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2章 黎民破晓前（下）

    小八的手忽然僵住了，她抬起头来看着龙烈，四目相对，在星光里久久不能移开。
    “你比我老很多。”
    小八重又低头，然后淡淡的说道。
    龙烈的脸这一次没有红，反而有些笑意，越发显得“老脸皮厚”这个词就是为他定制的。
    “你介意老龙吃嫩狐么？”
    龙烈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根本不是他的风格。可是这句话就这么从他的嘴里说了出来，充满了挑逗的意味。他以为小八会以凌厉的目光瞪视他，但是小八却只是身体微微震了震。
    “不介意。”
    她轻轻吐出这三个字。龙烈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凝滞起来。但是下一秒，小八又道，“我现在并没有爱上你，只是……稍微有点喜欢你。并且，我是有私心的——”
    她顿了顿，认真而平静地看着龙烈，“我允许你现在宣布我们订婚的消息。”
    龙烈的嘴巴张的老大，半天也没合拢。
    “我想要利用你，利用龙族和白狐族的联姻，来振奋低谷的白狐王族。虽然对你有些不公平，但如果你介意的话——”
    “不介意！”
    龙烈毫不迟疑，忽然一把将小八托起抱在怀中，然后对着星月发出一声清亮的龙吟。龙吟声不绝，所有的视线都聚集了过来。
    “就在刚才，我和你们的女王决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白狐王族和神龙王族即将成为姻亲之盟！”
    一片寂静。
    所有的呼吸，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下来。沉默的时间比想象的要来的长。就连正在退走的龙族军队也都停下脚步，凝望过来，震惊地望着他们的新王。
    然后，第一个白狐族人欢呼起来，就像是破冰锤将冰层砸裂，随后汩汩的清泉流淌而来。
    “女王万岁！”
    “神龙王万岁！”
    “白狐王族会很快再度崛起，恢复往日荣耀！”
    “天作之合！”
    充满着希望和喜悦的呼喝声此起彼伏，将刚才一直淤积的种种悲伤和低落全部扫除。所有白狐族的脸上开始洋溢起坚定的笑容，他们不再悲戚，他们在这破败的王城中欢呼雀跃。
    “他比我有勇气。”
    火罗君看着龙烈抱着自己的女儿受万民膜拜，不由感叹道，如果当初自己能勇敢一点，是不是他和幽蕊就不会误会了这么久。
    “你也不算太迟。”
    幽蕊微微笑，然后轻轻依偎在他的肩畔。
    龙烈握住小八的手，抬头仰望着漫天星子，坚定地说道，“你一定不会后悔这个决定的。因为我，还有神龙王族，都将倾尽所有来守护你。”
    正在这欢庆时刻，从火罗窟中忽然激射出一道夺目光芒，那光芒笔直冲向天穹，一直没入天穹深处，久久不散。所有目光都凝望着那道光，只见光影中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正从天穹尽头缓缓飘落。
    “那是——”
    龙烈揉了揉眼睛，张大嘴巴，因为他觉得那道身影应该是很熟悉的，可是乍一看又如此陌生。白色的长发披散下来，落在如雪一般的白衣上。他从光影中走出来，周身环绕着一层层极浅的星辰漩涡，仿佛他是从银河寰宇中走出来的神明。
    他轻轻闭着眼睛，双手缩在长袖中，走的很缓慢。每走一步，脚下的夜空就会发出如同湖水波纹一般的灿烂光华。继而那灿烂光华会聚集成一道流星之火冲向天穹尽头，化作一颗颗星子。
    他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太过强大的气息流动，可是却令人完全无法动弹。这种动弹不是外力强制的，而是内心的敬畏和想象自我束缚的。他走到龙烈和小八身前，然后缓缓睁开眼睛来，那是一双如同浸泡在天泉中的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明明这么沉静深邃，却连漫天的星月都失去了光彩。在他眼眸睁开来的一瞬间，一声龙吟怪嘶传来，那条幽冥骨龙呼啸着飞驰而来，环绕着莫七三人，背上盈盈一跃，一身白裙的白雨薇随即落在那人身边，十指相扣时，脸上浮现的不再是少女的羞涩，而是如同少妇一般的娇艳。
    “莫七和雨薇恭祝烈叔和小八女王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听到最后四个字，小八眉头深皱，想要像以前一样对莫七发飙，但是想到什么又不能，只好一咬牙，将羞愤的脸埋在了龙烈的怀中。龙烈哈哈大笑，“承你们吉言，我一定努力！不过看起来你们似乎要抢先一步！”
    这一回，轮到白雨薇脸红了。
    “眼睛……还是不能么？”
    龙烈言归正传，看着依旧闭着眼睛的白雨薇，关切地问道。
    白雨薇不等莫七回答，摇摇头，“这也没有什么，能像现在这样和莫七在一起，就是看不见世界，我也依旧活在五彩缤纷的世界里。”
    龙烈点点头，叹息一声，然后拍了拍莫七的肩膀，“我虽然并不太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这一刻得来不易。本来我也不愿意提，但你应该知道六域——”
    莫七面色一冷，点点头，“是，所以我急着破境，本来无法冲破太上九重巅峰，但是没想到，先祖在陨落那一刻，竟然利用某种秘法将所有力量隐在骨骸之中。这股力量只有受到天眼的激发才会出现……”
    “所以你——”
