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眼

    第四十九章
    “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啊？”楚妈妈问, “怎么没告诉爸妈呢？”
    楚爸爸即便躺在房间里, 也伸着脑袋想听外面的谈话。
    楚昭昭把桌上的水杯拿到厨房去, 楚妈妈也紧紧跟上, 继续追问。
    楚昭昭一边洗杯子一边说：“嗯……不久前的事情, 原本想告诉你的。”
    ——但是现在却不想提了。
    祁红突然的造访, 让一家人都陷入奇怪的氛围里。
    楚昭昭洗了杯子出来, 发现楚明明扒拉着门框，正看着外面。
    她小心翼翼地走出来，说：“姐姐, 是上次那个哥哥吗？”
    “你起床了？”楚昭昭回头看她，正好手边的开水壶在冒气，“要不要喝点水？”
    楚明明嘴角微垂, 没有说话, 楚昭昭便将刚刚给祁红倒水的杯子洗了，重新倒了一杯热水给楚明明, 她接过后, 吹了一口气, 看着烟雾缭绕的杯子, 说：“姐姐, 我不喜欢那个阿姨。”
    楚昭昭洗着毛巾的手微顿了下，自来水哗啦啦地流过, 扰乱了安静地空气。
    楚妈妈的情绪也不好，慢慢往外走去, 说：“城里女人就是漂亮哦, 脸上都没有什么皱纹，我的脸就像老树皮。”
    “才不是。”楚明明抱着楚妈妈的腰，“妈妈你最漂亮了。”
    她又看了楚昭昭一眼，“姐姐第二漂亮。”
    “行了。”楚昭昭赶着她们出去，“我打扫厨房，你们打扫客厅去。”
    *
    在家里吃了晚饭，楚昭昭坐了个邻居的顺风车回去。
    邻居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哥，从这里还是农田开始，一家人就住在这里了。路上，他问：“今天你们家来客人了啊？”
    这一栋就住了六七户人家，还有几套房子空着，所以他轻易地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今天那辆豪车是谁家的客人。
    楚昭昭只是点头，并且“嗯”了一声。
    邻居大哥薅了一把并不多的头发，说：“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么有钱的朋友，啥时候把咱们家这片给开发了，我们就变成了拆迁代了哈哈哈哈。”
    楚昭昭有些心不在焉地说：“不是什么朋友，是工作上的一些事情。而且……人家也不是搞房地产开发的。”
    邻居大哥看出楚昭昭心情似乎有些低落，便不再说话，给她打开了电台听主持人逗趣儿。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楚昭昭接到一个电话，说她租的房子可以入住了。
    房子是表姐帮她找的，完全没让她操心，连租金都帮她先垫付着，所以楚昭昭一时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这时候接到电话，她只能请一下午的假回去搬家。
    她去请假的时候，人事根本没问她原因，直接批了假，倒是阿绿问她需要帮忙不，楚昭昭说不用，阿绿也没多问，他想着这事儿肯定有穆际云搞定。
    但实际，楚昭昭根本没告诉穆际云。
    一开始是忘了提，而现在，她不知什么事情膈应在心里，就不想去说这件事。
    楚昭昭的东西不多，但许多才买的小家具她舍不得扔，所以昨天就约了搬家公司。
    下午四点，楚昭昭把东西打包好后，搬家公司的人就上门了。
    来的是两个大个子男人，他们扫了一眼楚昭昭的东西，又拿出手机看了看楚昭昭的地址，说道：“你这个是老小区，没有电梯，我们要加收两百块钱的，还有服务费，一个人是一百，你这边来了两个人，要加一百，我算算……”
    另一个人说：“一共七百二，你微信再给我三百就行。”
    “什么七百二？你们怎么这样？”楚昭昭拿出手机，找到付款代码，“我已经付款了，根本没有你们说的这些东西。”
    “说了是附加费啊。”那个男人说，“你事先也没说你这里没有电梯啊，这么多东西，这么高的楼层，我们当然要加附加费。”
    “可是你们的服务条款里没有写。”楚昭昭直接把页面找出来了，“你们写的清清楚楚，套餐费用全包了。”
    “下面不是说了，解释权归本公司所有嘛。”
    楚昭昭：“……”
    争执了半天，最后搬家公司的人说：“那你不搬呗，不过要把路费给我们。”
    楚昭昭在争执中已经明白了，这两人就是看她一个姑娘，想着能多讹点钱，现在她东西收拾好了了，如果不搬，又得全部拆开，然后还要再跟公司请假。
    到底楚昭昭还是给了钱，让人把东西给她搬了。
    到新家时，天快黑了，为了不影响第二天上班，她草草收拾了床铺和洗漱用品，洗了澡后便坐在床边。
    出了一会儿神，楚昭昭拿着手机，给穆际云打了过去，却只听到关机的提示音。
    虽然知道他在回来的飞机上，但楚昭昭还是没控制住情绪，把手机给扔到了一边，倒头就睡。
    但一躺下，她脑海里又会浮现昨天的场景。
    简陋的小小客厅里，站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仿佛睥睨蝼蚁一般看着她们。
    而她今天，却因为几百块钱跟人争执了半天，最后还输给对方，败下阵来。
    一夜难眠。
    于此同时，灯火通明的穆家，穆际云刚到家，看到祁红坐在客厅里，叫了她一生，没得到回应，穆际云也不再说话，脱了外套就打算往房间里去。
