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

    怀着有些啼笑皆非的心理，邱枫放下手机，当她点击总管回帮会据点后，发现韶光易逝已经蹲在药草园里拔草，被主人唤回的晶媚宝宝则飘浮在身侧。
    韶光是名祭祀，而邱枫在他入帮当天询问过，他生活技能学的正好是製药，不入帮会时没有源源不绝的药草原料，所以始终没机会练高；入了恣意行后，几次邱枫看见他，他都在拔草练技能，这要在现实世界，两、三天药草就被他拔没了。
    在萤幕后注视，邱枫忽然想起几个月前参与话剧社演出，与她同在幕后的顾思函摆弄灯控、音控按键时专注的神情。
    思及此，她莞尔一笑，操控俊秀尔朗的白衣剑客跳下妖狐，慢悠悠地走到紫衣祭祀身边蹲下，两个小人蹲在一块，像在分享什么小祕密一般。
    「悠然？」韶光扔出个困惑表情，邱枫猜他讲手机时应该也没离开电脑前。
    「唉！」邱枫玩心大起，「韶光，每次看到你的id我就伤春悲秋了。」
    韶光易逝，美好的时光容易消逝，人愈长大，似乎愈容易有这种感慨。
    药草园里沉默了好半晌，让邱枫感到狐疑。该不会韶光不懂她的意思吧？这id难道不是他自己取的吗？
    但下一秒，邱枫就知道自己误会了。
    「……呃，至少还有半年是开心的？」因为，韶光易逝头上飘出了神回应。
    邱枫还多想了几秒才理解。
    伤春悲秋，所以夏天跟冬天算开心的，是吧？不同凡响的解释啊！幸好她是英文系的，若换成中文系，现在也许就为顾思函的国文造诣趴在桌上哭泣了吧！揉揉眉心，邱枫一整个无语，另方面却又觉得好笑。
    能简简单单就取悦到她的人，真的很少。
    那么，假如刚好，她喜欢上了这个人呢？
    六点多吃过晚餐，前往综合中心的路上，邱枫始终在想这件事情。
    她一向很能正视内心的感觉，一旦确定，就不会刻意忽视；然而这次她却犹豫了──面对想要的、想追求的事物，她总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成功或获得的把握，可是面对人，变数就大得多。
    尤其顾思函还是个奇葩，奇葩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常人根本无法完全捉摸啊！就像她实在不懂为何韶光再怎么被戏弄，几分鐘后都还是能言语如常地与悠然相处一样，字里行间没有任何不愉快和芥蒂。
    这是心无城府，胸襟开阔包容力极高？还是说他抱着国父革命十一次的心态，一直在等待反击时机？
    等等，或者只是单纯被虐狂？好问题，她怎么以前都没想过。
    无论如何，就算面对她只在网路上表现出来的……属于性格中较恶劣的一面，韶光貌似也没有排斥。这是不是表示，即使现实中的邱枫表现再稍微「真性情」点，顾思函也能够接受？
    ……不，我笑悠然是男的，或许光这一点就影响很大了。韶光毫无疑问把悠然当男生看待，套用的标准跟眼光自然也是针对男生的。
    这么想起来，她好像不小心自作孽了？
    但引句叶子说过的话：「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啊！」谁教天意让她发现韶光易逝就是顾思函？
    思索中微微出神，当略低着头的邱枫发现正前方有人影，下意识就侧身闪过，完全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注意到人影在与她错身而过时，动作微微一僵。停顿片刻后，人影随即转身追赶，再次拦到邱枫前方，并跟随她的步伐左右移动，没让她再轻易躲避。
    这人的动作简直像在防守她啊！很快猜到对方是谁的邱枫迅速抬头，将一张无奈的笑脸纳入眼底。
    「你好进入状况，已经在练习怎么带球过人了吗？」轻叹了口气，顾思函一开口便是调侃，几乎瞬间把邱枫方才的思绪打散。
    她怎么就被这样一个嘴上不饶人，还完全没知觉的傢伙吸引了呢？当下，邱枫很鬱闷。
    ……不过在网路上，两人的角色就调换过来，算是彼此彼此吧。
    「没出声，我不晓得是你啊。」说话时，邱枫一脸似笑非笑。