    龙烈震惊地看着莫七，就连小八也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莫七，既渴望又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是。”
    莫七点点头，目光望向远处，“我已进入菩提祖境。”
    这八个字很轻，却像是飓风迅速传遍了整个白狐王城，即便是那些高傲的神兽在此刻也全部单膝跪下，内心只有虔诚的敬畏。因为它们知道，世界千万年以来，无论是人，魔，兽三界，只有一个人踏入过这个神一般的境界。而如今，第二个神出现在它们的面前。
    “我……”
    龙烈想要撤掉按在莫七肩上的手，因为他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但是莫七却按住了他的手，“烈叔，为了能够彻底对抗和扫除魔族，我需要你们的鼎力帮助！”
    龙烈只觉全身颤抖一下，随即高声朝着陆续退走的龙族军队喊道，“龙族听令——大军即刻全速转向六域！”
    莫七拜别白狐王城，与白雨薇乘着幽冥骨龙当先朝着六域赶去。幽冥骨龙在空间穿梭，速度快到完全无法看清物事，只觉眼睛一闭一睁，已经从白狐王域跃至幽凰王域。
    “莫七。”
    白雨薇忽然开口，银色长发在风驰电掣的空间隧道中飞舞，“我有些害怕。因为我心里总有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在魔君的算计中。我不认为我能够一直逃脱魔君的追杀成功到达你的面前……”
    声音被空间急速割裂，变得支离破碎，但是莫七还是听懂了。他闭着眼，任由白发翻飞，紧紧握住白雨薇的手，“雨薇，你是我的妻子了现在……我们还要生很多很多孩子，有调皮的男孩，也有像你一样美丽的女孩。不仅仅是我们，六域，兽族也要这般幸福宁静，这片世界也要这般。所以，不管会出现什么情况，我们都必须要面对。诛杀魔君灭绝魔界是唯一的办法。”
    莫七抬起头，他迎着几乎破碎的空间，睁开眼睛，他像是看到了另一双眼睛也正看着他，慢慢地笑。
    兽族空间，破晓黎明。
    六域。界盟之都。
    没有人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是清晨，是正午，是夕阳晚霞，还是长夜漫漫。也没有人关心这个了。因为界盟联军已经沉睡了。他们像是木质的木乃伊一样，静静悬挂在古老洪荒的森林中，永远的沉睡下去。他们身体里的精血，生命，力量正在被一根根藤蔓抽走，朝着最顶端延伸而出。直到被抽干的那一刻。
    庞大的木阵将整个界盟之都笼罩了起来。木阵最顶端，是一具干枯的坐尸，碎裂的尸身正在迅速地拼凑起来，他的身体连接着一根粗壮的藤蔓，那藤蔓将木阵中万千的力量全部输送过来。即便是一具干尸，也好像渐渐要焕发新生。
    “这就是鬼界师的力量么？”
    那个从干尸中走出来的拥有一头绿色短发的年轻人带着某种嘲讽，看着自己周身散落成碎片的鬼界师，又极为不屑的摇了摇头，尽管那些碎片正在慢慢拼凑成新的身体，“太慢了！”
    话音未落，空间陷落，重重古木堆叠而来，粗壮的巨木撕裂中心，宛如空洞一般将那些还在拼凑恢复的鬼界师碎片全部吞噬掉。继而再次沉入未知的世界中去。
    只是转眼间，庞大恐怖的鬼界师军团只剩下二代。若琪的面色苍白到了极点，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站在自己身前对手究竟是怎样的实力。但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体竟然莫名地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从二代身体中吸了出来。
    嗖——
    二代身体犹如鬼魅，瞬间变幻出数道身影朝着那年轻人奔袭而来。那年轻人双眼一阴一阳，完全不避开，单手扼住若琪咽喉的同时，二代的攻击却从他的身体穿过，竟好似他是虚无一般的存在。
    “从前你就打不过我，再被做成标本放了这么久之后，又怎么还会是我的对手？怎么，羡慕么？羡慕我这具年轻不朽的身体么？”
    绿色短发的年轻人狞笑起来，看着二代的眼睛里充满了讥讽和怜悯。二代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刺激，死鱼一般的眼睛忽然爆发出一道光芒，他的身体瞬息飞驰而来，然后瞬间暴涨起来。那一刻，年轻人当然明白他想要用自爆来重创他。对于鬼界师来说，就算是自爆一万次都没有问题。
    “蠢材！”
    他单臂反向张开，一件明黄色的金缕玉衣像是某种幻象一般附着在他的身体上，二代疯狂的膨胀身体同时来到。
    嘭——
    今天的爆裂声更甚雷鸣，然而从爆裂开始，二代的身体就被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反弹，所有的爆裂力量跟着一起反弹而去，没有对那年轻人造成丝毫的损伤。
    “木印术·穿针！”
    绿色短发的年轻人随即一声冷喝，二代爆裂身体才将开始拼凑，无数的吸入针刺般的藤蔓密密麻麻而来，穿透他身体碎片，像是针线一般缝合起来。然而这种缝合却不是他本体自愈的缝合，而是如同囚禁一般的缝合。
    “我知道你还留有一丝灵智，所以我才没有毁掉你，我要你看看这座界盟之都是如何变成人间地狱的！首先，九重这位新任盟主开始——”
    他的手微微用力，莫七的脖颈间就传来骨骼挤压发出的摩擦声，鲜红的血从她稚嫩的脸庞上肆意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