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山本对狱寺的感情很复杂。
    这个人无疑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他也希望能和他建立良好关系，然而山本知道，在他的心底，绝对存在“讨厌狱寺隼人”的阴暗角落，对其做事肆无忌惮的羡慕，对其天才无双的无力，对其…能够无怨无悔为沢田纲吉奉献一切的嫉恨。
    山本很热爱棒球，所以他很能够明白“热爱”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有时候他相当佩服狱寺，从相遇到现在，包括旧十年，而且看情况还会一直持续下去地对一个人奉献自己所有的精力和生活，狱寺不仅不感到疲累，反而与有荣焉。
    所以他哪能怪纲吉唯独留下狱寺呢。哪怕没有人将这件事搬到台面上，山本也一眼就看出来了，狱寺是守护者之中唯一一个被纲吉留下的，他们今后也会像旧十年那样在黑暗中拥抱、支撑对方。
    正是因为狱寺为纲吉付出那么多，他才能得到这样的回报。想想也是啊，哪个女孩能够抵挡那双只是注视她便在闪光的眼睛，更别说狱寺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所以她就要把他们全部都踢出局，唯独留下狱寺？
    那可不行，无法拒绝他人排行榜第一名，来说说她对他的请求有什么看法吧？山本看着纲吉唰一下抬起头一脸惊慌失措，就连狱寺也满脸震惊，就忍不住笑出来。
    不过他不想纲吉误会他笑出来是因为他在恶作剧，所以他伸手捧住纲吉的脸颊，趁所有人都没回过神的时候倾身去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亲吻喜欢的女孩。
    阿纲一定认为他经过未来的事情会对她避之不及吧，对了平学长也是这样想，她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她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哪怕是未来没有发生她昏迷不醒的事情，他们也绝对不会离开她，至于那些她一直在纠结的“因为我是彭格列十代首领才害得你们的亲人遭遇不测”，他们从来没有认为那是她的责任，倒不如说他们身为守护者，即没能保护好家人也没能保护好她，多么失职！
    所以啊，反正狱寺一直都要在的话，那就让他在好了，他们叁个人就一直在一起好了，对吧，狱寺？
    山本终于舍得松开脸因为害羞和憋气脸颊通红一片的纲吉，少年因为纲吉的反应而十分心情愉快，他没有急着坐回座位，而是将额头抵在女孩的额头上。直直地看着纲吉，那些话轻易地从他的嘴唇流泻出去：
    “我喜欢你，所以我哪里都不会去的。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但是那不能成为你将我推远的理由，我要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山本话音落下后，教室静得可怕，然后……
    “呀——！！！！！”
    “唔噢噢噢噢！！山本你这家伙简直了！！！”
    “太糟糕了太糟糕了光是在旁边看着就觉得超级让人害羞的！！”
    “太强了！！山本你真是个勇士啊！！！”
    沉默过后，学生们的叫声几乎掀翻整个教室的天花板。纲吉因为学生们的叫喊而回神，脸上的热潮久久退不下去，但是她的心情并不如面上所表示的那般动摇，她只是觉得……麻烦大了。
    对于含蓄的日本人来说，山本这种在教室里如此直白地诉说爱意，完了还把她嘴对嘴啃一顿的行为，实在是大胆得让人目瞪口呆，这件事在五分钟之后会传遍整个并盛吧，其他守护者的反应，她简直不敢想。
    求山本千万不要给他们打开奇怪的大门。
    不过话说回来，在听到告白的第一瞬间，纲吉相当震惊，哪怕是有想过这样的可能性，真的发生纲吉还是感到不知所措。回首旧十年，她和山本都不知道同床共枕多少次，为了治疗她的失眠，大家想尽办法，最后发现她在信任的人怀里睡眠时间最长，他们便轮流抱着她睡觉（虽然这个办法到后面不再管用），她和山本度过那么多时光，他可是一句类似的话都没说过啊！
    因为这可恶的沉默，纲吉甚至很长一段时间认为这就是朋友正常的相处，毕竟她在遇到他们之前没有朋友。现在她知道为什么旧十年的迪诺先生对她的主动亲近会露出那样高兴又柔软的表情，恭弥总是抵挡不住她抱着他揉脑袋。
    他们以为她……当然不能说完全不是，不过纲吉觉得旧十年的自己在做那些动作时的想法和男生们脑海中想的肯定不一样。