    这时，祁红在客厅里冷冷说道：“你外公出院了，你知道吗？”
    穆际云说：“知道，太晚了，我明天去看他。”
    祁红慢慢站了起来，“你要是不想又把他气进医院里，最近就老实点。”
    穆际云今天出差被合作方拖住耽误了时间，回来飞机又延误，原本下午就该到家，结果硬生生给拖到了现在，原本心里就烦躁，而祁红这么一句带着其他意味的话，让穆际云生出一股无名火来。
    “我怎么不老实了？”穆际云皱着眉，问道。
    相比穆际云的烦躁，祁红反而很平静，“昨天你带来的那个女孩，你是认真的吗？”
    提到楚昭昭，穆际云眼里的烦躁顿时消失，仿佛一阵微风抚平了波澜。
    穆际云迟迟没有说话，祁红开始慌了。
    其实她昨天去楚昭昭家里时，她与穆际云的博弈之前，她就已经处于下风了。
    穆际云是她的儿子，她很了解他，也很懂他，所以当楚昭昭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慌了，才会做出私下拜访的事情来。
    “不然呢？”穆际云说，“你看我什么时候带女人参加过家里正式宴会？”
    这就是祁红慌张的原因，她看着穆际云，眼里全是不可置信，“你在开玩笑吗？你知道那女孩儿什么出生吗？”
    “什么出生？爸妈坐牢了？”穆际云不急不缓地说，“还是她爸妈做了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情？”
    祁红已经无心与穆际云做这些口头上的争执了，她说：“妈妈是个清洁工，父亲是个木匠，家里还有个辍学的妹妹，你真把她当灰姑娘了吗？”
    “你调查她家里了？”穆际云的声音逐渐冷了下来。
    祁红避而不答，“你以前年轻不懂事，爱怎么玩我都不管，但是你现在年龄不小了，不能再随意了。”
    穆际云看了她一眼，眼里带着些不屑的笑意，便拎着衣服走了。
    “穆际云！”祁红提高音量，试图唬住他，“你自己好好想想，她到底配不配得上你！”
    穆际云脚步一顿，回头说道：“妈，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可能承受不住，你要听吗？”
    祁红看着他，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你要跟我扯家庭，对不起，我觉得我的家庭配不上她。”他挑挑眉，“你觉得呢，妈？”
    祁红：“……”
    气血上涌的一瞬间，祁红的后背也开始发凉，陈年旧事的片段如火山喷发一般涌进脑海。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居然会拿着这件事戳她心尖。
    “滚！”
    穆际云没有丝毫的犹豫，转身真的走了出去。
    祁红愣了片刻，回神后倏地转身，发现穆际云已经走了出去。
    “你给我回来！”祁红大喊，可那个人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
    夜半三更的，楚昭昭肯定已经睡了，所以穆际云也没打算去打扰她，开着车四处闲逛。
    但不知不觉间，还是开到了楚昭昭楼下。
    整栋楼的灯都灭了，穆际云坐在车里，一层层地数上去又数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下车，点了根烟，慢慢走上了楼。
    一楼和二楼的感应灯都坏了，到了三楼，灯乍然亮起，穆际云一不小心踢到了一张旧凳子。
    他看了眼凳子，发现有点眼熟，好像是楚昭昭家里书桌前的凳子。
    “好好的凳子怎么不要了呢。”他低语了一句，然后敲了敲楚昭昭的门。
    几分钟后，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穆际云把那根凳子拿了上来，放在她家门口，然后下了楼。
    坐上了车，穆际云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在这里静静地坐着。
    穆际云拿出手机，想再给楚昭昭打个电话。他今天十点下飞机的时候就给她打了电话，但她似乎很疲惫，没说几句话就睡了。
    但穆际云只是看着手机，最终也没在这深更半夜打过去。
    他脱了外套，松了领带，就在这车里，坐到了天亮。
    当这栋楼里第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走出来后，穆际云也下了车，他随手拿了一瓶矿泉水，在路边漱了两口水，才走了上去。
    估摸着平时楚昭昭还有十来分钟才起床，于是穆际云便在门口等了十分钟，才敲了门。
    两分钟后，一直没人回应，反而是对门的一个老婆婆打开了门。
    “找人啊？”
    穆际云回头，说是。
    老婆婆扶着眼镜，说：“住对面的姑娘搬家了啊！”
    看穆际云似乎不信的样子，老婆婆便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了，还摸了一把钥匙：“这房子要卖了，为了方便买家看房，放了一把钥匙在我这儿，你瞅瞅。”
    说着，她便打开了对面的门。
    看着这几乎搬空的房子，穆际云突然感觉，胸口也空空的。
    或许，一直都是空的，只是他自己以为充满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