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3章 魔君的大世界（上）

    那么，你看破了么？
    莫七沉默之后，平静地问道。
    魔君毫不犹豫地伸出一只手来，镌刻着繁复花纹的黑色手套，显得极为细长，在血月之光里似乎那并不是手套，而是真实的手。那些花纹就好像活物一样，发出微弱的呼吸般的荧光。
    “你来。把你的力量和我的力量重新整合在一起，让这原本就不该存在的世界灭亡。我们的未来不在这里，而在更广阔的位面——”
    他张开双臂，仿佛可以拥抱整个世界，长及腰腹的黑发也在这时因为兴奋而妖娆起来，“为了等待这一刻，我已经等待的太久太久了！百里道真那个蠢货，自以为代表了光明，自以为代表了正义，结果呢？还不是被自己人杀死？这一切正是太可笑了！百里莫七，现在我和你，其实是一体的。我们只不过是盘古大神留存在这个世界的善与恶的两面，就像是一个果子，正面光洁如新，背面却破洞爬满了蛆，你以为只要将背面剜去就能得到一个全新的果子？那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因为坏果子就是坏果子！”
    莫七默然，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在认真思考，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将目光凝望对方，然后似乎很犹豫地，但最终还是吐出了三个字。
    “你有病。”
    身下的水面上立刻传来了几声失笑，但更多人的面色却十分严峻。因为魔军的话看似有些疯狂，却真实地反应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你病得不轻。”
    莫七继续说道，“就像是人体上长了一个烂疮，若不及时剜去，最后必然危及全身，性命攸关。现在的你，就是这个烂疮。”
    魔君很显然被激怒了，一层黑色的魔气正从他的身体里涌出，“你想死的话，我可以成全你！”
    莫七诚实的回答，“我并不想死。我刚才只是陈述了我的观点而已。你的坏果子论，和我的烂疮论。你有你的想法，有你的信仰，我也有我的思想，我的信念。既然这个世界生来就有黑与白，生与死，那么他们注定了是要永远相对下去的。我说你病得不轻，是因为你才是看不破的那个。”
    这一次换魔君沉默了。
    风不知道何时渐渐增强了，风势来得非常突然，无法辨认方向，但是整个云天域一望无际的水世界都因此开始波澜涤荡。
    “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自愿了。”
    魔君收回手臂，微微抬头，“我本来想要事情变得简单点，但你并不希望这样。”
    啪！
    一个清脆的响指，一只怪鸟横空出世，骷髅般的脑袋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显得极为刺耳和阴森。那只魔枭扑扇着翅膀落在了魔君的右肩上，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盯着莫七。
    “那么代表正义的你，要怎样拯救你的老师和同门呢？”
    魔君静静看着莫七，掌心再次张开来，原本空无一物的天穹中，忽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他们全部都像是梦游一般张开双臂，身体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钉在了天空中，无法自拔。然后那只魔枭发出凄厉的笑声，在那些人影中穿梭来回，忽然张口直接将其中一名学生吞了下去。
    骨头咀嚼的脆响声响起，那孤峰下十四道身影同时颤抖了起来。被魔枭吞食的还只是一个孩子。殷红的血顺着它骷髅般的嘴角滴落下来。
    “没用的！你就算有天眼也破不了，因为现在他们都在我的小世界里！”
    魔君淡淡的说道，“我给你时间考虑，用你的天眼来换他们。时间并不宽裕，每一根黑羽掉落就会有一个人被吃掉。你若是早一些，就能换回更多的人，你若是迟一些就会很不合算。你若是不肯，那么这些人都将永远消失。你不是代表正义和光明么，正义和光明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的师长和同门这样死去？莫七，让我看看你的道！让我看看你在这种情形下那扭曲愤怒的样子吧！”
    黑色的羽毛在血月中缓缓地，如同扁舟一般摇摇晃晃的坠落下来。
    莫七双拳紧握，面色变得有些苍白起来。他知道天眼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一旦失去天眼，境界倒退不说，战场战斗很可能会朝着不可逆的方向发展。很显然，魔君也十分忌惮天眼，所以才会煞费苦心从锡蓝灵院将范森以及一众学生抓来逼自己就范。虽然这种做法很不光彩，令人痛恨，却却十分有效。
    “和眼睛想比，这些没见过的同门果然还是无足轻重啊……”
    魔君揶揄的声音随着越来越多的黑羽传来，只是这思虑的片刻，已经有十数个睡梦中的学生被魔枭吞食下肚。便连孤峰下的十四道身影也不淡定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莫七是怎样的一个人，可是他现在毫无反应。他们不知道莫七现在在想什么，但是都知道他的内心一定无比挣扎。因为救了这一小部分人，也许就意味着会失去六域所有的人。有时候大局面前，不得不忍痛割下这些小义。
    他，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但是轩辕云摇头，白雨薇摇头，风葵摇头，小八也摇头。这些和莫七最为相熟的人或者兽是最了解莫七的。他并不是这样的人，为了成大道而牺牲其他人，这样的人是枭雄，莫七不是。他是英雄。
