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孙佑宸听见“我们家”这个词，心底的某根弦突然被拨动了，余韵袅袅，一股浅浅的温情慢慢荡漾开来，他深吸一口气，将门拉上，逝去的已经消逝，未来的正在来到。
    新家比孙佑宸预期的要好太多了，虽然不是新房子，也不很宽敞，但是重新装修过，干净敞亮，采光、格局都不错，远超出他的期待，他一看就喜欢上了，他第一反应就是这房租肯定很贵：“川哥，这房子多少钱一个月？”
    奚川说：“怎么了，不是说了你不用管房租的事吗？”
    孙佑宸坚持说：“总可以告诉我多少钱吧，我现在虽然给不起房租，但以后我赚了钱可以还你。”
    奚川笑了，便说：“两千多一点。”
    孙佑宸想了想，那么自己一个月摊一千多点，一年也就是一万多，他好像也给得起，想到自己可以不用白住，他不由得松了口气。他拿出今天卖家具得的几千块钱，交给奚川：“川哥，给你。”
    奚川看着他：“不是说了不用给吗？”
    孙佑宸笑笑：“拿着吧，就当是我的生活费了，不然的话我都住得不安心。”
    曾波在一旁说：“小川你就拿着吧，照顾一下佑宸的感受。”
    奚川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好，我先拿着了，你缺钱花跟我说。你要住哪个房间？”钱他打算替他存起来。
    孙佑宸看了一下，挑了次卧：“我住这间吧。”
    奚川说：“要不你住主卧吧，主卧房间大一点，你还有书桌呢。”
    “次卧够大了，这个房间窗户外面有一棵银杏树，抬头就能看得见。”孙佑宸说。
    奚川没再坚持，让搬家师傅将孙佑宸的床搬到次卧去。三人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将大部分东西都归置到位了，只剩下从家里带来的书和孙佑宸的画没整理，他打算慢慢弄。
    奚川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吃得曾波摇头晃脑的，一边吃还一边羡慕地说：“你们这日子真够滋润的啊。”
    孙佑宸想起什么来：“川哥，你的工作还没找好吗？”这几天奚川每天都在给他送晚饭，虽然他吃得很开心，但就意味着奚川没上班啊。
    奚川顿了一下，曾波帮他说：“不着急，好饭不怕晚，找工作这事儿急不得，得找到各方面满意的才是好工作。”
    孙佑宸点点头，过了一会儿说：“你要是想自己开店，我那笔钱……”
    奚川连忙打断他：“这你就别操心了，工作我肯定能找到的。”
    没过两天，奚川就找到了工作，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中餐厅当厨师，月薪七千，比他原来的工资稍低，但上班时间比较正规，晚上9点半可以下班。经理说如果表现好，工资还能加，所谓表现好是什么呢，大约就是指餐厅的营业额有增加吧，这个难度恐怕有点大，毕竟一个厨师撑不起一家大餐厅。奚川打算先干一段时间，因为孙佑宸还在上高三，他得多抽点时间照顾他，等他毕业了再另做打算，反正也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奚川一上班，孙佑宸的爱心晚餐就没有了。每天晚上他和赵耀一起吃快餐的时候，赵耀就可怜巴巴地说：“你哥什么时候再给你送爱心餐啊？”
    孙佑宸白他一眼：“没了。不过我晚上回去还有夜宵吃，早上还有我哥做的早餐。”
    赵耀嫉妒得脸都绿了：“我靠，还能不能愉快地做朋友了？给你一个任务，明天早上帮我带早餐，不带就绝交！”
    孙佑宸看白痴一样看他：“绝交就绝交。”
    赵耀气呼呼地转过脸去，过了一会儿又换了一张谄媚的面孔：“佑佑，好佑佑，帮我带吧，我给你钱。”
    孙佑宸看着赵耀的表情，心想如果奚川来他们学校门口卖早餐，生意绝对火爆，网上不是说卖早点的大妈月收入都有两三万吗？这比酒店上班来钱还快，就是不太体面，也太浪费他的厨艺了。
    赵耀见他半天不答话，又推了他一把：“你答不答应？给钱都不要？”
    “要。看明天吃什么吧，方便就给你带。”孙佑宸回过神来，不由得暗自觉得好笑，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贪钱了？
