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久别生情

    那年，是她第一次出国，也是她第一次离家那么久。一下飞机，踏上嚮往已久的那片土地，呼吸到心心念念的海外空气，顿时神清气爽，如同重生一般。
    「我终于来了！」林烟雨在羽田机场外蹦蹦跳跳，欢欣鼓舞的样子吸引不少路人注目。
    林烟雨环顾四周，到处都是不认识的东亚面孔，虽然有些慌乱，但还是非常兴奋，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一年，确实还是需要些勇气、衝动。
    林烟雨依照妈妈给的交通方式，一路兜兜转转来到预先准备好的租屋处，两层楼的白灰色建筑，一楼和二楼分别隔成三间小套房。林烟雨的房间位于二楼的边间，视野辽阔，她缓缓走上二楼，将行李箱放在一旁的墙边，俯瞰这座城市的美景。
    这时安静的公寓传出阵阵脚步声，林烟雨望向楼梯口，心想：「房东阿姨人也太好了吧，居然提早快半小时到。」
    当脚步声愈来愈靠近时，她才发现来的并不是房东阿姨，而是一个熟悉的面孔。
    「欧年光，你怎么在这里？」林烟雨看向面前约莫二十出头的男子，惊讶地大叫。
    「林烟雨，好久不见啊！没想到能在日本碰到你呢！」欧年光热情地打招呼，一如既往地阳光开朗。
    欧年光是林烟雨的高中同学，虽然两人不在同个班级，但因为参加相同社团，平常也有不少交流。直到读大学后，各自有了新的生活圈，联络的次数也渐渐减少。
    「难不成你就是203室新来的租客吧？」欧年光看向放在墙边的行李箱。
    「对阿，你怎么会知道？」林烟雨不解地看着欧年光。
    「因为我妈是这里的房东，她请我来给钥匙。」林烟雨接下欧年光手中的钥匙，并跟着他进入屋内检查设备。
    「世界也太小了吧。」林烟雨不禁心想。
    三坪大的小套房，採光极佳，内部装潢十分乾净俐落，是个很棒的租屋处。因为憧憬日本的文化与生活，当初大学一毕业就决定来日本读一年语言学校，体验日式生活，感受日本人的情怀。
    「不过你为什么会在日本啊？」林烟雨边将日常生活用品归位，边询问站在一旁的欧年光。
    「我回日本住，顺便读研究所。」听完欧年光的话，她更搞不懂现在的情况了。
    「你该不会不知道我妈是日本人，我是台日混血这件事吧？」欧年光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烟雨。
    「我真的不知道。」林烟雨乾笑几声掩饰自己的尷尬。
    一聊之下才发现，两人都不知道好多彼此的事，陌生的程度着实让人怀疑他们以前到底是不是朋友。欧年光离开前还不忘提醒林烟雨要注意门锁、窗帘等等的小细节，让她不禁心头一暖，没想到他这个人还蛮体贴的。
    当人处异乡，就会特别想找个归属，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孤独。
    隔天一早，林烟雨先去一趟语言学校，办理繁杂的入学手续，接着又到当地的市公所和银行，处理一些外国人入境的事宜，等到回家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没想到才第二天就挺累的，希望未来一年可以顺利度过。」林烟雨正准备拿出钥匙开门时，隔壁的房门也刚好打开。
    「哦，真巧啊！」欧年光从房内走出来。
    「你要出门？」林烟雨看着欧年光手中提着两袋东西，不知道要做什么。
    「我待会要去找我妈。」
    「有家人在日本真好阿。」林烟雨略带寂寞地说。
    「还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反正我妈也很久没见到你。」欧年光关上租屋处的房门。
    「不用了，谢谢你。我还没吃午餐，肚子都快饿扁了，你开车小心。」林烟雨朝着欧年光挥挥手道别。
    「林烟雨！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欧年光叫住林烟雨。
    「好啊，到时候你再传讯息给我。」
    「门锁记得锁好，自己小心点。」欧年光离开前还不忘提醒一番。
    「知道了，你这样很像妈妈欸。」林烟雨忍不住噗哧一笑。
