时间三个月。因为录音存在旧手机里，她一直没能想起来。
    这个决定性证据，有力地证明了时盛的清白。但因为时间线拉得太长，观众吃瓜也吃累了，很多人battle来battle去，最后上升到互咒对方爹妈，已经不关注事情的真相和结果了。
    经此一役，时盛的路人缘损失惨重，要想修复回来，还得靠漫长的时间。
    真是搞笑，卢宏吃完瓜作出评价，星环这么大公司，连个会议纪要、会议录音都不晓得存档，离职交接做的什么鬼，狗屎公司。
    李瑞景笑他，你有点集体荣誉感好不好，说得好像咱俩都不是星环的。
    卢宏道，那不影响嘛，该骂还得骂，我脾气起来了连陈毅也骂。
    李瑞景不由赞同道，那我跟你一块儿骂。
    两人闹了一会儿，护士过来给李瑞景打下午的营养针，又照例询问了一下身体情况。卢宏捏着软尺给他量了腰围，发现宝宝这一周又长大了不少。
    你完了，卢宏逗他，小明星中年发福，戏约为零，只因腰围95cm。
    李瑞景瞪他，你说谁中年？？陈毅才中年。
    正在公司召开季度例会的青年资本家陈老板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躺好了躺好了。护士长打圆场道，隔壁六个月的孕妇腰围都105cm了，你还得加油呢。
    卢宏贱兮兮地在身前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重复道，小李同志是要加油啊。
    李瑞景不搭理他了。
    护士长走后，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李瑞景想小眯一会儿，他现在成天到晚睡不够，上一秒睁眼下一秒就犯困，还挨不了一点饿，一饿就头晕肚子痛，矫情得自己都有些不能忍。
    他才刚阖上眼，电话就打进来了。
    卢宏同志捏着手机走过来，一脸幸灾乐祸，猹儿，瓜田里的地主找你来了。
    他一看亮起的屏幕果然是不久前他们吃瓜的主角，时盛。
    李瑞景艰难地爬起来，按下了通话键。
    瑞景，出来喝酒吗！时盛的声音透着难得的轻快，大概是那件大事得以解决，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哥，我喝不了。我李瑞景纠结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时盛孩子还在。
    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累啊？昨天熬夜了？
    有时候李瑞景不得不佩服，前辈对于细节的感知能力超乎寻常的敏锐。
    虽说他现在困得不行，但却有意识地压制了声音里的疲倦，结果隔着失真的电流音，时盛还是一下就听出来了。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坦白，没有就是，怀孕的人比较怕累吧。
    那边静了一秒，随后是时盛不自觉拔高的音量，孩子还在啊！那我来看看你。
    不用了吧我
    我都窝在家一个多月了，陈卓那个王八蛋不许我出来！
    李瑞景，
    我叫小王开车过来，你在家吗？那我出发咯？
    看来他真是宅坏了，这会儿如同脱缰的野马拽也拽不住。
    李瑞景无奈道，那你过来吧，我在XX医院，住院部十楼。
    时盛有些惊讶，你生病了吗？
    没有，李瑞景沉默了片刻，不打算告诉他自己住院的真相，只道，孩子长得有些小，过来打几针营养针。
    喔。时盛不疑有他，那你等我半小时，马上过来。
    在行凶这件事上，他和陈家兄弟保持了惊人的默契性。既然已经翻篇，那就不要叫时盛知道。不然以前辈那个耿直的性子，估计会自责难受到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