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老鹰抓小鸡〉

    前辈说完『就这两天』后的第一天，他们分开拍摄零星片段，连休息时间都错开，几乎没有机会碰面。
    双妍芮不敢细想前辈到底是什么用意，不过或许是看到她的泪水，怕她失恋影响心情进而出戏，所以才试图安慰。
    如果就这两天他们真的能好好把握住的话，那会怎么样呢？
    会像白仕之和段縹霄那样，以为再也回不去现实世界，所以热烈的相爱吗？
    今日拍摄零星而紧凑，她也晕头转向没什么时间胡思乱想。
    「卡。」顾华喊着。
    这一幕演的是段縹霄为了自给自足开垦了迷你菜园，双妍芮看着刚刚植入的菜，突然就起了好奇心，问：「这是什么？」她通常碰到蔬菜都是料理后的样子。
    顾华直视着她，然后若有所思的说：「这是演戏。」
    双妍芮不以为然的抬眉，说：「因为是演戏所以连蔬菜名字都不考究吗？」
    顾华执导的风格一向是细腻的考究派，再小的细节都得尽善尽美。
    「因为是演戏，所以不要当真。」他走近她，顺手将她黏上脸颊的发丝拨到耳后。「你们都不要当真。」
    双妍芮不是傻子，隐隐约约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顾华过分落寞的表情却让她感到不解。
    「顾华，不用担心我。不论好坏我都承担得起的。」双妍芮拍拍他的后背。不小心弄得他衣服上都是土。惨了，顾华又要唸她了……
    顾华依旧是那般神情，转过身喃喃自语。
    「但我承担不起。」
    调整器材，顾华宣布休息十分鐘。
    双妍芮莫名有些雀跃，就像学生时期所有故事都发生在那十分鐘。她的十分鐘也该华丽的填满。
    她叼着饮料吸管四处乱走，假装若无其事地散着步，实则是寻找前辈的动向。
    高中的时候班上同学和学长谈恋爱就是这样的，边喝饮料一路走到高年级楼层，然后送个纸条，聊个天，打鐘了之后再一路狂奔回教室。
    双妍芮将目光放远，看到不远处有一堆人的黑影，想必前辈正在拍摄白仕之拖着受伤的身体往上游一路寻找段縹霄的这幕。
    即使知道是演戏，看着前辈摇摇晃晃如此艰辛却坚定的前行，还是觉得不捨。
    如果前辈有天变成老爷爷，她想要成为他的拐杖。
    她不愿去设想未来，但未来就是常常跳出脑海，不受控制。
    就这两天，她允许自己的思绪狂妄放肆。
    双妍芮等在尽头，导演喊卡的瞬间就衝了上去，将大衣披掛在前辈单薄的戏服上。要是没有这样做过，她根本没发现他们的身高差，以前跟他站在一起都穿高跟鞋，现在踩着平底原形毕露。她举得手酸好不容易掛上他的肩膀，前辈专注的看着回放，没发现是她替自己穿衣。
    她就这样安静地等着，顺便比划着自己的身高让他搭着肩膀刚好，天生的枴杖。
    再仰头看前辈的时候，对上了他含蓄的笑脸，终于是注意到她了啊！
    「前辈！」双妍芮元气满满的叫他。
    「嗯？」
    「没事，只是来看看你。」
    毕竟大半天没见到人，她还想跟他说早安、午安、晚安，现在这个时段已经错过前面两者了。
    听到她的话，利林笑出声来，配合的摆弄几个拍摄画报时的帅气姿势。
    「看完了吗？」他问。
    「好像看不够。」她缓缓摇头。
    「那多看几眼。」他又想揉她的头，但她头上的发髻太过整齐，他怕被妆发师瞪就收手了。
    「不然来拍照好了。」双妍芮拿起手机，朝他的笑容按了几下。
    「我检查一下。」利林轻而易举抢到她的手机。
    「不用检查啦！前辈怎么拍都是帅的。」她嘻嘻笑。
    利林显然很不满意她的摄影技术，一边叨念着这张闭眼了、这张晃到了，一边把她刚刚拍的都删了。
    「不然去下载剧照好了。」前辈给她很现实的建议，毕竟人家是专业拍的，还帮忙修图。
    但双妍芮有点洩气，觉得好可惜。
    这时利林抬手自拍，她检查成果的时候发现自己入镜了，还是瘪着嘴瞪着镜头的。
    「再一次再一次好不好，这张不行。」双妍芮连忙说。
