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噬梦师》终结的叙情诗 第6梦 家人

    离下午第一堂课还有半个小时，位于学生宿舍一楼的餐厅却发生一场新生间的骚动。
    璐平和米欧在先前那件事后就渐行渐远，因此，今天璐平独自来到餐厅用餐，可没想到对座的人，竟是面无表情，从头到尾瞪着他直到吃完早餐的男人，奥托。
    他先前经歷过的人生，并没有调查清楚奥托的身份，奥托对他来说极为神秘。虽然对其身份颇有兴趣，但不代表自己想被对方敌视。
    而且先不说奥托的事，离这里不远的长型共用桌还坐了两个人，一边是有带管家来供餐的帕尔修斯，一边则是输人不输阵，带了五位厨师来这里供餐的蒂娜。相隔十个人的座位，完全没有半个学生敢入座，连学长、学姐们也闻到火药味，不约而同坐在离这桌最近的地方看好戏。
    「我说啊，你应该要监视你家的大小姐吧？」
    「所以我看着你。」
    璐平把最后一口欧姆蛋送入嘴里，「上次我真的没有看到蒂娜走光，你别缠着我了。」就算有，也不可能说实话啊，「你应该是记恨开学那天晚上的事吧？」
    奥托忽然揪紧双眉，握紧拳头，「的确，那件事我很火大！但现在我不是为了那件事来找你说话。」
    你这是说话吗？那眼神根本是来干架的！璐平心想着，抽了抽嘴角，还是掛起笑容，「那你说吧，有什么想问的？」
    「你，是从未来回到过去的人吧？」
    璐平拿着的汤匙悬停在欧姆蛋上方，心里拚命想着，别表现慌张、别刻意反驳，压抑情绪，千万不能让奥托发现这件事……
    他闭上双眼，「你以为这是电影吗？如果能回到过去，我寧可把彩券号码记下来成为大富翁，才不会坐在这里吃欧姆咖哩饭。」虽然他挺喜欢这道料理就是了。
    「你和米欧一样，身上没有任何倒数，时间对你们似乎不起作用。」
    「咦？米欧也是？那一定是你失灵，怎么可能刚好两个人都是。」璐平将汤匙含入嘴里，「为何你看得到倒数？那是指什么？」
    奥托仍紧盯着璐平的双眼，好像在监视他的情绪波动，如豹般的金眼彷彿在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我是为了守护蒂娜而诞生的机器人，可以看到各种物品的使用期限，以人来说，那数字便是寿命。」
    「啊？啊！好烫！」太过讶异，璐平把刚舀了热浓汤的汤匙直接送入嘴里，赶紧张嘴吐舌搧凉，「今天不是愚人节喔，你在开玩笑吧？」
    「我并不忌讳被人知道我是机器人，你的使用期限早就归零了，我想，若不是你已经死过，就是幽灵。在我大脑里对你进行观察后所做的判断为，你是已经死了又回到过去的未来人。」奥托摸着持续漏电的胸口，他知道自己身体状况经过与幽灵船的战斗后每况愈下，也不晓得电力能撑多久？
    「我来其实是想拜託你一件事。我想请问你，蒂娜大小姐的未来，幸福吗？」
    璐平尽量不显露情绪，嘴里紧咬着牙。要是回答，不就间接承认他是未来的人吗，「喂，说我是未来的人太牵强了，别问我这些。」
    「我知道平常没跟你有交集就拜託你，这行为很厚脸皮，但是，能先知道蒂娜大小姐即将面临的危机，我也能更早一步做准备，让她拥有幸福的未来。」
    奥托如此低声下气地拜託他，实在与先前守在蒂娜旁边的冷酷感相距甚远。
    「拜託你了，能不能告诉我蒂娜大小姐的未来？」奥托双手交握，将头轻靠其上，「我知道自己的使用期限快到了，希望能在最后的时间内好好守护蒂娜。」
    璐平侧目着不远处还在和帕尔修斯较劲的蒂娜，羡慕从出生到未来都有人守护、关心的她，就像米欧，他偶尔的偶尔，也很羡慕集宠爱于一身的米欧。