    不对，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她现在感觉非常糟糕。纲吉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拒绝山本和了平希望留下来的请求，哪怕她是“无法拒绝他人排行榜”第一名，原则上的事情她总是可以十分坚定，可是现在，她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拒绝山本让纲吉感觉要割走身体一部分一样，还没下手就已经怕起了痛。
    对这山本都这样，对着了平她不是更……她本来就因为京子的事情对了平心怀愧疚，如果他再说出那种话来求她，她实在没有自信可以拒绝，不，应该说她肯定无法拒绝。因为心情太纠结，以至于纲吉都懒得去理会面前两个男孩子剑拔弩张（主要是狱寺）的对峙。
    狱寺简直已经化身恶鬼，揪着山本的衣领额角青筋暴起。山本对纲吉虎视眈眈的事他早就知道，他也猜到山本为了留下来肯定会有所行动，可他万万没想到山本会出这样的阴招！而且什么叫做“就算狱寺一起也没关系”！？谁要和他一起啊！！就算是服侍十代目有他一个人就够了！！
    啊啊啊！真是让人不愉快！狱寺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坏心情，女孩红艳艳的嘴唇让他想起来从未来回来的之前她的模样，那很明显就是被哪个男人撷取过后的样子！他当然是打算去为首领出头的，可是那时Reborn一个石头击中他的膝盖弯，才使得他不得不忍气吞声，现在又让他重温一遍那个噩梦！难道在未来对十代目做那种事的就是这个棒球笨蛋吗！！！
    然而再怎么生气，狱寺还是压抑自己，他不想因为自己忍不住揍了山本一拳而让纲吉难过，她总是希望大家能够好好相处，对狱寺和山本尤其，一旦看到两人氛围不对，就会非常担忧叁人的关系会因此崩盘，为了让她能够安心，他们哪怕看对方再不顺眼也不会表现出来。
    山本也正是看透这点才总是对他嘻嘻哈哈的吧，狱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性格其实一点都不讨喜，但是山本对那些挑衅避重就轻，作为一个普通社会教育里成长的人现在还说出那种话，看得出他也是被逼到悬崖边上。
    说狱寺站着说话不腰疼也没错，他可是唯一被首领真正意义上“留下来”的守护者。
    “哼。”
    狱寺放开山本，冷静下来以后他也想通了，他们这群人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到如今才说要更换守护者，哪怕真的能够实现，十代目在情感上也会十分难以接受吧（她自己好像没太注意到这点），作为彭格列的首领，那个人想要同时拥有多少个丝绒都不过分，只要纲吉不介意，别说山本，不管是谁狱寺都无所谓。
    他自己的想法？那种东西一点都不重要。
    少年的思绪当然不可能传递给纲吉，她现在还在为了平的事情伤神，造成这个状况的山本都被她暂时扫到一边，而且她的预警雷达从刚刚开始就有所触动，该不是怕什么来什么……
    “纲吉！！！”
    少年中气十足的叫喊让纲吉几乎跳起来，她第一个想法就是赶紧逃，临走之前她还不忘瞥一眼京子，原本不知为何焦虑不安的京子听到哥哥的声音以后大松一口气，虽然不是很想考虑这个可能性，难不成是京子发短信叫了平过来的……？
    纲吉低估了了平的速度，她原本打算从后门溜走，没想到一拉开门竟然差点撞上对方，害怕了平不分地点说出什么可怕的事情，纲吉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被捂住嘴巴的了平很是乖巧，像只大型犬一样原地等待命令。可是主人是不会给他任何命令的，因为她转身就跑了！
    了平满头雾水，不过还是下意识追了上去，还留在教室的山本探出脑袋去看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耸了耸肩：他该庆幸自己好歹不是垫底的，起码纲吉不会一见到他就躲。
    “纲吉，你为什么一直极限地往我的反方向跑！”
    这场追逐战持续时间一长，就算是了平也意识到纲吉在躲他，只是他不明白原因，他们两个并没有吵架啊，女孩子不是只有吵架才会躲开对方的吗？如果纲吉是男人，他甚至可以要求进行一场男人之间的碰撞来消除误会，可是纲吉是软绵绵的女性，这就让他相当施展不开，只能装作追在对方身后，毕竟纲吉在喊“不要追着我”，他立马就叁步作两抓住她可能会让她很尴尬。
