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为了确认，即便有些唐突，邱枫仍试探性地问：「你在哪个伺服器？玩什么职业？」
    「我在天下，玩祭祀……」语落，顾思函的滑手机动作顿了顿，敏锐地转头看她，「你也玩云游吗？」
    所幸，邱枫早有准备，很快回应：「嗯，不过我在四海，不常玩，等级很低。」
    方才问得太多，若否认自己有玩云游反而让人觉得奇怪，因此邱枫乾脆承认了，却捏造了一个假身分，想唬弄过去。其实也不算假身分，她的确在四海伺服器有个小人物，才十几等，创了溜进四海逛逛罢了。
    顾思函果然没有怀疑，只是笑了笑，「你来天下的话，可以找我。」
    闻言，邱枫的眸中掠过一丝奇异光彩，顺势问：「你叫什么名字？」
    边回讯息，顾思函边啟口说：「叫韶光易逝。」
    熟悉的id窜入耳里，让邱枫忍不住抿起双唇，掩饰她波动的情绪。
    接着，顾思函似乎想到什么般，补充了句：「对了，我的角色是女祭祀……原因说来话长，我就不说了。」
    这下，邱枫再也没办法说服自己，眼前的人不是下午才跟她在游戏中聊过的女祭祀。
    韶光易逝，居然真的是韶光易逝。她曾在脑海中描绘过几次韶光易逝现实中的模样，就是没想过「她」竟然是个「他」；毕竟韶光易逝发言的次数少，且口吻一向平和清淡，也从来没听说过她发脾气或做衝动事。即使部分玩家猜测──操作良好的韶光易逝极有可能是人妖，可邱枫私下却是站在对立派的。
    而今，事实摆在眼前，教她怎么淡定？
    下一秒，邱枫发现旁边热络的说话声突然间安静下来。狐疑地转头，却接受到一桌子人的注目礼……嗯，不对，其中几个人看的不是她，而是站在桌边刚收起手机的顾思函。
    而顾思函显然也察觉不对劲，视线扫过在场眾人，不再接着说话。
    然后，男生方的负责人突然戏謔一笑，将右拳抡起放在下巴前当麦克风，用凉凉的嗓音问道：「这位司机，这位司机，请问你怎么跑这桌来了？」
    说罢，眼神还有意无意地往邱枫身上飘来。
    几个彼此认识的男生们立刻跟着起鬨。联谊嘛，终极目标就是寻求好对象，虽说顾思函并非当初报名的其中一员，但既然因缘际会来到了现场，又貌似跟抽他钥匙的邱枫言谈甚欢，在场的人自然很乐意推波助澜。
    只是，两位男、女主角似乎并不领情。
    邱枫露出一副「我什么都不明白」的茫然表情，没有一丝害羞的模样，直接明示眾人她处在状况外，没跟八卦电波连接上。
    至于顾思函，笑着扔下很雷人的「随便逛逛」四个字，直接坐回他的桌位去了，同时，与他同桌的另一位男生正好端了几盘食物回座，让人乍看之下，彷彿真的是因为同桌的人刚刚不在，他才随便逛到隔壁桌来的。
    于是，眾人的注意力很快又被转移，换到另一个话题上。
    唯有邱枫，收起佯装单纯迷惑的神情，心中却仍盘桓着「韶光易逝就是顾思函」这件事。
    饭饱之后，眾人休息了一会，便有人提议要到附近逛逛。因为在安排的计画之内，两位负责人都没有反对，领着付完帐、收拾好东西的一行人往餐厅外头走，来到闹区的商店街。
    「小枫，怎么样，东西真的好吃吧？」除了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叶子外，小安跟雨杨都一前一后凑到邱枫身边。
    「嗯，我好饱。」邱枫唇边漾开一抹满足的笑，摸摸肚子。因为对聊天没兴趣，她大概是同桌人里吃下最多东西的吧。
    两人马上一人一句「吃货」地取笑她。
    原本三个女生谈笑着走在一块，但不久后，小安和雨杨就分别被喊走，邱枫很习惯地走在人群最外围，偶尔瞥一眼周遭川流不息的人潮。忽然，一间商店外的海报吸引了她的目光，使她停下脚步驻足。
    那是云游的海报，海报上刚好是云游的代言明星cos男剑客和女祭祀职业。不过，剑客造型被塑造成黑发黑袍，看起来是较为英雄式的刚毅外型，与我笑悠然秀逸阴柔的形象差距甚大；女祭祀倒与韶光易逝的模样有些相像，紫衣黑发，半歛目唇含笑，柔美婉约。
    不自觉出了神，邱枫丝毫没留意到其他人已经走远。
    「你脱队了。」直到一个嗓音在她耳边提醒，她才惊觉并回过神来。
    反射性摸摸耳朵，她罕有地面露尷尬，注视方才倾身提醒她的顾思函直起腰桿，还用下巴点点前方。邱枫赶紧迈出步伐，想追上队伍，但总是掌握不到步调和时机，被人的背影挡下来，无法接近。
    尝试几回后，她放弃了。联谊的几人并没有跑出她视线之外，所以她不担心走丢，索性等他们止步看摊位，她再顺势跟上吧。
    况且，她旁边还有个一起落队的高个子，不怕。
    「你不习惯这种地方吧。」各种人声交错中，顾思函带着暖意的话语传来。邱枫一抬眸，就将他轻蹙着眉的侧脸纳入眼帘。
    「稍微。」她不反对顾思函的说法。除了吵杂，她更排斥的是与人不自在的近身接触，错身而过时会有的肢体摩擦，人群身上混杂交融的气味，她能够习惯，却无法做到不去在意。
    这可能是洁癖的一种，不过与生俱来，邱枫也没辙。
    「反正活动可以不用参加，我也想走了，要是你不喜欢逛，不如我们先回学校吧。」这时，顾思函偏过头来，天外飞来一笔地提议。邱枫眨眨眼，短时间内反应迟滞了。
    几秒后，会意过来的她才扬起眉，也扬起语调问道：「真的？」
    其实当一行人决定来逛街的当下，邱枫就有先离开的念头，但她不是自己骑车，也没好意思提出来。现在顾思函主动说了要走，让她瞬间有种「运气真好」的感觉。
    「我看起来像开玩笑吗？」反问了句，顾思函伸出手，按住邱枫的肩将她往后带到一个摊位间的空地，而后说：「你在这里等我。」
    邱枫点头，翘首望着顾思函鑽入人潮中，五分鐘后，又挤回到她身边，重吐了口气，衬衫上多出不少皱褶，就像刚从什么艰难任务中归来一般；然而，与她目光相触之时，他却绽开明朗的笑，被周遭的灯火一衬，竟万分耀眼。
    见此，邱枫心里突然微微一动。异样的感觉来得很莫名，稍纵即逝，她来不及捕捉，只能下意识地握住双手。
    「我和他们说了，走吧。」顾思函退后一小步，示意让她先行。
    邱枫从空地中走出来，转了个身，才察觉顾思函不经意的动作帮她隔出了一点空间，她正好靠着摊位前进，另一侧就是他，只要掌握好步伐，就不会和多馀的人擦身或碰撞。
    不得不说，虽然顾思函偶尔说话很毒，但体贴别人的举动却也做得自然而然。
    将嘴唇抿成弯月的弧度，身在车水马龙之中的邱枫，心情难得很好。
    不过，再次爬上顾思函那台高头大马的车之前，她还是默默诅咒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