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由于最近实在太忙，李有间一坐上高铁，等她再度睁开眼时，车内广播正在通知刚刚抵达台中站，瞧见一旁的赵地锦还如同她打盹前一个模样，专注于回覆讯息，她累积已久的鬱闷转成了恼火。
    李有间不满赵地锦总是埋头回覆手机已经有一阵子了，尤其是双方都各自忙碌一天，夜晚好不容易抽出时间相伴，赵地锦还是会频频将手机拿出来查看，让她感觉不到赵地锦对相处时间的珍惜。
    关于这个状况，李有间已经不是第一次发表自己的感受，她开始怀疑赵地锦真的有在乎这个问题吗？
    〝我其实可以不用陪你一大早来这趟探病行，我也有自己的工作，如果你整天只想要滑手机，你找助理陪着就可以了。〞李有间已经尽自己最婉转的口吻提醒道。
    赵地锦皱起眉头，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李有间忍着情绪，撇过头，告诉自己，都是自己选的，她早就知道跟工作狂一起是这个样子，俩人凑在一起不是聊工作，就是吃顿家常饭，连看部电影都可能发现她在走神滑手机或者睡觉！
    两人对手机的事情，起了争执，下车后关係也没有变好，一前一后走出高铁站，黑色宾利已经在外边等待接送她们，抵达医院时，站在大厅的是谢莉莉身边的女人，她说自己的名字叫做芽倩，是莉莉的女朋友。
    这是李有间第一次听见她正常开口说话，嗓音略低，不像咖啡厅内时女僕那种刻意发腻拉高的口吻。她现在外观看起来就像一位养尊处优的富家千金，很难想像前几个月还只是一个在咖啡女僕店打工的服务生。
    门口的保鑣说，谢小姐要求赵地锦一人先单独进入病房内，理由是安全起见，但大老远来探病，要求她们不要带任何礼品，又专车专人接送，还只能单独进房，李有间眉头一皱，觉得这一趟探病并不单纯。
    可是赵地锦都没有提前说。
    李有间认为她肯定知道原因，心里更加不痛快。
    此刻芽倩突然主动跟李有间攀谈，虽然李有间没什么心情，女孩却出乎意料是个很会找话题的类型，几乎给一点小小的反馈就能天南地北地聊，转移了她的坏情绪，李有间因此没多想就问了一个敏感的问题，她跟谢莉莉交往多久了。芽倩不介意地说，自己也只是跟谢莉莉是在这几天才确立关係的，并没有多久。
    那不就是住院醒来没多久吗？李有间客套地夸了句患难见真情。
    芽倩此刻笑了，没来由的，李有间觉得那是一个有点恐怖的笑容。
    〝现在她连话都说不好了，也只有我能全心全意陪伴在她身边了吧。〞
    〝……〞李有间觉得这女孩的语气不太正常，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沉默了，她连忙说，真是辛苦了，作为伴侣一定很担心诸如此类的话。
    〝她性命无碍就好。〞乍听之下一切正常，女孩疑似开心的语气却令李有间寒毛直竖。
    李有间开始对话题变得防备，芽倩却彷彿看不见她尷尬的反应似的，没有丝毫减少聊天的兴致，直到保鑣请李有间进房，李有间反而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毫不犹豫转身进去。
    私人医院的高级病房跟酒店套房摆设几乎没什么两样，里面还有客厅，两侧也是站着不好惹的保鑣，李有间走进房间时，就看见赵地锦坐在一旁沙发上，半躺在病床上的谢莉莉脖子缠着一层厚实的绷带，精神看着还行。
    谢莉莉神情淡漠，她伸手使用打字机跟李有间沟通，正如同芽倩先前说的，其中一刀似乎伤到谢莉莉的喉咙，目前还不能正常说话。她直接在打字机里输入英文，然后李有间看完内容，开始使用英文跟谢莉莉交流。
    赵地锦是初中水平的英语，李有间一但讲快了，用词深了，她就听不明白，但她听见了某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李有间的嘴里，这可没有英文翻译的必要，她非常想明白，却只能胡乱猜了个轮廓，于是特别烦躁。
    谈话结束后，谢莉莉让身边的亲随安排两人离开，等她们俩人出去时，外面早已站着几名男人鱼贯入门商议事情。
    芽倩就好像走错光碟的游戏角色，无论是保鑣们还是宾客在她身边来来去去时，都是有礼貌的问候她，并同时刻意忽略她的存在。芽倩不介意跟俩人只是萍水相逢，自来熟的要求给她们俩送行一段路程，直到医院大厅处，她将眼神停留在赵地锦身上，离开前，她说了一句让李有间感觉意味深长的话。〝我未来自然会好好感谢你们的。〞
