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眼

    第四十七章
    楚昭昭再一次穿上这条酒红色裙子的时候, 天气又冷了一点。
    宴会厅里暖气开得足, 楚昭昭一进去就脱掉了穆际云的外套。转眼一看,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来来往往的男女打扮高贵精致, 轻言细语, 一派和谐的模样。
    音响不知隐藏在哪里, 播放着舒缓的音乐, 却让楚昭昭不安。
    她从进来的那一刻就意识到，自己不属于这里。
    穆际云握着她的手，慢慢往宴会厅中心走去。那里人群自形成一个小圈, 而最中心的女人就是楚昭昭曾见过一面的祁红。
    恰好今天，祁红也穿了一条暗红色旗袍。
    拥簇的牡丹刺绣铺张在旗袍上，偏不显得俗气, 或许是因为她长发利落地盘起, 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浑身上下唯有一只通透的玉镯。
    但当她缓缓走来, 楚昭昭还是产生了紧张的感觉。
    “妈。”穆际云换了右手拉着楚昭昭, 左手揽住她的肩, 让她站在稍靠前的地方, “这就是楚昭昭, 你见过的。”
    楚昭昭微微垂头，“阿姨好。”
    楚昭昭的余光瞥到祁红的脸, 她的眼神算不上友善，但楚昭昭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下一秒她就笑着说：“小姑娘不用这么紧张, 今天这里年轻人还是很多的。”
    话音刚落，楚昭昭身后响起一道年轻的女声：“祁阿姨，这是云哥哥的女朋友吗？”
    楚昭昭随着穆际云一同回头，看到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娇俏女孩儿。
    她慢慢走到前面，笑着打量楚昭昭，“真漂亮啊。”
    祁红拍拍她的后背，说：“去陪秦叔叔吧，他今天刚回国。”
    女孩儿应声离去了，这一刻，楚昭昭发现自己刚才不是错觉，祁红的眼神确实又冷了下来。
    不过她的注意力没有在楚昭昭身上停留太久，转而对穆际云说：“你张叔叔今天特意过来的，你去陪陪他。”
    这时，正好有人叫穆际云，他便带着楚昭昭走了。
    面对一群五六十岁的男人，穆际云从容不迫地与他们交谈，而一旁的楚昭昭有些紧张，偏偏还有人专门找她说话。
    “小姑娘看起来不大啊。”一个大叔说，“刚毕业吧？”
    楚昭昭点头道：“今年毕业的。”
    “楚小姐学什么的？”
    “计算机。”
    “哟，你也是学计算机的啊，我也是。”
    这个大叔长得胖乎乎的，一笑起来就看不见了眼睛，“怪不得，你跟际云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吧。”
    楚昭昭心想：没有没有，他的想法我从来跟不上。
    穆际云笑了笑，说：“张叔叔，你的公司去年承办的大数据比赛，她拿了一等奖。”
    被穆际云叫做张叔叔的人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说呢，际云眼光真好啊。”
    或许是年轻的原因，这边的人跟穆际云说话都一套一套的，穆际云也十分客气，像同事之间汇报工作一样，十分无趣。
    楚昭昭靠着他，悄悄把自己身体的重量分了一些在他身上，让自己的双脚轻松了一点。
    不过好在穆际云并不打算在这里多留，他带着楚昭昭往另一处去，那里站着几个和穆际云一般年纪的人，楚昭昭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段骁，还搂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小麦肤色女人。
    楚昭昭从气氛判断，这一群应该是穆际云那一堆朋友。
    果然，穆际云到了这里便轻松多了，一一向大家介绍，可惜楚昭昭几乎没记住这些人的名字。
    段骁歪着脖子打量楚昭昭，许久，说道：“我怎么觉得她很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穆际云正欲开口，段骁却突然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一副震惊的样子。
    楚昭昭顿时紧张了起来，不知不觉握紧了穆际云的手。
    这时，段骁却说道：“我上次去学校找你，她就是来你办公室那个学生吧？”
    此话一出，这一堆人立马眼带调侃地看着穆际云和楚昭昭。
    其中一个蓝色西装的男人不正经地笑着，说：“我就说这家伙不能去学校当老师吧，一准儿带坏学生，看看看看！不仅带坏学生，还直接带回家了！”
    大家克制着笑了起来，穆际云却冷冷看着他们。
    片刻后，他们发现穆际云脸色不对，立马收了笑脸，刚才打趣那个蓝色西装男讪讪地说：“我开个玩笑嘛。”
    穆际云没吭声，他又对楚昭昭说：“我开个玩笑，别跟我计较。”
    楚昭昭抬头看穆际云，轻轻扯了扯他的手臂。
    她可不想她一来就让穆际云和他朋友闹得不开心，穆际云低头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打破这微妙气氛的是赵清媛，她总是人未到声先至，“你们说什么呢？”