    不过眼看着纲吉越跑越偏，周围的学生越来越少，了平便提高速度，轻轻松松掐着纲吉的腋下把她提起来。她好像对自己能够那么简单抓住她不是很惊讶，非常迅速地放弃抵抗，像只小猫一样挂在他的手上。想想也是，她没有进入死气模式，怎么可能跑得过他这个叁天能绕日本跑五圈的人。
    “已经不跑了吗？”
    了平把她从半空放到地上，他不担心她逃跑，不过他也不想放开她，当然他再粗神经都知道卡着腋下的姿势很奇怪，所以他想把纲吉转过来，没想到这遭到了抵抗，女孩无论如何都不肯转过来面对他。
    了平的力度不是纲吉抗争得过的，哪怕纲吉再怎么想象自己坚如磐石，她还是叁两下被少年转过身，羞愧让纲吉立马低下头、抬手挡自己的脸，这也不管用，了平握着她的手腕强行打开，甚至不允许她蹲下把自己缩成一团，注意到女孩表情真的很难过，了平沉默了一下，把女孩的手搭到自己的脖子上，轻轻地把她揽到怀里。
    旧十年的沢田纲吉也常常突发性地沉默、难过、掉眼泪，如果是没有得到旧十年记忆的自己，肯定已经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吧，但是现在了平知道，他只要抱抱她就好了。
    “不要看…”
    “嗯。”
    怀里的人柔软可爱至极，除了他们谁也没见过她的这一面。如果对里世界的黑暗显露出一丁点软弱，就会被吞噬，这是他们一群人用血换来的教训，了平看过纲吉在谈判桌上硬气到用武力去镇压对方家族的样子，她不得不这样强迫自己，但是她总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难过，抱着她能够让她好过一点的话，无论多少次了平都会拥抱她。
    他是她的太阳。
    少年的体温熨烫着纲吉，让她稍微感觉好过了一些（而且了平确实没有“看着她”了）。这个人总是有神奇的力量，能够迅速让纲吉好起来，大概是因为他是所有守护者之中唯一坚守自身信念，身处里世界却能堂堂正正挺起胸膛说自己“没有杀死任何人”的守护者，靠近了平是陷身里世界无法脱身的纲吉感觉最接近表世界的时候，抓紧他就像是抓住了自己最后的良知。
    当然现在和良知不良知没有什么关系，她只是单纯舍不得了平而已，不想让了平看到自己也是因为觉得自己太难看了，说着要让他们远离里世界，还没有实施就开始后悔的自己太难看了。
    这样的沢田纲吉，亏他们没人嫌弃。
    “冷静下来了？”
    “唔…”
    女孩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分不清情绪，看不到她的表情，了平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自己的肩头被眼泪打湿的湿润，不过这也让女孩更加惹人怜爱，他摸摸纲吉毛茸茸的后脑勺，收紧抱着她的手臂。
    也许现在他们可以谈谈更换守护者的事情？早知道就揍山本一顿再追出来，那个家伙竟然犯规偷跑！收到妹妹发过来的短信的了平差点气得爆炸，立马就从教室冲了出来。
    “关于‘未来’的京子的事……”
    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僵住，了平稍微顿了顿，抚摸纲吉的背脊让她放松，他知道提这个话题会让她难过，但是有些事情了平认为还是要说清楚：
    “那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京子，也没能保护好你，你不要再责备自己。就算未来发生过不好的事，你也已经用你的手把那个未来粉碎，让京子和山本的爸爸复活，你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愧疚的地方！从今以后，由我来保护你！我嘴笨，没办法像山本那样说出什么好听的话，可是我也极限地喜欢你，离不开你，拜托你了，不要把我推开。”
    “……太，太狡猾了……你们都太狡猾了……”
    这还是了平第一次听到人这样评价他，“狡猾”不是一个不好的词语吗，他怎么就和这个词语扯上关系了？不过此时此刻他当然不会去纠结这些事，哪怕纲吉骂他“笨蛋”他都不会在意，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必然可以留下来。
    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温馨的氛围围绕在两人身边，因此谁也没有注意到来自头上接待室投下来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