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幸与不幸 4

    哗——
    我从水里浮出水面。
    从上次让王韦凯教我游泳后，有空的话放学我都会一个人来泳池练习闭气，就算当高程光跟我说，我就是让蒋蔚海不幸的人后，我还是会来泳池练习。
    一个月了，我持续了一个月，从一开始很害怕整个人在水中的感觉，到现在已经渐渐不怕在水中的感觉了。
    然后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做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我找不到她，她不会再来这里了，没有人知道我做了那么多努力，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给她看，还是给自己看。
    「后来我才发现，她把所有的眼泪都藏进水里，她上岸的时候泳镜里都是她的泪水，问她怎么回事，她说不小心没戴好才进水，鬼听了都不会相信，但我还是没戳破她的谎言。」
    「你是可以带给她幸运的人，也是让她不幸的人。」
    「没了声音、也失去水的美人鱼，你要她怎么活下去？她甚至连变成水里的泡沫的资格都没有了。」
    高程光的声音清晰的在我脑海响起。
    都是我害的，如果她不要认识我，妍雨也不会对她说那么恶毒的话。
    「如果你们相信自己够好，不被他人的话影响，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发展吧，你真的甘愿你跟蒋蔚海就停在这边吗？」
    薛永乐，你错了，我是真的不够好，也没有能力保护蒋蔚海。
    我把手用力捶在泳池的墙上，血液从手侧缓缓流出，流进水里。
    我忽然想起《美人鱼》最后的结局，人鱼不忍杀死王子，最后投入海中，变成了泡沫。
    高程光说，她失去了水，连成为水里的泡沫的资格都没有了。
    那么，我的离开，是不是能让她重拾水，也不会让她变成泡沫？
    「哈啾——」
    我吸了吸鼻子，喉咙痛又流鼻水，让我整个人很不舒服，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感觉下一秒就会倒在桌上。
    「向皓，你怎么感冒了？现在都快夏天了耶。」王韦凯看着病懨懨的我说。
    「我也不知道，晚上冷气开太冷着凉了吧。」我说了谎，其实我现在在家还没开冷气，我猜是我这几天去泳池后没擦乾头发，所以着凉感冒了。
    「有句话说笨蛋是不会感冒的，现在我可以确定你不是笨蛋了。」他对我肯定地点点头，「像薛永乐就都不会感冒，哈哈哈！」
    「……我都感冒了，你还说这种话？还有，你不怕我把刚才的话跟薛永乐讲吗？」
    他挑了眉问我，「那你觉得她聪明吗？」
    「……」这是挖洞给我跳吧？从她上次问我的数学题目我就知道她真的是不会感冒的人。
    见我默认，他理所当然的说：「看吧，你也没办法反驳我吧？不过她这样傻傻的也很好，不然我这么常捉弄她，很怕她有天报復回来啊。」
    「你这人也会怕有天换她捉弄你？」
    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其实不怕，她无论如何我都有办法制衡她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不过我也满期待她哪天会捉弄我的，感觉满有趣的。」
    「话真的不能乱说，不然小心会成真……」我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皮越来越重，眼前的他变得模糊不清。
    「喂，向皓！」王韦凯起身摸了下我的额头，「你发烧了，要不要回家？」
    「不用，都快放学了，等下直接回去就好了。」虽然我眼睛闭着，但还是能听到他的声音。
    「那你睡一下，我跟老师说你身体不舒服，放学我再叫你。」
    「嗯……」说完，我整个人像是失了全身的力气，直接跌入梦乡。
    梦里，我梦到了小时候阅读的《美人鱼》的故事。
    跟小时候的记忆有些不同的是，小时候我阅读没有声音，只有文字和插画的绘本，而现在却像是我整个人穿越到了故事里，经歷了一遍故事。
    美人鱼唱着歌，有着过耳不忘、馀音绕樑的好歌喉，她救起了王子，为了能够再见到她一面，她用她的嗓音换得了双脚，但步步都让她像站在尖上刺痛，王子见到她时，却不记得她了，以为是邻国公主救了她，最后与公主结婚的前夕，美人鱼的姊姊们给了她一把刀，要她杀了王子，就能变回人鱼继续在海里生活。