    黑色的羽毛越来越多，夜空中那一道道身影也越来越少。魔君的眼睛越来越亮，魔枭的动作越来越快，众人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这样做是对的，不能入了魔君的圈套。要为了整个六域着想，有时候牺牲一些人也是迫不得已的。此刻，没有人看到莫七的表情，已然变得十分平静，哪怕魔枭的身体已经开始在他的老师范森周围盘旋的时候。
    “哦——其他人你不在乎，这个人你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被吞噬？他是你的老师，是爱你如父的人啊！来吧，让我看看你的选择！让我看看你所谓的光明和正义和我有什么区别吧！”
    所有的眼睛都聚焦在莫七孤单而立的高高身影之上，然而他依旧没有动作，就如同凝固的石雕一样。
    “你太令我失望啦！”
    魔君的脸微微扭曲起来，似乎有另一张脸从其中凸显出来，那是洛青冥的脸，“成大事者，至亲可杀。你，和我本质上一点区别也没有！馨妹——”
    他忽然叫道，“看看吧，你所爱的这个男人，不过是如我一般冷血的人而已！并不是没有选择，而是他根本就不选择！他既然可以舍弃范森，那么你也不要指望他能救你！你也不过是他成大事的一枚棋子而已！一枚心甘情愿蠢的可怜的棋子！”
    这句话有些突兀，现场众人里，只有莫七，白雨薇，叶馨和风葵听懂了。因为他们都知道叶馨正在魔君的身体里。这句话同时也透露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叶馨还没死，而是苦苦支撑，等待有人来救她。
    莫七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下去。他看不到，叶馨在黑暗深邃的光影里正凝望着他，那是最孤独无助的眼神，那是最相思的眼神，那也是最迷茫的眼神。
    人，真的是会改变的。
    她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如果是从前的莫七，即便粉身碎骨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不断的发生。但现在，他站的很稳，很冷静，竟然可以无视这血腥残忍的一幕。他到底还是变了，变成了她最厌恶的那些所谓的大人物，那些用牺牲他人换来通往神座道路的大人物。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么久苦苦坚守毫无意义，她应该从一开始就被魔君吞噬的。这样一来，她就不会看到这一幕。范森啊，那是对莫七呵护备至，视若己出的男人，换做自己，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置之不理的。
    但莫七可以。他看着魔枭将骷髅般的大嘴张到极致，看着它兴奋地冲向沉睡的范森，闭上了眼睛。
    那十四道身影也同时闭上了眼睛。他们不愿意再看莫七的老师活生生被吞食咀嚼的画面，但那声音还是如此刺耳的传来，让人呼吸粗重。
    轻轻地鼓掌声响起。
    魔君的脸上充满了嘲讽，“真是光明啊，真是正义啊！我都要被你的坚定不移感动的哭泣了！说穿了，这个世界本无所谓黑和白，只是有一群龌龊的人自诩为正义！人心永远都是冷漠自私的，永远都是无可救药的！这个世界从开创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是罪恶的！所以我才要将之毁灭，去往另一个位面开创一个真正的完美世界！”
    完美世界……吗？
    站在波澜起伏的水面上的人群，露出了迷茫和震撼的表情。却在这时，听到了莫七的话。
    “你说完了么？”
    他慢慢睁开眼睛，宛如寰宇星辰般的眼瞳在此刻急剧转动着，仿佛这片世界都跟随着一起旋转起来。
    “天眼·小世界！”
    嗡——
    那在魔君小世界里盘旋狞笑的魔枭忽然化作一道流光，脱离了小世界。看到这一幕，魔君的脸色骤然变得无比铁青。因为接下来莫七的小世界就像是一团云雾般铺陈开来，在他的小世界里，那魔枭扭曲着，化作一个黑洞，一道又一道身影从黑洞中滑落下来。不是他人，正是那些被魔枭吞食的锡蓝灵院学生，以及范森。
    什么？！
    所有人都被震惊了，紧接着就是极度压抑之后的兴奋，已经有不少欢呼声雀跃。
    “你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魔君咬牙问道。
    “三天前，你派魔枭假扮我的老师意欲偷袭的时候，那一眼，我撕碎了它的伪装的同时，就已经种在了魔枭的身体里。你说你要看我的道，这就是我的道！”
    莫七森然而立，眼瞳旋转逆向，便在这时，魔君的那一面就像是被千万道刀丝密布交织了一样，然后万道星芒闪烁。
    “天眼·经纶照！”
    突如其来的大逆转，让所有人应接不暇。众人只看到魔君做立的那整个方向就像是数万颗行星一起爆炸了一样，爆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璀璨光芒，随即那一座黑色的孤峰被肢解成碎片，坍塌而落，转眼被无尽的水世界所吞没。
    干掉了？！
    所有人的心都跳了一下，但是又不敢相信，随即就看到一道黑影在黑色漩涡中扭曲而出。正是魔君。
    “真是太出人意料啦！莫七，从前总是各种人，各种理由碍手碍脚，让我不能杀了你！现在，终于没有人打扰了，我一定会把你撕成一片片，让你明白野种永远都是野种！”
    完全出离愤怒的魔君——或者说是洛青冥——已经来到暴走的边缘。便在这时，这片世界里的风陡然狂暴起来，将无尽的水世界尽数抛上了夜空。
    “欢迎来到我的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