    最先看到她的是段骁，见她挽着一个外国人，立马皱了皱眉。
    赵清媛穿着一身黑色深v西装，笑着对段骁挑了挑眉，“我男朋友，alex。”
    段骁冷笑，“挺帅啊。”
    “那当然。”赵清媛说，“德国男模。”
    段骁不再跟赵清媛说话，而是继续打量着楚昭昭。
    不一会儿，他突然说：“不对，你是云烟府邸那个。”
    此话一出，其他几个人陆陆续续把视线落在楚昭昭身上。虽然他们不知道段骁这话什么意思，但听着“云烟府邸”，再看着眼前这个文静的女孩儿，总难以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赵清媛却笑了起来，“你现在才看出来啊？我刚刚一来就发现了，你们男人就是反射弧长。”
    段骁没理赵清媛，而是看着穆际云。
    不可理喻。
    身旁有侍应生端着酒杯走过，穆际云顺手拿了两杯，一杯给了段骁。
    段骁接过，眼神不变，还是在询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穆际云独自喝了一口，说：“有意见吗？”
    段骁见他紧紧握着楚昭昭的手，那个女人还穿着一身高定，无奈地笑了，“我哪有资格有意见，就怕你家那两位有意见。”
    他当着楚昭昭的面说这话，是丝毫不给她面子了。
    别说穆际云，连赵清媛的脸都冷了下来，“段骁你说什么呢？会不会分场合？”
    穆际云只是笑了笑，“随意。”
    不管段骁是无心还是有意，楚昭昭都听了进去。
    她垂着眼帘，恍若置身云端。
    这并不是一种幸福的飘渺感，而是脚踏不到实地的虚无感觉。她想到了前几天刘彤跟她说的话，“任重而道远”。
    感觉到楚昭昭的心思飘远了，穆际云带着她往别处去。
    穆际泽刚到，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穿着黑色晚礼服的女人，挽着他的手臂，但不是他的妻子。
    穆际泽带着那个女人朝穆际云走来，与他目光相接，但穆际云视若无睹，低头问楚昭昭，“饿不饿？”
    楚昭昭出门前只吃了一点点东西，于是点了点头。
    穆际云转身端了一小碟精致的点心，拿着一块儿，喂到楚昭昭嘴边。
    四周不少人看着呢，楚昭昭有些不好意思，就只咬了一小口。
    剩下的一小块儿，被穆际云送到自己嘴里，吃完，他还舔了舔嘴角，“太甜了。”
    楚昭昭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有人注视着他们，越发不好意思。
    穆际云却像专门来吃饭的一样，他又拿了另外一块儿看起来不那么甜的点心，喂到楚昭昭嘴边。
    楚昭昭低声说：“不要了。”
    穆际云说：“听话，再吃点。”
    楚昭昭看他一眼，怕他又把她吃剩的塞进嘴里还舔舔嘴角，太惹人笑话了，于是她一口将整个点心给吃了，还不小心咬到了穆际云的手指。
    穆际云皱了皱眉，低头轻轻吮了一下手指。
    楚昭昭：“……”
    前前后后的两幕都落在了穆际泽和他身旁那个女人眼里，他咳了一下，说：“际云。”
    穆际云瞥他一眼，缓缓放下手里的盘子，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去接励小姐了。”他介绍身旁的女人，“励婧，星湾美术馆的馆长。”
    励婧端庄地伸出手，“穆先生，久仰了。”
    穆际云用纸巾擦了擦手，与她握手的同时，说：“这是楚昭昭，我女朋友。”
    “看出来了。”励婧笑着说，“穆先生和楚小姐感情很好啊。”
    “年龄小，黏人。”说着，穆际云又牵住了楚昭昭的手。
    楚昭昭不满地捏了捏他掌心。
    谁黏人了，明明是你比较黏人。
    穆际泽的表情有些复杂，他再次拉起了励婧的手，说：“站半天了，过去坐坐吧。”
    两人走了几步，发现后面的人没跟上来，于是齐齐回头，看到穆际云正蹲在地上，给楚昭昭系鞋带。
    她那双绑带高跟鞋不知什么时候松了，穆际云蹲下的时候，楚昭昭慌张地退了一步，说：“我自己来。”
    但穆际云已经拉住了她鞋上的带子，在给她系带的时候，发现她的脚背有鲜红的痕迹。
    到底是一双新鞋，无论如何都有些磨脚。
    其实从出门那一刻，楚昭昭就开始不舒服，鞋子虽然合脚，但是脚背处却磨得她生疼，到了后面，她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穆际云顿了片刻，站起来问：“疼吗？”
    楚昭昭摇摇头，“还好。”
    穆际云又低头看着她的脚，雪白的的肌肤上一道红痕太显眼了，在他眼里，已经被无限放大成鞭痕一般。
    于是，他对前面的穆际云和励婧说：“抱歉，我们要先回去了。”
    “嗯？”穆际泽诧异地说，“这就要走？晚宴还没正式开始呢，一会儿还有拍卖会。”
    穆际云点头示意，“帮我给妈说一声。”
    说完，他拉着楚昭昭往大门走去。刚走两步，他又停下来看了一眼楚昭昭的脚背。
    片刻后，他突然弯腰，将楚昭昭拦腰抱了起来。
    楚昭昭惊呼一声，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惊慌失措地看着他，“穆老师！”
    “抱歉。”穆际云不顾周围的目光，抱着她一步步走了出去，“我竟然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