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沉亦星艰难缓慢地睁开眼睛。
    头痛让他难受，全身都感觉好重，连眨眼都有点困难。
    我怎么了？
    沉亦星缓慢地搜寻脑海里的记忆，他记得自己站在成昂琉身边，看着戚仲翔和皇羽遥工作，两人有简短的交谈……
    ——有事的话，也不必逞强。
    他记得自己是因为差点忍不住眼泪、所以转身，同时也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心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
    对我说这句话的人，为什么不是……
    沉亦星闭上眼睛。
    好久没有那么混乱的情绪了，自从和戚仲翔重逢之后。即使从来没有幼稚到会认为自己已经好了、没事了，但在这种时候，沉亦星也总会悲哀的察觉，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这种念头与想法。
    早就知道戚仲翔是这种人，自己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对他有这种可笑的期待与念头。
    都十年了。
    我知道现在你这么对我、也就只是像当初那样，不过就是个好玩的玩具。等你觉得时机成熟了、就会动手毁掉，拋弃。
    我只是不懂，为什么又是我……
    为什么，我总是逃不过？
    沉亦星试着动了动自己沉重的四肢，他有点艰难地抬起左手，才发现自己手臂上的点滴。
    所以我在医院里？
    沉亦星轻轻握拳、让僵硬的十指动一动，感觉左手掌残留某种清淡地、说不出来的感受，可能是点滴的关係吧，他一面心里想、一面缓缓地四处张望。
    ——别碰他。
    记忆似乎在听见戚仲翔的怒吼之后就断片了，所以我是晕过去了吗？
    病房里，除了自己就没有别人了。
    沉亦星费了一番功夫、才好不容易从床上坐起来。墙上的时鐘指在下午，右手边的大片窗户被百叶窗遮去了大半午后阳光。沉亦星谨慎地扶着病床旁的护栏站了起来，然后有点迟缓地抓着点滴架，缓慢地走到窗边。
    他轻轻拉开百叶窗的一角，这才发现这个病房在好高的位置。看里头又有简易流理台、又有看来很舒适的陪病沙发，这显然是因为戚仲翔吧。
    沉亦星苦笑。
    就算不想承认，自己也还是梦到了。
    有多久没梦到那时候了？沉亦星心想，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吗，我明明完全、完全不想再回忆，却又为什么……
    独独是那段真实、却又虚假至极的时光呢？
    如果梦境可以选择就好了，要是真的非做梦、又非要在那段回忆里挑不可的话，他寧可选择梦见那个星期一早上。
    ——至少，我还能够醒来。
    胸口残留着的疼痛，让沉亦星轻轻皱眉的同时，他听见身后开门的声音。沉亦星并没有转头，毕竟光听脚步声、就足够知道是谁。
    他只是隔着冰冷的玻璃窗，静静凝视着窗外温暖耀眼的阳光。
    在那样的阳光里，那人影彷彿随时都会消失似地，在戚仲翔看见的那一刻，他几乎以为沉亦星就会这么在自己眼前消失。
    这念头真切地、让戚仲翔差点就这么衝上前去紧紧抱住他。
    但他逼着自己不要动。
    苦涩从胸口脑海扩散充塞到全身，让人有种即将溺死的错觉。戚仲翔本能地吞嚥了好几次、却完全没有一点用处，这让他愤怒。
    沉亦星昏睡了两天。
    这两天里，戚仲翔寸步不离地待在他身边，明明从来不做白费力气的事、在戚仲翔发现之前，自己已经紧紧握住了沉亦星的手，根本没有要放开的念头。
    戚仲翔明确地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试图靠愤怒去宣洩这种感觉。
    ——在意识到自己对沉亦星怀抱着的心意同时，也感到无比的恐慌，与惧怕。
    惧怕恐慌沉亦星离开、或者再也无法醒来……看着沉亦星苍白至极的脸，戚仲翔的心绪前所未有地纷乱。
    往事沉落心底，他以为自己遗忘。
    却没料到一次震盪，袭捲起漫天大雪。
    ——怎么会忘了，我怎么会忘？
    不必刻意去想、戚仲翔也能够清楚看见那个晚上，沉亦星是带着怎么样的表情瞪着自己，他也清楚地记得，那天早上把全然任凭自己摆佈的沉亦星扛上肩头那瞬间，他感受到的那种万念俱灰、了无生趣的绝望。
    那天，自己亲手、非常成功地毁了沉亦星。
    那是自己无与伦比的杰作。
    他应该得意、兴奋，骄傲愉悦……而且满足。
    堂堂凤翔组组长、凤翔企业总裁，做事雷厉风行、冷血无情又无所畏惧，叱吒风云又不可一世，嚣张跋扈又唯我独尊的戚仲翔，而今，此时此刻。
    却只能无力地任凭胆怯恐惧狂暴地冲刷过所有感官思绪，戚仲翔只想一枪了结自己。
    ——痛悔欲狂。
    看着沉亦星的背影，明确地意识到他总算清醒过来之后，戚仲翔才发现自己总算可以好好呼吸，同时却又胆小到完全不敢靠近那个看来随时都会消散的身影。
    在这样沉默的空气里转身，沉亦星虽然因为背光而看不清戚仲翔的神情，但他想必是在生气的，他很快开口：「对不起，少爷，我没有好好完成工作。我没事了，现在立刻就可以出……」
    在听见沉亦星对自己如此平淡疏远的讲话语调时，让一路压抑了两天、从来没有过这种担心、害怕恐惧情绪的戚仲翔，满腔纷乱思绪还是瞬间烧成怒火。
    他咬牙切齿地压抑着自己的声音：「闭嘴，谁准你下床？」
    沉亦星一愣，对、都忘了自己是连行动自由都没有的。
    戚仲翔并没有多给沉亦星发楞的时间，他大步上前、一把就捞起沉亦星轻得彷彿要飘走的身体、拉着他的点滴架就回到床边。
    在把沉亦星安全放回床上之后，戚仲翔才伸手去按呼叫铃，护理师的声音立刻传来，戚仲翔冷淡快速地说：「病人醒了，请医生过来。」
    对讲机那头传来答应之后，戚仲翔才又转身瞪着还坐在床上发楞的沉亦星。
    「没有医生允许不准下床。」
    沉亦星有点僵硬地点头，他以为自己会被戚仲翔丢回来，都已经做好了承受撞击的准备，没想到戚仲翔会那么小心翼翼。
    这状况诡异得让沉亦星警戒心提升到最高点，毕竟他就连眼神都似乎有点不同了，所以要……
    ——嗯？
    直到沉亦星发现自己视线始终清晰，他才察觉原来自己脸上一直掛着眼镜，他忍不住伸手去推了一下。
    「没坏。」
    以为沉亦星在担心眼镜有没有摔坏，戚仲翔很快解释，「你晕过去了，过劳和感冒併发肺炎，睡了两天。」
    沉亦星惊疑不定。他不太确定是听见自己睡了两天惊讶、或者是因为这段话由戚仲翔解释出口更讶异一点。
    他看着戚仲翔，虽然说自己睡了两天，对晕过去以前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不过沉亦星还蛮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戚仲翔现在身上这套衣服、跟他那天工作穿的衣服是同一套。
    虽然戚仲翔不到有洁癖、不过也绝不可能同一套衣服连穿两天，就连之前那段疯狂忙碌工作的时间、他都仍然坚持每天冲澡换衣服，那现在……
    难道他一直都待在这、……
    ——不可能，沉亦星你别傻了，他很快推翻了自己这个荒谬的推论，全世界就只有自己眼前这位尊贵的总裁不可能做出这种……
    为了谁付出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