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靠近。

    早晨的日光洒落了进来，隔着窗帘让刺眼的光线柔和许多，与空气中的悬浮微粒形成了一个朦胧的画面。
    陈婕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景象由模糊逐渐转为清晰，这是父母离开后第一次，不是从噩梦中醒来。
    看向一旁，何丞的侧脸和手臂安静地靠在床沿，一隻手覆盖着自己的手心。
    难道他握着自己的手一整晚吗？
    想到这里，陈婕的脸不自觉地染上一层緋红。
    小心翼翼地将手抽开，她挪了挪身子，深怕惊动到对方。
    确定他还熟睡着，陈婕才静下心来，仔细端详他的侧脸。
    这样的他，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对她来说，何丞是班上最耀眼的那个存在。
    总是掛着无比和善的笑容，温柔地对待每个人，是所有男女生的焦点目光，就连自己刻意避开他，他也从没有生气过。
    而如果何丞是班上的那道光，她就是光芒照耀下的影子。
    那个能够被轻易踩过，却都不会去注意到的影子。
    国小、国中不是被无视，就是被班上同学欺凌，一直以来，她始终不懂，为什么自己只是想好好上学，好好交朋友，却这么难？
    所以上了高中，她学会不去奢望，只要自己先和别人拉开距离，就不会受伤。
    她一个人也可以的，至少回到家，还有爱她的爸妈在。
    然而，双亲的离去太过突然，那一瞬间，她的世界近乎崩塌。
    而她只想跟着坠落。
    直到，被眼前的这个男孩给拉了回来。
    陈婕静静凝望着他，想伸出手触碰他的脸庞，却因犹豫而停在了半空中。
    他对她的温柔，会让她害怕。
    害怕这一切会不会都是假象，害怕自己、不值得他的温柔。
    慢慢地收回手，不能再让他靠近了。
    陈婕小心地想要爬起身子，却似乎惊动到了对方。
    「……你醒啦？」何丞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臂，看向她。
    「睡的还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睡醒，他的声音略微低沉沙哑，带着一点磁性，相当好听。
    「嗯。」
    陈婕没有与他对视，只有简短的出声回覆。
    似乎察觉到了些许异样，但他没有选择询问。
    「你等我一下，我去用早餐给你。」
    来不及拒绝，何丞就已经起身离开房间，陈婕只能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尽头。
    何丞知道，陈婕正在试图退回他们之前的界线。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她总是刻意跟每个人保持距离，尤其是和他保持距离。
    但这一次，他不打算后退，他想成为能让她依靠的存在。
    她退一步，就由他往前两步，将她拉向自己的怀抱。
    「何丞。」
    「早餐我弄好了，你快点吃吧。」
    「你—」
    「吃完早餐，我陪你去告别式。」
    看向他，何丞虽然始终笑笑的，她却感觉的到，他话语里的强硬、与不想听下去的拒绝。
    那之后，他们都没有继续说话。
    陈婕没有问，为什么他会知道她父母的告别式是今天。
    她也没有问，为什么他要陪着她一起去。
    今天是星期天，外头的阳光和煦温暖，阵阵的微风吹了过来。
    因为陈婕的父母是信奉基督教的，所以没有太过繁杂的仪式，何丞站在她的旁边，与她一同祷告、读经、礼拜。
    今天、终于要好好的向父母告别。
    直到这一刻，她才有了真实感。
    她会忍住不哭，她会笑着祝福他们，一定是去了更美好的地方。
    ——你要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人爱你。
    不知道为什么，何丞说的这句话在她的脑海中响了起来。
    望向身旁的他，他双手合十，真诚地祷告着。
    这是爸妈也想要告诉她的话语吗？
    ——她真的能够相信吗？自己是值得被喜爱的。
    仪式结束后，她和何丞一起在外头走着。
    两人隔着一段跨步的距离，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何丞—」
    「陈婕—」
    彼此停下脚步，没想到会如此异口同声。
    「没事，你先说吧。」他笑着看向她。
    「嗯。」抬起头，陈婕望向他的双眼。「谢谢你。」
    谢谢你拉住我，谢谢你，陪着我。
    突然，一阵清香袭来，何丞往她的方向跨了一步，轻轻地，用手臂环绕住她。
    那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拥抱。
    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温度，透过他的拥抱，确实地传递到了她身上，在她的胸口引起震动。
    「不用跟我说谢谢，你还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他的话语一字一句，落在了她的耳畔。
    「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在。」
    稍微将自己拉开距离，他认真地注视着她。
    「让我成为你能依靠的存在好吗？」
    他的这些话语，彷彿那么不真实，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她说。
    「想哭的话就哭，不要压抑自己，在我面前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你只要记得，哭完，还有我在就好。」
    剎那间，似乎有什么从眼角滑落，一滴一滴，落入了手心。
    将头靠向他的胸口，紧紧地环抱住他，终于、她放声哭泣。
    这些日子的悲伤、一直以来压抑的痛苦、寂寞和孤独，在这瞬间，被除了她父母以外的人完整的接纳。
    突然，她真心感谢自己还活着，还能够听到那么温暖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