    「先说好，我可不是从未来来的人喔，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直觉……她唯一不幸的，就是失去你。」或许是奥托和他的立场有些相似，心中都有位想捨命保护的人，他才会鸡婆说这些话，「所以你得活久一点，就是她幸福的来源。」
    奥托听完，难得有接近笑的表情，「就算我能活着，也只能待到蒂娜大小姐十八岁的生日。」他将午餐附赠的果冻推给璐平，「不过，谢谢你了。」
    那软q的橘子果冻，就是他说出未来的报酬吗？璐平拿起来咬了一口。
    好酸。
    每週三米欧都履行打工的约定，为了在週末前往猎梦森林练等，存够治疗的钱，从来不曾爽约过。
    在噬梦学院入口等候的是最新型的轨道车款，能够进入畅行无阻的专用快速车道，平常四小时的车程，进入快速轨道只需三十分鐘，可以避免使用瞬间移动浪费过多的魔法精神力，也可节省使用高阶传送点所花费的门票费用，内部则是八人座的超大容量空间，各地势力家族至少都配备一台。
    但它仍有致命的缺点，就是快速轨道的起点与终点只有人口流量较多的大型地标或是公家机关所在位置，能抵达的目的地有限。
    帕尔修斯坐进轨道车，优雅地待在单人座沙发座椅眺望窗外的景象。
    米欧也在轨道车内。有方块国最具威望的蓝卡迪家族撑腰，在各方面都很方便呢，米欧板着脸，俯视身上这套隆重的黑色西装。西装是眼前的人在网路上下订，而且十分鐘前逼迫他穿上的。
    大量资讯藉由投影的方式飘浮在帕尔修斯身边，股票交易、石油报价、房价、各国政府官员的威望，甚至是演唱会的黄牛票，似乎都能用最有效率的方式到手。
    米欧撑头靠在车门边，对座的人吐了口意味不明的长气，那温热的气息他不是没感受到，但就是不想跟对方对上眼，所以一直往车外看。
    「你别忘了现在还在打工。」
    「但打工内容只有吃饭吧？」
    「待会要带你去见我父亲，住我家一个晚上如何？」
    米欧挪动眼眸瞪着他，「吃完饭我想回宿舍睡觉。」
    「你以为你买得起飞船票吗？当然只能由我送你回去，跟随我的行程吧。」
    米欧盯着帕尔修斯递来的酒杯，迟迟未接下。
    「我投资你，怎么可能又下毒毁你。」
    米欧听完，抢走酒杯，不发一语地喝着。不知怎么，对方好像有读心术般，每次都猜中他的想法。
    帕尔修斯正快速点选面前的萤幕，动作迅速到吸引米欧的注意。他瞇着双眼，紧盯那小小的几行字，下注，恩帝米欧能活过今年。
    「喂！你不要太超过了。」
    帕尔修斯输入完金额后，关闭视窗，「被你发现啦？你可是我赚钱的管道之一，这笔下注题目还是我订的呢。」
    「如果我有帮你赚到钱，应该分红给我吧？」
    「呵呵，那你得先活过今年才行。」
    利用蓝卡迪家族的特权能行经快速通道，他们在两小时后抵达方块国的最高审议厅。
    帕尔修斯按照与父亲的约定，来到最高审议厅里的附设餐厅用餐。而会约在这里，是因为父亲是这里的法官。
    才刚下车，帕尔修斯眼睛立刻搜寻到待在大门旁，身着蓝袍并绣有雪花标记的「冰龙团」团员。他认识这个人，是和他堂哥安格尔很要好的搭档。
    「我受蓝卡迪老爷的吩咐，前来接您。」
    帕尔修斯带着米欧与身后家族随从出现在最高审议厅，引来职员的关注。帕尔修斯目前还未成为魔法局职员，并没有加入任何组织，但蓝卡迪家族无一不是加入冰龙团，他自然也理所当然地被认为是冰龙团的一份子。
    团员带他进入最高审议厅，眼前巨大的天象水晶球会反应出恶梦指数，目前是多云的晴朗状态。
    各国都有签订「恶梦指数」协约，有义务降低该国的指数，一旦超过危险数值，就必须进行大量扫荡，有时甚至得将製造恶梦的创伤后压力症候群病患处以私刑，来维持数值平衡。
    他斜睨着那些注视他一面说悄悄话的职员，「冰龙」这名字极为闪耀，曾替方块国国王打造江山，又以创团人「蓝卡迪」最为闻名，蓝卡迪家族从那时起便与女王家族相当友好。可惜呀，叔叔他没能和女王定亲，否则他现在就是女王家族的亲戚了，权力肯定能玩得更兇。