    晚上孙佑宸回到家里，看见奚川已经在包包子了，比起饺子和抄手，孙佑宸明显更喜欢松软多汁的包子，所以奚川做包子的时候就多做一点，而且馅儿也多种多样，蔬菜香菇馅儿、牛肉馅儿、豆腐馅儿的都有。
    孙佑宸洗了手过来：“川哥，我来帮你。”
    奚川微笑看着他：“你会吗？”
    “不会，你教我。”孙佑宸说着扯下了一个面团，跟着奚川的动作学，说实话，他心里也挺后悔的，他爸说家里不用他继承家业，让他干自己喜欢的事，于是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学做菜，如今家业丢了，他觉得哪怕是跟他爸学过一招半式，他也有拿回小雅园的底气，不知道从现在学做菜晚不晚，“川哥，你教我做菜吧。”
    “怎么又提起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学习吗。”奚川看了他一眼。
    孙佑宸说：“我是说在不耽误学习的情况下学做菜。我不想当个一无是处的米虫，白让你养活。”
    奚川听见他这话忍不住笑了：“谁说你是米虫了？你现在的任务是学习，等你高考完再说吧。”
    孙佑宸听见奚川的话，瞬间兴奋起来：“谢谢川哥！”等高考完，他就有三个月的暑假，到时候真的可以好好学做菜了。
    第7章 回锅肉
    奚川在五星级酒店干了半个月，经理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答应下个月为他争加到八千块。奚川还没高兴完，第二天经理就跟他说可以不用去上班了，说是餐厅老板的意思。奚川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呀？我哪里做得不好？”
    经理也有些无奈：“不是你的问题，你做得很好。但是老板要开除一个员工，我也没办法。你去结算工资吧。”
    奚川头一次体验到人心的喜怒无常，也头一次体会到权力的威力，让你走就走，让你留就留，不需要理由，老板说了算，看来还是要自己当老板啊。
    奚川又成了失业人员，正好小雅园原来的店长给他打电话，问他找到工作了没有，奚川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对方说：“那家的老板跟刘和成很熟，多半是姓刘的搞的鬼。”
    奚川不由得怒了：“姓刘的是不是神经病啊，他为什么跟我过不去？”
    店长说：“可能还是忌惮孙总吧，所以防着你。你要不来我店里吧，我现在南城一家店里当店长，正好也缺人，工资可能比小雅园少一点，但是我肯定能罩着你。”
    奚川直接拒绝了：“不了，太远了。”
    店长说：“远什么啊，你又没成家没买房子，过来这边住就行了，店里也有宿舍。”
    奚川说：“我真去不了，我现在带着孙佑宸呢，他还在上学，我走了他一个小孩怎么办？我还是在这边找个事吧。”
    店长叹了一口气：“对，我差点忘了这点。那行吧，你自己看着办吧，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说，我能帮尽量帮。”
    “谢谢张哥。”奚川由衷表示感谢。
    这天中午孙佑宸刚下课，就接到了奚川的电话：“我在校门口等你。”他吓了一跳，赶紧往外跑，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他怎么来学校找自己了，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结果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发现奚川只是给他送饭来了。孙佑宸大口大口地喘息了一会儿，让怦怦跳的心脏平缓了一下：“你怎么有空给我送饭？你不上班，今天休息？”孙佑宸有些糊涂，他不记得奚川今天休息啊。
    奚川装作若无其事：“我打算另外找份工作。”
    “啊？”孙佑宸吃了一惊，“怎么了？”
    奚川笑笑：“那边干得不爽，我就把工作给辞了。别担心，我会找到更好的工作。再不济，我就去摆摊卖锅魁，我看你们学校旁边的锅魁摊子生意挺好的，不一定比我赚得少。”