    四下没人，李有间转头看了一眼赵地锦。〝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她累积已久的深怨可谓是爆发边缘。
    赵地锦不但没有回覆，反而质问她跟谢莉莉刚刚在聊什么？
    〝怎么变成是你问我了？。〞李有间气笑了，迈开脚就打算自己先走，却突然被赵地锦捏痛了肩膀。
    李有间回头瞪了她一眼，赵地锦这才意识到自己抓握的力道太重，立刻放开。
    〝我很多时候会顺着你，是因为我爱你，不是我应该，你如果再抓我一次，我们今天就各走各的。〞
    赵地锦申明自己不会再这样做，眼看气氛不适合保留惊喜，她全盘托出其实来台北之前，已经订了三天两夜的温泉饭店套房。她本想趁着这趟台北行，加深彼此独处的机会，始料未及是还没开始就吵架了。〝我已经安排总务处理后续两天的事情，能空出渡假的时间并不容易，你如果还是对谢莉莉的事情有疑问的话，我们可以之后有空再谈，现在能不能先不要在争执中消耗珍贵的时间。〞赵地锦打算牵她的手。
    李有间退开来。〝你不能只衡量自己感受，就连情绪都要我配合你的步调。〞
    赵地锦压下心里越来越明显的烦躁感，再次提醒自己不能有想去抓住李有间的衝动。〝今天下午的行程已经计画好了，你也还没吃饭，晚上我们回饭店后再慢慢聊，好吗？〞
    至少给了时间，比较有诚意了。李有间深吸一口气，她同意跟着赵地锦走，仍旧保持一段距离。〝不要每次都等到我无法忍受时，才愿意吐出所有的实情，或是愿意妥协，我们会不断加深对这些争执的适应程度，以后可能吵着吵着就不在乎了。〞
    赵地锦妥协了，她也是有这种被李有间吃得死死的时候。
    〝把行程给我看。〞李有间伸手要手机。〝你行程里面为什么还有日式料理，你不是不喜欢吃生食吗？〞而且她知道赵地锦选的这间米其林日式餐厅有够贵的。
    〝你说过很久没吃生鱼片了。〞
    〝我在台北很多年，什么都吃过了，反而是你没怎么来过，还是我带你去吃好料吧。〞李有间知道有一家远近驰名的药膳排骨店，肯定会是赵地锦喜欢的口味。
    李有间将手机往下滑，发现住宿地点是小天饭店，她知道一晚上要价都是五位数，还在发脾气之馀，又忍不住替赵地锦肉疼。
    赵地锦本来是想带着李有间去吃有专人服务的异国料理，因为她认为那是李有间真正喜欢的，可是李有间带着她来到巷子内不起眼却大排长龙的小店，里面人多吵杂，老闆跟服务生的脾气都是又急又差，俩人坐在小凳子上，等喝到这碗药膳汤，赵地锦第一次眼睛放亮了。
    〝不错吧，再试试这个。〞李有间要她嚐嚐碗糕的味道。〝这虱目鱼也煎得肥瘦刚好。〞她夹了一块鱼肉到赵地锦的碗里。
    而后俩人又去吃台北颇有名气，隐身在民宅中的客家餐厅，当即点了客家小炒、薑丝炒大肠、金沙皎白笋。
    〝你再留点胃口，我们等等去吃甜点。〞李有间认真提醒。
    〝……〞不断被投餵，感觉食物快要淹上喉咙的赵地锦。
    俩人之后去商场购物，赵地锦带着李有间就想往名牌旗舰店走，却被李有间紧急拉住在了门口。
    〝为什么想进去？〞李有间不认为赵地锦会想买这个牌子。
    〝我以前在节目专访中看过你穿过这个牌子的休间西装。〞赵地锦直接翻了官网给她看，因为是经典款，所以类似的款式上面都还是有卖，价钱显示在官网上，已经涨价了，接近六位数。
    李有间以前确实喜欢，接受採访的时候都会挑这件西装，但为了赔钱给前公司，奢侈品已经都卖掉了。
    〝短期之内因为工作的关係，我没办法带你出国，好不容易能休三天两夜，我想至少给你买一些你喜欢的。〞
    李有间吓到了，还想买『一些』？今年辛苦赚的钱可不能都花在这里！赵地锦一个平常连买包泡麵都要比价的性格，自己衣柜里都没几件衣服，竟然要买这些奢侈品给她，李有间紧急拉住她，把她劝下来。
    她以前或许沉醉在这些美食名牌，但她已经明白这些都没有携手相伴的爱人重要。
    〝我现在呢，只喜欢舒适好穿的衣服。〞李有间连忙念了几个平价服饰店的名字。〝你买这些给我！〞
    〝你真的喜欢那些？〞赵地锦在思考李有间带来的衣服里面有没有这些品牌，她可是出门前有去橇过李有间的衣柜查过。
    〝我现在只喜欢穿舒适的衣服，难道不穿这牌子的西装，你就觉得我不好看了吗？〞
    〝你知道我对穿着根本不在意。〞
    〝那就对了！〞李有间赶紧将赵地锦拉离旗舰店。
    别说现在的李有间，连赵地锦自己都很少买衣服，俩人进入大型平价服务店后，李有间自己没挑几件，反而一直找衣服给赵地锦一件一件试穿，赵地锦还看见她神神秘秘打包的一些衣服不让自己看。