    后来，美人鱼在要拿起刀刺向王子的心脏时，却不忍心了。
    在她准备跟着刀一起投入海里时，她的手被人抓住，回头一看是王子，他握着她的手把刀用力地刺向自己的心脏，抱着她一起跌入海里。
    在跌入海前，他在耳边轻声对她说——
    「我不会让你死，也不会让你变成泡沫。」
    「以后，要好好活下去，继续唱着歌，在海里好好生活，自由自在的游着。」
    他掉入海中，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了他不曾看过的美好风景。
    各式各样的鱼、珊瑚礁、海星、鲸鱼、海马、章鱼……他没想过这辈子能亲眼目睹这么多陆地上没有的生物，原来海里的景色是这么美好，她所在的世界是这么的温暖，而他差点要夺走她如此幸福的生活。
    但他也很庆幸，最后死的人是他，她能回归原有的生活，而且，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掉入有她的海里，这样的死法，好像不坏。
    我的思绪越来越混乱，这不是我记忆中《美人鱼》的故事，为什么会渐渐扭曲成我陌生的样子呢？
    当我想继续看故事的后续时，突然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模糊扭曲，接着慢慢变成一片黑暗。
    接着，我张开了双眼，看到坐在王韦凯位子上的薛永乐。
    「向皓，你醒了啊？做恶梦了吗？你刚刚一直在讲一些梦话，有点激动的样子，我在犹豫着要不要叫你时，你就醒了。」她带着关心的神情问我。
    「没事，不算恶梦。」刚从那么真实的梦中醒来，我对眼前的现实景象还感到有些恍惚、不真实，连回答薛永乐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真实想法。
    那真的不算恶梦吗？王子最后牺牲了自己，只为了能让美人鱼活下去，这样的结局真的是好的吗？
    为什么白雪公主、灰姑娘的故事最后的结局都是跟王子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美人鱼却不行？
    为什么？
    「向皓、向皓，你还好吗？」薛永乐的手在我眼前挥了挥，把我的思绪拉回来。
    我看着她吶吶地问：「薛永乐，你觉得为什么美人鱼的故事，最后她没有跟王子在一起，跳入海里，成为了泡沫？」
    她愣了一下，好一阵子都没说话。
    半晌，她用淡淡的语气，道出带有哀伤、遗憾的回答：「向皓，这或许也是一种爱，如果对方能幸福的话，她愿意牺牲自己的幸福，只为了换得王子的快乐。」
    所以我梦里的王子，牺牲了自己，以换回美人鱼的歌声和尾巴，也是一种爱吗？只是是两人不会有幸福的结局的爱？
    「你知道你现在讲的话跟你上次讲的话有矛……」我话还没说完，看到了放在我桌上的苹果汁。
    「这是你给我的？」我拿起以玻璃瓶装的苹果汁问她。
    她摇摇头，「我来班上的时候就在了。」
    我看着玻璃瓶，这个牌子的苹果汁好像在我记忆里有出现过。
    接着，我得到了答案，想也不想便往门口奔去。
    我到教室外的走廊，从四楼眺望到一楼，发现没人后，匆匆跑下楼梯。
    「向皓、向皓，你要去哪里？」薛永乐在我后头有些喘、有些笨拙地追我，但我没理她。
    我跑到一楼，到各个有可能躲藏的地方寻找，却没找到人。
    最后我停下了脚步，自嘲地笑了笑，她早就离开了，怎么可能让我找到？
    可是，她为什么要给我苹果汁呢？
    她还关心我吗？可我让她受伤了啊。
    「向皓！」薛永乐终于追上我，站在我面前喘着气，「你怎么突然跑出来？」
    「没什么。」说完，我才发觉自己有多么累、虚弱、无力，整个人的体力像是要透支了一样。
    我有些站不稳，薛永乐用她娇小的身体努力撑住了我。
    「向皓，你还好吗？振作点！」
    「喂！向皓！你怎么乱跑了？都生病了还这样，不怕病情越来越严重吗？」不知道什么时候，王韦凯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他撑住了我的身体，我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最后他有些不满地嘖了一声，背起我，还碎碎念了好几句，我在他碎念里逐渐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次醒来，眼前的景象是我的房间，据我妈所说，是王韦凯背着我叫计程车，把我送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