    孙佑宸不太走心地笑了笑，虽然他曾经也这么想过，但是真听他自己这么说，心里就觉得有点苦涩：“你肯定能找到工作的。”
    奚川笑着摸摸他的头：“当然了。好了，去吃饭吧，我去找工作了。”
    孙佑宸心里有些难过，吃着奚川亲手做的饭菜都没有太好的胃口，奚川人这么好，能让他主动辞工作，那肯定是受了委屈，但受了什么委屈他又不肯告诉自己。孙佑宸觉得自己特别软弱无能，为什么不能表现得厉害一点，让奚川觉得自己是能扛事的人，这样他就愿意将事情跟自己分享了。
    他拿出手机，啪啪啪敲了一些话：【川哥，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很想能为你分担一些，如果你觉得难过，也可以告诉我。我们是家人，不是吗？】打完字，他又将“家人”给删掉了，换成了“朋友”，看了两遍，确定没问题，就发送了过去。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孙佑宸都快上课了，他才收到奚川的回复：【我刚刚在忙，没空回你信息。真是没事了，就是在那边干得不开心，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孙佑宸的手机差点滑下去，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这么快？】
    奚川回：【当然是真的，我去忙了，晚上给你送饭。快去学习吧。】
    孙佑宸有些不解，他到底找了份什么工作，还能给自己送饭，他发信息过去问，奚川已经不回他了。
    奚川这份新工作，差不多可以说是捡到的。他给孙佑宸送完饭之后，骑着助力车在街巷里慢慢转悠，看有没有招工的饭店，也顺便看看行情，想着是不是真的先弄个小摊做做生意得了，起码时间自由，等孙佑宸高考完了再做打算，反正也就两个多月的时间了。
    三月的蓉城春意渐浓，阳光十分撩人，如恋人的目光，温暖含情，与慵懒悠闲的成都气质十分相契。如果不为生计犯愁，这样的天气真的能给人带来极好的心情。奚川停下车，去路旁一家小店买水，拿着水刚喝了一口，便瞥见了一张“招聘启事”，贴在隔壁一家叫“吃好”的小餐馆玻璃门上，奚川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急招厨师一名，男女不限，年龄不限，唯一要求做菜好吃，工资面议”，这样随意的招聘启事他还是第一次见。奚川想了想，反正自己也没事，不如去看看什么情况。
    于是奚川进去了，小店非常小，里面只有四张桌子，除了前台就没有人，推门进去的时候，门口的风铃响了起来，在前台忙活的年轻女人抬起头来，说：“欢迎光临，随便坐，请问要吃什么？墙上有菜单。”
    奚川看着对方染成五颜六色的脑袋，心说还挺潮的：“不吃饭。我看你们写着招聘厨师，想问问怎么招聘。”
    对方一听，抬头又打量了两眼，然后说：“好，你稍等。”她啪啪啪敲完电脑，开始打单，然后拿着菜单对奚川说：“你跟我来，先炒两个菜我看看。”
    奚川有些反应不过来，难道不是先谈条件再做菜吗：“我们不先谈谈吗？”
    “看到我招聘启事上写的了吗？唯一要求做菜好吃，如果这一关过不了，一切免谈！做好了，一切好商量。”女人看着手上的菜单，说，“做一份回锅肉和一份鱼香肉丝。”
    奚川心说这不会是拿自己做免费劳力吧，不过一想到平时去面试也是要炒菜的，这里不过是多炒了一份而已，便不再犹豫，卷起袖子进了厨房。厨房里有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正在做菜，听到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地说：“这几份已经好了，可以拿出去了。”说的居然是一口东北话。
    奚川看着案台上一溜的快餐盒子，瞬间明白过来是做外卖的了。陪奚川过来的女的说：“他们还没回来呢，一会儿再送。我给你找了个帮手来，有个帅哥来面试，帅哥，你来炒俩菜吧，我们帮厨送餐去了，你自己准备。炒好了叫我。”说完就提着那些饭盒出去了。
    炒菜的男的听了，回头看了奚川一眼，微一愣，然后说：“那行，你自己看着办吧。”