    俩人逛街遇到有议价空间的商店，李有间还难得见识到赵地锦脸带笑容，把老闆杀到抽筋的模样，她这点真是深得陈金龙的绝学，不管赚多少钱，只要能便宜一分钱，就是多挣一分钱。
    就是这样的人，竟然不介意在李有间身上花大钱。
    没过多久，这对情侣在一家装修材料店前品头论足了起来，他们看中了里面的木纹地板，想知道从哪里进口的。
    直到专车接送她们到山上的饭店时，俩人手上已经提了大包小包。
    保养品、饰品、鞋子、衣服，虽然赵地锦坚持不肯穿身体难以伸展，不够透气的衣服，也不愿意掛饰品，李有间还是带她去运动用品店买了运动服，好让她在家有许多服装可以轮替穿。
    李有间看到套房客厅面向山林的温泉池，对外景的一面墙，採用单向透视玻璃，与套房相连的部分则是双向玻璃，使客人能在隐私中享受与山林融为一体之感，出入口设置在浴室后方的玻璃门，浴室配有强大的中央空调除溼，不会受到湿气的干扰，能够保持室内乾爽。
    由于俩人白天一路都吃个不停，现在没胃口用餐了，一起待在房间内.赵地锦表示自己明年有打算在垦丁附近买地，受职业病影响，两人开始讨论起这个饭店的设计有哪些可以转移到民宿，李有间支持这个浴池的设计可以沿用。
    〝独立泳池，能够挑望景观，这个元素可以考虑进设计内。〞
    她们还没有一起沐浴的经验，因为家里的浴室一开始建造时，只够一人使用.也没有设计浴缸，俩个人沐浴后就一起进入温泉池里泡。
    李有间绕到赵地锦的背后，她将脸靠在对方的肩膀上。
    〝现在你可以说了。〞她指的是为什么早上要见谢莉莉。
    〝谢莉莉跟我在谈的是芽倩，她想知道我在暗杀事件里面的立场。〞
    李有间不明所以，赵地锦只得从头解释。
    起初是因为谢莉莉骚扰李有间，透过认识的人，赵地锦跟芽倩搭上线，探得谢莉莉的底细，也因为如此，她们之后都偶有联络各取所需。
    赵地锦很懂谢莉莉这种利益至上的人，偶尔会指点芽倩怎么博得她的好感，作为交换，芽倩会给赵地锦一些消息，毕竟她虽然任何场合都沉默透明，但她可是谢莉莉随时带在身侧之人，有时候谢莉莉甚至会把自己的想法部分透露给她知道，所以什么消息都是第一手。
    其中就包括张章送女儿给谢莉莉的父亲一事，芽倩透露谢莉莉对此事非常愤怒，要知道谢莉莉身为私生女，父亲重男轻女多年，她能够被派来台湾也是争斗出来的结果，所以谢莉莉对任何威胁都很敏感，此事已经触到她的逆麟，为了巩固地位，她开始暗中提拔陈金龙一派，没想到张章早就留有后手，他手上有陈金龙一派私吞钱的证据，一个一个弄掉了对手。
    〝而那次我之所以说有机会扳倒张章，是因为芽倩找上我，她想要张章的手机密码，她认为手机里，会有张章想篡位的证据。〞
    〝光有密码有什么用处，她又有什么能力拿到张章的手机？〞
    〝他们有很多派对，里面乱糟糟的，你大概也想像得到，神智不清是常有的事。〞
    〝所以芽倩是想要找到张章叛变的证据，交给谢莉莉？〞
    〝至少，我是这样跟谢莉莉说了。〞
    〝什么意思？〞
    〝剩下的事情，是我猜的，我认为芽倩根本没有找证据出来，你遇袭时，她听我提过金毛的存在，在张章的手机里找到了通讯方式，拿张章的手机输入了讯息要求金毛杀了谢莉莉。〞
    〝金毛怎么敢这样做？他对你不爽的时候，也只敢找我这种更加弱小的报復，谢莉莉这种身分背景…〞
    〝金毛是没接触过权力中心的人，他甚至连组织的敲门砖都没有，只是张章用毒品吊着，偶尔拿来操弄的小角色罢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捅了什么样的人物，他大概以为不过就是个餐厅老闆。〞赵地锦转过身，低头看李有间。〝他是被芽倩射杀的，哪有那么刚好，她会在聚会里偷偷藏着枪。〞
    〝芽倩的目的是…喔。〞李有间此时此刻，已经明白了。
    〝每个人有自己的喜好，我爱你这样的，她就眼光差了点。〞赵地锦碰着李有间的鼻尖。
    〝好了，换你说了，你跟谢莉莉聊了什么？〞
    李有间感觉到赵地锦环过背部的手，顺着她的曲线往下，不由得轻轻喘气。〝她只是问我金毛曾经说过什么话，我说我愿意老实回答，顺势提了一个要求。〞
    〝我好像有听到名字…〞
    〝是的，我希望她把张毓琪救回来。〞李有间抱着赵地锦，闭上眼睛感受她带来的温暖。〝我不是对她还有感情，我只是知道她不应该承担她父亲的罪孽。〞
    赵地锦叹了一口气。〝谁让我爱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