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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一
    久病在床,不能常常出门,林清秋尤其喜欢听她说屋子外发生的事。
    岑溪在岛上的生活十分单调,种地,上课,去海边散步。
    挑挑拣拣,能说的似乎不多,岑溪停下来,眼里的无措让人看着心疼。
    有心事。是肯定的语气,林清秋温柔地笑着,摸了摸她的手,可以和我说说吗?
    岑溪简短地说了这一年多发生的事,和孟女士的矛盾,陈泽瑞的执着,喻琅的追求。
    我好像被过去困住了,总担心没发生的事会让自己受到伤害,害怕新开始里未知的一面,很多时候,我宁愿停在原地。
    听完岑溪的话,林清秋沉默良久,她打开那扇窗子,你知道院子里那个人是谁吗?
    “能猜到一点。”岑溪实话实说。
    听说他这几十年过得并不如意,病痛缠身,没一日睡得安稳。他母亲说是找我那两年落下的病根。
    “旁人总想把他后半生的悲苦同我扯上关系,好让我心软,改变主意。怎么可能呢?”
    离了他,我一天比一天过得更好。
    “我们之间,谈不上原不原谅,我早已释然。”林清秋陷入回忆。
    如今,她已经能平静地诉说这段过往。
    岑溪陪着坐了一上午,从老人的断断续续的声音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不免有些唏嘘。
    承诺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林清秋停下来,说了这半日的话,她的精神有些支撑不住,溪溪,同你说这么多,奶奶只想告诉你,不要丢掉爱的勇气。
    这份勇气,不是爱别人,而是爱你自己。未来有很多的可能,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不是为了任何人,只为你自己。
    岑溪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回家前,她说了明天见。
    可没有人想到,小秋奶奶会离开得这么快。
    葬礼上,不久前才出现在海岛的老人失声痛哭,几近昏厥,不停地恳求小秋奶奶等等自己。
    梁清和一身肃穆的黑,沉着脸将人搀扶出去。
    哀伤的仪式结束,一个月后的夜晚,她接到梁清和的电话。
    他告诉岑溪,这两天携家人回海岛收拾母亲的遗物,刚才在里面找到一封留给她的信,问她明天是否有空过来取。
    翌日醒来,岑溪记起很久之前就答应过梁盼归的事。
    想着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她搬来木梯搭在树底下,提着小篮子爬上去摘了满满一篮桑葚。
    是个晴天,清晨的阳光像碎金一样撒下来,缀着露水的绿叶表面披上一层朦胧的光。
    出门前,喻琅站在屋檐下提醒她,晚上的课不要忘记请假,岑川会晚一点,差不多八点能到。
    岑溪匆匆应了一声,撑开遮阳伞往外走。今天过生日,她却高兴不起来,为一个也许计划已久的惊喜。
    穿过小院,岑溪隔着些距离逗了逗闷闷不乐的阿朵,从篮子里拿出几个桑葚分给它。
    四处看不见梁盼归的影子,她对着凉亭里憔悴的老人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桑葚往小秋奶奶的卧室走去。
    再推开这扇门,岑溪心里总幻想着,和自己分享黄油吐司的人依旧手捧书本立于桌前。
    在屋子里淡淡的苦涩草药味中,她永远温婉美丽,一颦一笑带着岁月沉淀的柔光,与初识并无不同。
    不会了。
    离世前,小秋奶奶的精神已经无法支撑自己执笔久坐,她留给岑溪的信件里面的内容不多。
    「好好生活,不要丢掉爱的勇气。」
    看完信,回到属于自己小房子里,想到今晚也许会发生的事,岑溪好像又迷路了。
    对于某些事情的到来,人是会有预感的。
    喻琅把准备的东西都藏得很好。
    她却看见了。
    岑溪提前打开红酒,点燃了那些藏在柜子深处的蜡烛,在摇曳的烛光中,看着喻琅错愕的表情,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我要走了,回海城。