    奚川看见对方架了两个锅同时炒菜，也有点技痒，便从冰柜里拿出一块五花肉来，东北男扭头瞥他一眼：“回锅肉都准备好的，已经切好了，直接炒就行。”
    奚川听见这话，看了一眼已经切好的回锅肉，还是忙自己的，他将整块肉切成三小段，加葱姜放入蒸笼里蒸，一边麻利地切菜，准备鱼香肉丝的材料。那东北男人一边忙活一边不满地嘀咕：“这是来绣花的吧？橙子都找了个什么人过来啊。”
    奚川不理他，继续忙自己的，他在饭店当厨师的时候可以用帮厨准备的材料，但今天他是来面试的，不能随便将就用，他的动作还是相当麻利的，很快就做好了准备工作，见一口锅空着，便拎过锅铲，迅速接水刷锅，开始炒鱼香肉丝，因为不是自己熟悉的厨房，很多东西都不趁手，动作还有点慢，不过也够快了，几分钟后，鱼香肉丝就出锅了。
    奚川见肉还未蒸好，便端着炒好鱼香肉丝出来了：“鱼香肉丝好了。”
    这时一个年轻男孩从外面进来，看见奚川愣了一下：“新来的？橙姐我回来了。”
    五彩头发的女人说：“就一个菜？还有一个呢？”
    奚川说：“还有一个稍等一下，还没做出来。”
    女人抽出筷子，夹了一根肉丝放进嘴里嚼了嚼，又忍不住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然后点点头：“不错啊，小方你也尝尝。”
    刚才进来的年轻男孩拿了一双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哇喔，高手啊。哪找来的？”
    “自己撞上门来的。就你了，赶紧去做菜，这是新菜单。”女人眼角的笑纹都出来了，觉得自己可能捡到宝了。
    奚川看她都不等自己做回锅肉了，便问：“我合格了？”
    “对啊，合格了，我录用你了。”女人点头说。
    奚川说：“那工资怎么算？”
    女人摸着下巴说：“自己有地方住不？”
    奚川点头：“有。”
    女人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包两餐，一个月六千。”
    一个小店都能开到六千，工资也还算可以了，但是奚川还是说：“我要七千。”他没跟对方谈工作时间，估计时间也不会短，但想到自己在这里上班，就能给孙佑宸做中饭和晚饭，也算是一种福利，就不计较时间了。
    女人皱起眉，看着奚川：“等你做好了回锅肉再说。”
    奚川转身进了厨房，回锅肉已经蒸好了，差不多七成熟，拿出来放凉切片，多余的油撇去，再加配料爆炒，出锅前再加高汤焖一会。
    这个过程中女人和小方都跟在看他做菜，等出锅后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肉质柔软粑和，肥而不腻，余味悠长，只觉得自己吃了那么多年的回锅肉简直都是白吃的。女人当即拍板：“七千就七千！这份回锅肉留着我们自己吃了。现在就正式上班，快去干活，菜单在这里，再做一份回锅肉。”
    东北男人一听女人的话，也忍不住夹了一块回锅肉，然后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忍不住多看了奚川一眼。
    彩发女人提着两个饭盒对小方说：“小方，这个是对面网吧的单，你给送过去吧。”
    小方对彩发女人说：“橙姐，我能不能吃了饭再去送餐啊？”
    彩发女人摆着手说：“赶紧去送餐，回来还能赶上吃饭。再说以后这个帅哥就在我们店里工作了，包准以后常能吃到他做的菜。”
    小方有些不舍地再吃了一块回锅肉，赶紧去干活了。
    奚川就这么直接上班了，孙佑宸发微信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忙着做菜，这个小店虽然几乎没人来吃饭，但是点外卖的特别多，基本都是隔壁大学的学生，等他忙完都一点半了，这才有空来看手机，给孙佑宸回了信息，告诉他自己找到工作了，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老板娘又接到订单了：“帅哥，去做菜吧，宫保鸡丁一份。”
    奚川只好收起手机，决定忙完了要好好和老板娘聊一聊工作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