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两个人之间的温度从那晚开始便下降到了冰点。
    相视无言地吃完早餐，提着行李默默坐上回学校的火车。
    看着对方撑着头往窗外望的身影，萧笙微微张开了唇，在发出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节后又选择沉默。
    或许这样对他们才是最好的结局。
    人是贪心的，一旦成为朋友，就会渴望更加接近的距离。
    所以，让关係止步在这里就好。
    在朋友之下，陌生人以上的程度。
    让那刻骨铭心的喜欢，停留在过去，终止在昨日。
    这样就好。
    他闭上了眼睛，思绪回到了那时。
    那一个，故事开始的起点。
    他地一次遇见凌渊，是在高中一年级。
    刚搬来北部的他看着明明才地一天开学却已经聊的热络的同学，不擅长交际的他只能呆呆坐在座位上，看着班上的人们嘻笑玩闹。
    就是这个时候他吸引了他的目光。
    同样独自一人，却跟他完全不同。
    彷彿是偶然来到尘世的謫仙，独树一帜却显得泰然自若，在吵杂的环境中安稳的看着手中的书。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的目光开始有了追逐的对象。
    他有洁癖，座位总是一尘不染。
    他爱阅读，自然段考从没低于过满分。
    他身体差，体育课跑没几步就气喘吁吁。
    但这些都不是他开始缠着他的原因。
    「喂，凌渊，这个周末要不要打排位。」
    班上小团体之首的男生态度自然的勾着他的肩膀，跟他发出游戏邀约。
    「随便。」
    「好喔，我这周一定要上金，就靠你凯瑞了。」
    即使对方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男生却没有任何不悦，笑哈哈的离开了。
    「凌渊，这次分组要不要跟我们一组?」
    「欸，凌渊，我们篮球缺一个，要来吗?」
    「凌渊凌渊，能教我这一题吗?」
    明明从不主动与人打交道，他却好似班上人际网络网的核心。
    他羡慕这样的他。
    他佩服这样的他。
    于是，他做出了这辈子从没有做过的，死缠烂打的行为。
    「你好，我是萧笙，从南部搬来这里。」
    体育课中，他瞄准对方跑不过他的特点，开始跟对方攀谈了起来。
    「今天天气超热的，不知道老师在想甚么，你还好吗?看你好像快中暑的样子。」
    说话没办法得到回应是一个尷尬的场景，但是他却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话说你自然超强的，我遇到自然头就很痛，对了，你能教我自然吗，做为交换我能教你数学......」
    「滚!」
    就这样忍受了他一路的碎碎念，再终于跑完三圈时，对方看着他，终于说出了他的一句话。
    原本应该对此而退缩的他，却反而越挫越勇。
    「你也看金庸欸!我有看括神鵰侠侣跟天龙八部，不过我不喜欢段誉，太花心了。」
    「喂，理我一下唄。」
    「我带了手工饼乾，当然不是我自己做的啦，你要吃吗?很好吃喔!」
    这样的声响每天都在下课时间响起。
    他相信努力一定会得到回报，而他似乎的确得到了收穫。
    对方的态度从一开始的冷漠，到后来的无视，再到不时的冷冷吐槽，再到会答应他的分组邀请。
    也因为如此，他曾认为自己在对方心中是有所特别的。
    「说不定在毕业前，我跟他能变成超级好朋友。」
    那时未察觉自己真正心情的他，总是这样想着。
    然而意外总是来的措手不及。
    由于一些因素，他被迫要搬回南部。
    他很不捨得，不捨得那个人。
    那是他的一次付出那么多时间追逐的人。
    也许正是期待越高失望越大吧。
    明明已经预料到对方的反应，他仍对此感到难过。
    夕阳之下，那人冰冷的一句再见。
    没有祝福，没有挽留。
    一切只是他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应该早就知道的。
    他在对方心中，其实一点都不特别。
    他只是那芸芸眾生，与他偶然擦肩而过的一人。
    他与他的相遇，只是两条直线偶然的交会，在交错后就分道扬鑣，不会再碰头。
    而那种心情又是在何时发现的呢?
    是在被其他人排挤嘲弄的时刻。
    是在自己一人无力哭泣的时刻。
    是在自己发呆看着窗外的时刻。
    每个呼吸，每个光影交错之间，他目光所及之处都能勾勒出凌渊的身影。
    他曾以为对方对自己是宛如偶像一样的存在，他羡慕他，他想成为那样的人，所以他追逐，所以他付出。
    但是这段感情是在甚么时候变质的呢?
    想要成为对方特别的人，想要让对方对自己露出笑靨。
    想和对方待在一起看日升月落，想要与对方互诉心事。
    太多太多想的事，不是因为崇拜，不是因为嚮往。
    那是喜欢，那是他的心之所向。
    初恋本应该是一颗酸涩的果实，然而他的初恋在开花结果之前就已经凋零。
    如果，那时就发现，那时就说出口的话。
    一切，是不是会截然不同。
    从那时起，他开始作梦。
    而如今，梦该醒了。
    明明是知道的啊。
    「滴答。」
    温热的水珠滴落在裤子上，渲染出一片片水渍。
    他动作迅速的站起了身，衝进厕所之中。
    然后，不再压抑，恣意的痛哭了起来。
    小说里面都说初恋带着酸甜，是人生最珍贵的甜品。
    为甚么，他的初恋却这么痛苦。
    明明才相处了一年，凌渊这个人的身影却徘徊在他的心里久久不去。
    而且可能，不会有离开的一天。
    直到火车到站，他才走出厕所。
    走回座位，拿起行李，骑上脚踏车，回到学校。
    在这一段过程中，他们依旧是保持着沉默。
    「再见。」
    走到了宿舍前，看着低着头的青年，凌渊率先打破了寂静，轻声地对对方说道。
    再见吗?
    「不是再见。」
    他勾起了笑容，向面露惊愕的人说道。
    「是再也不见。」
    「我喜欢你。」
    反正已经下定决心要画下休止符，既然如此，就让所有的遗憾终结在此处。
    「从高一开始就喜欢着你，追逐着你，即使分别了三四年，我却仍是喜欢着你，所以说真的，与你的相遇我很开心，和你的时光我很高兴，但是，与此同时，却也让我更加痛苦。」
    眷恋着与他相处时的温暖，却也因此更加体会到那更深的痛苦。
    「没错，我是同性恋，不管你是觉得无感还是噁心，都已经没关係了，因为，我已经决定了，我们之间的故事，就要在这里做个结尾。」
    没错，应该要结束了。
    「最后，我想跟你说。」
    明明是晴天，脸颊上却有着雨滴。
    「喜欢你，真的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