    在冰龙团团员的带领下，两人抵达最高审议厅楼上的高级餐厅，团员随即告辞离去。
    宽敞的餐厅里只有一席有客人，那便是今晚包下整间餐厅的vip贵宾。帕尔修斯带着米欧穿过几位身着黑衣的人士，年纪大约五十初，外貌相当绅士、成熟的男人坐在四人桌前等候他们的到来。
    男人投射过来的目光极为严厉，令米欧不由得却步，男人却又在他感到不适前撇开眼，「坐吧。」低沉的嗓音催促两人赶紧入座。
    米欧坐在靠窗的位置，与长者对座的位置则留给帕尔修斯。
    对方是帕尔修斯的父亲吧？可是两人长得一点都不像。
    服务生陆续送来开胃酒、前菜、汤品、高级牛排。米欧将肋骨切开，并用刀叉挑起上头的肉，一个小时都过去了，完全没有人开口说话，他也自顾自地用餐，并不时朝窗外眺望。
    终于，就在把正餐收走，送上甜点的时候，男人开了口：「恩帝米欧。」
    「是！」米欧没想到对方是要和自己说话，仓促地放下酒杯，望向那深邃且佈满皱纹的五官。
    「你喜欢吃果冻吗？」
    「还……还满喜欢的。」
    男人将放上薄荷叶的绿色果冻杯推给他。
    其实米欧已经饱得连饭后饮品也喝不下了，不过是对方的好意，他也不好拒绝，「谢谢。」
    以为对方接下来会要和帕尔修斯聊天，可在那之后，饭局相当安静地结束。
    目送男人搭车离去，米欧才坐进已经有帕尔修斯入座的轨道车里。
    帕尔修斯和他的父亲竟一句话都没说。
    帕尔修斯翘着腿，跟来的时候一样，在观看股票与赌盘的资讯。
    「怎么样，这聚餐很轻松吧？」帕尔修斯快速敲打着键盘，一面跟线上的女友们打情骂俏，一面出价投资，一面和米欧聊天。
    「你们平常都这样相处吗？一句话也不说？」
    帕尔修斯未减慢打字的速度，似乎很习惯与父亲的聚餐方式，「我要跟讨厌我的人说些什么？」
    米欧斜眼看着窗外，轨道车逐渐加速，「就用你平常逼我说话的方式对话吧。」
    「哎呀，被你讨厌了呀，我可真没自觉。」帕尔修斯停下手边的工作，既讶异又开心地注视米欧，好像很久没遇到有人讨厌他，跟见到稀有动物一样兴奋。
    「对了，打工的钱现在匯给我吧。」
    「你还真现实耶。好，我现在就匯。」帕尔修斯拿出纸牌，打开个人财库，把打工的钱传送到米欧的纸牌里，「你为何会接受我的打工邀请？我以为你会觉得我瞧不起你。」
    米欧确认入帐后，收起纸牌，「因为我想去猎梦森林练等，使用学院的『完全治癒』机器需要花很多钱。」
    帕尔修斯打开方才匯款资料里米欧的帐号，笑了一声，「原来你也满上进的，等级不知不觉来到六啦，不容小覷喔。不过升等较快也是因为希普诺斯对国家贡献到一定水平，我还真羡慕你有这样的养父呢。」
    帕尔修斯说完，瞳孔又再度映上大量的股票资讯。
    米欧仰躺入柔软的椅背，明明跟这不同班的同学还能对上话，面对至亲的人，怎么反倒不知道要和对方说些什么？
    米欧心想，那应该是害怕开口后伤到对方，顾虑太多而无法开口吧。
    坐在车速较慢的那位蓝卡迪家族的男人，恐怕也是将帕尔修斯当作重要的人，即使没有任何对话，也要定时与儿子享用晚餐。
    「我说啊，没有人会跟讨厌的人吃饭喔。」米欧无意间脱口说出真心话，却没想到得来帕尔修斯的笑声。
    「干嘛？」
    「没事，我只是在想呀……」帕尔修斯看出窗外，轨道车逐渐加速，那台载着父亲的轿车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你原来也没这么讨厌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