    两人磨磨蹭蹭，拖了将近十分鐘才终于道别，林烟雨一进屋内便直接倒入床上，任凭自己被柔软的床垫包覆，原先的飢饿也被乍现的瞌睡虫给击退，不知不觉陷入梦乡。等到林烟雨醒来时已是晚上八点的事，她懵懵懂懂地拿起手机，看见上头的时间，一不小心尖叫出声。
    「惨了，真的惨了。」林烟雨急忙打开手机，上头显示数通未接来电，心想这次真的死定了。
    电话的嘟嘟声持续不久，对方就立即接起话筒，声音略显急促。
    「林烟雨，你人在哪里？」欧年光略微颤抖地说着。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真的很抱歉，下次我再请你吃饭赎罪。」林烟雨一边扶着额头，一边愧疚地说。
    「原来是睡过头阿，好险你人没事，你都不知道我刚才有多担心，深怕你在日本出了什么事。」欧年光听完林烟雨的一席话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清脆的笑声。
    「真的非常对不起…」
    「人没事就好，你应该还没吃饭吧？」欧年光步伐轻盈地上了自家车，并发动引擎。
    「还没，我才刚起床。」林烟雨不好意思地笑着。
    「那你在家等我，我妈有做几个菜让我带回家，等一下直接拿去你家加热吃吧。」欧年光看着放在副驾驶座的几袋食物，露出浅浅一笑。
    「我到你家的时候再打电话给你，记得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欧年光如同妈妈似的千叮嚀万交代。
    「我又不是小孩子，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之后林烟雨又和欧年光间聊两句，才掛断电话。
    明明相遇不到一天，却有种安心又熟悉的感觉，好像两人之间不曾拥有空白一样，仅是一个动作、一句话，都能感受到包含其中的暖心关怀。如此的柔情让林烟雨感到有些困惑，只好把这些情绪归类在身处异乡而发酵的情感，毕竟若是自己误会些什么，可真是尷尬到无地自容。
    不到二十分鐘，林烟雨的手机就响起阵阵铃声，她见到欧年光的那个瞬间，内心深处好像被某种东西撞击一般，悸动不已。
    「你来啦！」林烟雨忽略胸口的猛烈跳动，装作没事地跟欧年光打招呼。
    「我妈一听到你也在日本，就准备好多东西让我带来给你。」欧年光拿出保温袋中的食物，将它们放在一旁的盘子上。
    「等过一阵子我会去看看阿姨的。」林烟雨将食物放进微波炉加热。
    欧年光最后拿出沉在袋子底下的蓝色保鲜盒，里头装着数个醃製鱼块，每个都饱含阿姨的满满心意。
    「这是我特别拜託我妈做的味噌鱼，你先拿去冰箱放吧。」欧年光递出手上的保鲜盒。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味噌鱼？」林烟雨看着欧年光，内心有些迷茫。
    「不知道是谁在午餐时间，把我便当盒中的味噌鱼全都吃完，还津津有味地说我妈的手艺一级棒呢！」欧年光用极为讨人厌的口气说着。
    林烟雨看着这一副景象，心中的悸动在剎那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洞鑽进去，顺便把欧年光也一起带进地洞埋了算了。
    「都几百年前的事还拿来说嘴，真是小鼻子小眼睛。」林烟雨一把抢走欧年光手上的保鲜盒，嘴里不停地碎念着。
    「生气了？」欧年光啼笑皆非地看着林烟雨。
    林烟雨并没有理会欧年光的问句，只是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某个瞬间，林烟雨感觉自己好像回到高中，两人就像以前一样斗嘴、损对方，这种青春的既视感让她很不习惯，她可以确定自己在高中时是没有其他想法，剩下的事情却没有把握。
    过去的种种线索随着夜晚的流逝浮现在脑海中，伴随着甜蜜的高中回忆也在一时之间袭捲而来，偶然的无心或许在许多时刻都造成一定的伤害。
    青春，不正是该如此纠结、徬徨吗？
    欧年光陪着林烟雨吃完饭后，就回到自己的住处，剩林烟雨一个人收拾碗盘，哗啦啦的水声让她慌乱的内心稍微镇定些。在静夜之中，每个感觉、想法好像都会被无限放大，突如其来的一个微小念头，都有可能影响自己。
    「对不起，我好像没有察觉。」
    「好险我又再一次地遇见你了。」
    或许我们就是在这些念头中，沦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