    「没有了，一张十万。」利林憋着笑装严肃。
    这时远方传来一阵嘶吼，双妍芮知道她麻烦大了，连忙躲到利林的身后。
    顾华一路追杀过来，指着他外套上的两个手印兴师问罪，他们在原地绕圈圈，简直是老鹰抓小鸡。
    「好了好了，我赔你。」利林觉得自己夹在幼稚的战役里有些荒谬，壮烈的挺身而出。
    「这不关你的……」顾华正咬牙切齿的说，双妍芮直接飞过来摀住他的嘴，把他往后拖。
    「顾华，你傻呀！让前辈买个名牌，然后卖掉，那钱我们平分就好。」她在顾华耳边大声密谋。
    双妍芮正在示范如何一口气惹恼两个男的，然后嘻嘻笑溜去躲导演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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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开了bbq派对，原因是导演没在溪边烤过肉，难得来一趟溪谷，不留遗憾。
    剧组人员其实觉得麻烦，但既然导演请客，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大家围篝火而坐，三三两两聊着天。剧组里有几个网美妹妹想搭一个专供拍照的布幕。简单披了个白布在架子上，前面掛着復古气氛的煤油灯，拍出来效果的确很好，但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敢过去了。
    因为上面聚集了上千隻有趋光性的灯虫。
    白布之前有两个位置，双妍芮除了大强之外的昆虫都不以为扰，想来古装剧里的浪漫情节不妨有成千上万的萤火虫，现在那些虫只是不发光而已，有些品种也是绚烂斑斕，她自告奋勇的坐在那里，偶尔看着纷飞扑火的蛾，偶尔看向热热闹闹的人们，真的很美，如画一般，看入眼帘涤盪出醉人心脾的感动。
    而此刻有人背着火光朝她走来，熟悉的身影让她盯着发楞，但却不感到意外。
    利林自然的在她身旁坐下，递给她一份吐司夹肉。
    「明天拍摄脸会肿的。」双妍芮虽然吃不胖，但吃过咸还是会水肿。
    「那就当段縹霄被白仕之宠到幸福肥吧！」他说。
    「应该是白仕之要被宠到幸福肥吧！毕竟是段縹霄下的厨。」她反驳道。
    前辈愣了愣笑了，说：「嗯，那我多吃一点。」
    他们天南地北的聊，双妍芮之前都不知道前辈有那么好聊。十岁的代沟不是距离，她好奇他的世界，而他老早就知道了她的全部。
    聊着聊着突然就到专业领域了，他们讨论起为什么白仕之和段縹霄会相恋这件事。
    剧本里其实没有明言，又没有原着小说可以参考。她只知道白仕之在几次相处后就爱上了段縹霄。
    「分明白仕之坚持不娶亲，怎么突然就爱上段縹霄了呢？他们之间的相遇也没什么特别的啊？」她歪着头问。
    剧中的白仕之和妹妹璇花的出身有些特殊，白家将自己的妻子私下送予王爷作妾，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都是王爷，只是檯面上仍是白家的孩子。
    白璇花不在意，反正有两个爹爹疼爱，被宠得刁蛮任性。
    然而身为长子的白仕之却深以为耻，痛恨亲爹、白家还有自己的母亲。为了报復他们他上了科举却不当官，适婚年龄不娶亲，样样唱反调。
    然而却因在女子书院的惊鸿一瞥，落入了爱情的漩涡中。
    「因为段縹霄的眼里有火炬。」前辈一脸认真的看着她说。「段縹霄重生后有着改写一切的强烈意图，在一堆浑浑噩噩、痴痴傻傻过日子的女子中，她的眼神是唯一明亮而坚定的。白仕之的復仇一直以来就像打在一团棉花上，家人都理解他的怨恨所以宠溺放任，对于人生，他只剩下无聊乏力，而这时却遇上眼里燃着希望之光的女子，所以就被……深深吸引了吧！」
    「原来是这样。」双妍芮点点头。「但是好抽象喔！我要怎么演『眼里燃着希望之光』啊？」