    「有！我还喊了你不只一次。」顾思函立刻为自己平反，无辜道：「是你看不到我就无视我。」
    「看不到就无视」？这句话似乎有语病？邱枫偏了偏头，正想反问，就突然理解了顾思函的话中有话。
    可恶的身高差！那绝对超过二十公分的差距还让她无可辩驳。
    于是邱枫当机立断，决定转移话题。
    「不是说在门口碰面吗？」虽说离门口也不远了，但顾思函好像是特地过来找她的。
    「门口聚集了一堆人，我怕等在那不方便，想说走到人群外面看看你到了没。」顾思函伸手指了指综合中心门口，那儿的确有不少人群聚聊天。然后他收手转回头，笑道：「结果，一眼就看到你了哦！」
    这句话窜入耳里，让邱枫的心脏一悸，突如其来的紧张感亦使她浑身发热，忍不住伸手捂住脸颊。
    她听说过。
    听说过关于那种「不可思议直觉」的描述。假如很期盼、迫切地想见到一个人，即使身处茫茫人海中，还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对方。
    「……你那么急着想看到我？」脑袋里仍在运转，这句话便脱口而出。邱枫发觉顾思函的表情稍稍一怔，回神后目光流转，露出被人抓包般的尷尬神色。
    不会吧，是她太敏感吗？还是说，真的准确命中红心了？
    原本对自己的衝动略感后悔的邱枫，在将顾思函的反应尽收眼底后，脑中随即浮现一个令她心跳加速的臆测。
    如果，目前在她心底蕴酿的情感，并不是她单方面拥有，而是双方面的呢？
    可不可能？
    邱枫故作好奇地直盯着顾思函的脸孔，想再从上头获取些蛛丝马跡，好判断后者对她的看法。不过，稍早那丝仓皇却倏忽即逝，不消几秒就被顾思函收敛得一乾二净，没多让邱枫看出什么端倪。
    然后他出声，语气仍略显不自然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居然假装没听清楚？她大概模拟了几句顾思函开口后会说的话，就是没猜到这一句。
    放下按在脸上的手，邱枫不自觉笑了──顾思函这种鸵鸟作风，间接证明了韶光易逝跟他是同一个人的事实啊！
    不过，那回覆也代表了，现在并非坦白跟确认的好时机吧。
    「没什么，我自言自语。」抿唇，邱枫轻耸了耸肩，视线转而投向综合中心，「能进去了吗？」
    「可以吧！」像找到台阶下似地，顾思函率先迈出步伐，「门口那些人应该跟篮球比赛志工无关，是参加另一个活动的。」
    「嗯，这时间还有活动？」邱枫从后方跟上，「我以为很多人都在整理行李，准备回家了。」
    「……对了，说到这个，」顾思函半转过头，「你什么时候回家？」
    「没意外的话，明天吧。我东西不多，考完试很快就整理好了，明早拿去寄，中午或下午就能回家。」边回答，邱枫边在脑海里估算着时间。
    其实，她也没那么急着离开，只是相较于待在学校，回家的话做什么都比较方便，也没有限制，更不用担心节省冷气卡额度的问题，所以她才觉得既然学校没事，就可以回家了，顺便还能找个短期打工什么的。
    语落，邱枫便瞥见顾思函欲言又止的神情，困惑了会，她索性主动问道：「怎么了？」
    「不，我只是想，」话语停滞片刻，顾思函才缓缓开口，用带着小心翼翼的嗓音询问：「你须要人载你去车站吗？」
    脚步凝顿，邱枫微睁大眼，算是听明白那句话了。
    往返于学校跟车站，邱枫习惯乘客运，她不喜欢为这种小事麻烦别人，尤其平常根本没联络，纯粹把人家当司机用的话，未免太任性。
    但，倒没人主动跟她提过。
    眨了眨眼，邱枫刻意不正面应答，而是再次反问：「如果有需要呢？」
    然而，顾思函却移开了目光。邱枫刚在猜想，他是否又要说出「我随便问问」之类的话时，就听见从前方飘来的，如低声倾诉般的细语。
    「那我当然是……当仁不让。」他这么说。
    闻言，邱枫弯了弯唇角，禁不住加快步行的速度，不着痕跡地走到顾思函身侧。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此刻并行的身影，无比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