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决心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浩东的思考，那应该是辉南上楼的声音。浩东赶忙鑽回了自己的被窝，心脏还剧烈地扑通跳着。其实这也不是什么亏心事，毕竟就算他不靠着门去听，楼下刚刚那阵激烈的吵骂声仍然清晰地传进了房内。但浩东深怕自己会被当成一个偷听的惯犯，加上辉南也认为他应该已经睡了，如果这时候被发现自己在门后聚精会神的听他们父子俩吵架的内容，这种感觉是不是会很奇怪？
    浩东平躺在床垫上，他将眼睛闭了起来，但刚刚的事情还在他脑海中回盪着，他根本就没办法立刻睡着。
    只听刚刚那脚步声逐渐放缓，然后没多久，门缝中透出了一丝光线，房门被悄悄地打了开来。
    「刚刚的声音应该吵到你了吧？」这一句话让浩东心头一惊，整个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他还是继续假装睡觉。
    「没事的，我是不怕别人听到这些事情啦。」辉南握着门把，将房门关了起来：「回应我一下嘛！」
    说着，辉南将房间内的灯光打了开来，浩东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灯泡的光线相当刺眼，让他忍不住又瞇起了眼睛。
    「你果然还没睡。」
    「是啊……。」浩东不知道这时候该是尷尬还是不尷尬，总而言之他这样回应了辉南。
    「没事，刚才我们争执声那么大，如果你这样还能睡着才是最惊人的吧！」辉南露出一抹微笑，丝毫不见刚刚他那因怒火而扭曲的嘴脸。
    「确实。」
    关了灯，两个人躺在床垫上，夜晚柔和的星光透着窗户玻璃流入了房间，为原本的黑增添了一袭微亮的薄纱。时鐘继续自顾自地滴答走着，辉南和浩东不约而同地将两隻手掌向后脑勺摆着，就好像在躺在大草原上看着夜晚繁星的两个人。
    「欸，我问你喔……」辉南开了口：「你觉得……你妈妈会是个怎么样的人？」
    浩东被辉南这么一个突然的问题弄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浩东没有他妈妈的记忆，他也只好这么回答道。
    「我想也是……」辉南说：「不过啊……」
    「不过？」浩东把头侧着转向了辉南。
    「……不过啊……如果你妈妈还在的话……应该会很疼你吧。」
    「嗯……。」浩东应诺了一声，这时的他内心里有一股说不出口的酸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不过老实讲我今天真的有被震惊到……」辉南说道：「没想到你妈妈她会这么快就离开人世……。」辉南的声音有一些颤抖：「原本我以为跟她之间的相处会是永远永远的……。」
    浩东在一旁保持着沉默，而辉南也跟着沉寂了片刻。
    「到底这世界为什么要对待我们两个！」辉南原本讲悄悄话的音量瞬间提高，接着又忽然缓和了下来。
    「现在我老爸也反对我们，未来连老天也都反对我们，究竟……究竟……为什么要给我们这个那么困难的试炼！」
    「爸……。」
    「为什么，我真的不懂。明明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有那么多的男女朋友……只有我们，为什么只有我们的路这么坎坷！」
    「还是……放弃好了。」辉南一句消沉的话语让浩东瞪大了双眼：「我……还是不要去……明天的捕鱼了……。」
    「为什么？」浩东忍不住从被窝中爬了出来，他端坐在床垫上，两眼直直看着颓丧的辉南。
    「原本在鮪鱼季的时候捕鮪鱼就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时候，更何况是这种要有不有的鮪鱼季边缘……这对我来说……算了，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辉南说完苦笑了一声，这一笑对于浩东来说相当地刺耳。
    「这……就是爸现在的想法？」
    「呵呵，我就是个这么颓靡不振的男人……到最后连这个关卡也克服不了……。」
    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了辉南的脸上，打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生儿子，浩东。
    「干嘛啦？」辉南也坐起身来，眼睛睁得大大地。
    「你还问我干嘛……」浩东尝试忍住自己，但从字里行间中仍然洩出了一丝愤怒的思绪：「难不成我的爸爸今天居然是一个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人？」
    「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偷偷从这里逃走了，离开这个地方，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然后呢？」
    「什么然后？」
    「然后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反正我现在也只能当这种投机取巧的人，没有其他条路了。」
    正当辉南继续在自怨自艾的时候，又是一个巴掌打在了他左脸原本红烫的掌印之上。
    「你怎么又打我？」辉南摀着自己的左脸不解地问浩东道。
    「最刚开始的那一下，是在打你的消极……」浩东说：「而刚刚的那一下，是在打你的邪魔歪道……」这时浩东又将右手举高，辉南原本以为他又会朝他打来，殊不知「啪」的一声，那巴掌声响亮依旧，但这巴掌，却是直直地打在了浩东自己的右脸上。
    「这一下……」浩东说：「是在打没办法让亲生父亲回心转念的我自己！」
    「浩东……。」
    「爸，你这样子的态度是要怎么给自己的儿子做好榜样？」浩东愤怒地说道：「在未来，在台铁的区间车上，你责骂我是个过于谨慎，胆小如鼠的人！你骂我这辈子怎么都还没有学会游泳，你骂我怎么都还没学会如何骑脚踏车！」
    「但是……看到现在的你……现在的你……」
    辉南看着浩东的眼睛，在阴暗的微弱光线之下似乎反射着什么。
    「现在的你……到底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辉南很想要开口回应，但他却突然惊觉自己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的心情被哽在了他的喉咙无法窜出。
    两个人有好长一段的时间没有再开口讲话。
    「我知道了……」辉南突然开了口：「我这个人刚刚怎么这么的笨呢？」
    浩东看着辉南，他露出了微笑，浩东很确定这不是辉南勉强自己装出来的，这是一个发自内心深处的微笑。
    「居然因为这一点小小的波折就把原本的开朗拋到脑袋瓜后面去了，我真傻！」辉南笑着说：「刚刚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这么说的。纵使是难关又有什么好怕的？人生中比起这个还要困难好几百好几千倍的东西还多的是呢！临阵脱逃绝对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行为！」
    「爸，所以……？」
    「放心吧！你老爸我明天就亲手钓上一尾又大又肥美的黑鮪鱼给你看！我一定会完成这个考验的！」辉南保证道。
    「真是太好了，爸！」浩东说。
    「真的，真的太好了。」辉南充满自信地点了点头。
    「嗯，真是太好了。」在房间外，老父亲隔着门板偷偷听着房间内的对话。他似乎感到了心满意足，于是便缓缓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脸上掛着他从来没有过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