    「你不用演，已经是了。」利林笑着说。「一直以来都是，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双妍芮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说：「什么嘛……要是我没有前辈说的那么好怎么办？」但嘴是笑开了花。
    「那你明白段縹霄是什么时候爱上白仕之的吗？」不给她洋洋得意的时间，马上进行抽考。
    「以我对剧本的理解……段縹霄一开始对白仕之是真的没什么，因为白家和王爷之子的身分对她有帮助，所以才刻意接近他……我想是因为白仕之太好了，那些好都是前生没有经歷过的。知道她刻意利用还任她利用，即便知道困难重重也不放弃寻找她。是他让段縹霄知道自己是独一无二难以取代的，不是生孩子的工具，也不是端在檯面上的花瓶……让她相信世上的爱情还有这样子好的面貌，所以在溪谷遇见的时候，才会突然理解自己压抑已久的爱意吧！」
    前辈对她的答案似乎很欣慰，笑着说：「有这份理解，以后的戏份也就不难了。」
    「像白仕之这样深情的人，换作谁都会感动的吧？」双妍芮顿了顿，立即想到一人。「我们朝顏身边就有一号这种人物，等开拍之后前辈就会看到了，真的是形影不离。他们之间的关係，就算是我们这么亲近的朋友，也完全看不懂。」
    「你身边说不定也有，只是你不当一回事。」利林沉沉的说。
    「前辈你开什么玩笑，我又不瞎，如果有的话我怎么会不知道？」她不以为然。
    全世界都知道，只有她看不出来。
    利林仰着头看着星空，一瞬间竟然有点可怜那个总是追着她碎碎念的顾华。
    不过利林没有要代他发言的意思。
    场记拿着相机四处拍照，看到不远处的他们就走了过来，身为白仕之和段縹霄的头号cp粉，就算有虫虫危机也要鼓起勇气凑上去。
    杀了很多底片，他们也相当配合，正面笑、侧面笑、剪刀手，坐大腿这件事被严正拒绝了……最后他们相视而笑，而那一剎那，工作人员经过布幕之后，不小心惊醒了停靠的灯蛾，一时之间，漫天飞舞。
    场记几乎是吓晕了，但照片很好看。其实这样看起来蛾和蝴蝶也差不了多少，昏黄的灯光照着看着彼此笑的两人，彷彿时间也沉醉此刻永恆冻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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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顾华为了唯美画面去借製造烟雾的机器而错过烤肉晚会，怎知今日溪谷起了雾，正是他预想的场景。能用自然的景当然最好。
    今日是溪谷生活的最后一日，也是男女主角最幸福日子的终结，也是前辈所说『就这两天』的最后一天。
    双妍芮竟然有点怨懟，为什么段縹霄不乾脆永远和白仕之待在这里就好呢？为什么还要在意那些外界强加的责任，他人的死活又与她何干呢？
    但她冷静想想，要是她是段縹霄，或许也拋不下随时有生命危险的伙伴，亦拋不下拯救江山的使命感。
    反正最后跟白仕之会是好结局，那中间曲折就包容一下吧！有衝突才好看嘛！
    溪谷间乳白色的烟雾如梦如纱，段縹霄走出门倚着栏杆眺着远方。
    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等着丈夫归来，只是在前世，丈夫从不把她放在眼里。重生之后她立誓再也不当这种可怜兮兮、望穿秋水的角色……
    如今她踮着脚尖，试图望穿重重浓雾只为看见伊人归来的身影。
    白仕之终于拨开浓雾现身，怀中抱着一大束野花，一步一步的朝她走来，而她被往事缠身的阴霾也渐渐明朗开来。
    总有一个人，不愿她受任何委屈。
    总有一个人，值得她敞开心扉，等他归来。
    他们相拥，他在她额角烙下一吻。
    「卡！」
    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