    *
    刚下飞机的岑溪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航班延误,程敏敏大概等着急了,她加快了脚步。
    这一年,为了更好的经营咖啡馆,岑溪做了很多准备。
    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筹备一间新的分店。她和程敏敏打算做一个新尝试,分店改变以往的模式,向精品咖啡店转型。
    还走吗?以后什么打算。程敏敏递给她一束花,想了想又把花抢回来放到后排,不给你。你好过分,居然一次也不回来。
    岑溪笑着抱住她,不走了,以后都留下来。
    回来的第二天又下了暴雨。
    岑溪不喜欢在雨天出门,她找回以前那张电话卡,窝在沙发里看完了这一年陈泽瑞给她发的短信。
    很早之前,岑溪就知道他一直给自己发短信。
    离开海城两个月左右,她本来想去营业厅注销这张电话卡,机缘巧合下,看到了手机里的信息。
    一年时间,说长也不长,岑溪很快翻到最开始的一条。
    想你。
    七十二
    刚到午休时间,高档写字楼下人来人往。
    清一色的黑西装里,出现一个格外高挑的身影,岑溪眼睛倏地一亮。
    她想走过去,十分钟前搭讪被拒绝的人再次拦住岑溪,不死心地问她要联系方式。
    你看到那个人了吗?岑溪指了指不远处那辆车,助理模样的人打开车门,毕恭毕敬地等待一旁打电话的男人。
    就是那个打电话的,他是我前男友。我们分手闹得不太愉快,他报复心很强的,你现在缠着我,让他看见了......
    顺着她指的方向,搭讪的男人看了一眼,立即小声说不好意思,低着头匆匆离开。老板的前女友?他又没疯。
    岑溪觉得有意思,笑出了声。明明声音也不大,可那人却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朝她看过来。
    他们的重逢,猝不及防。
    视线交错的一瞬间,陈泽瑞怀疑自己的眼睛出现问题。
    通话仍在继续,他定在原地,僵硬地转过头,询问助理的声音略显沙哑,“小林,走过来的这个人,她是谁?”
    烈日烘烤,地面反射出耀眼白光,刺目的光线映入瞳孔,陈泽瑞从指尖开始发麻,沉重的呼吸抽动心脏,拽出连绵不断的酸胀。
    岑溪明媚的笑容越来越清晰,裙摆摇曳,扫空他积攒心底的暑气,穿过无数个孤寂的日夜,出现在陈泽瑞眼前。
    他久别重逢的恋人,正在用一种充满好奇的眼神看着他,语气里含着笑,“你怎么还在发呆,不认识了?”
    盛夏骄阳猛烈炙烤,她尽量往阴凉的地方躲,但走过来时,手臂上的皮肤还是免不掉被晒得微微发热。
    岑溪敛起面上的笑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泽瑞,好久不见。”
    他久不回应,面前一只丰润白皙的手晃啊晃。
    陈泽瑞回过神,牢牢与之交握。他用了十足的力气,去贴近,去感受,去确认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修长干净的手指不断收紧,指甲盖上漂亮的月牙和手背隐隐鼓起的青筋,更衬得手的主人身体颤动的幅度明显。
    所有的声音都屏蔽掉,眼前朦朦胧胧一片,陈泽瑞不知是时候该收敛自己的力气,岑溪的虎口裹在他手中,手心连同整个手腕一阵阵发痛。
    挣不脱,岑溪就不动了。她任由野蛮生长的藤蔓寸寸缠绕,步步紧逼。
    还是一株淋过雨的藤蔓。
    雨点坠下,打湿她发红的指尖。
    岑溪的心跳漏了一拍,软下声音,“一年不见,脾气还是这么坏。”
    陈泽瑞想不通,岑溪怎么能用这么轻松的语气,去提起这空白的一年。不告而别是不是会上瘾?
    离开的这些日子,岑溪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担心她,……又有多想她。
    还走吗?
    有没有一秒钟,想起过他。
    算了,还是不要想。他过得不好,可她得过得好一些。
    黏腻的空气似乎钻进嗓子里,偷看了无数次的人终于站在眼前,陈泽瑞气息不稳,“岑溪,你回来了?”
    “嗯。”岑溪低低地应了一声,被他的眼泪唬住,不知所措,“你抓得我有点疼。”
    虽然小林早就识趣地坐进驾驶室,但周围人来人往,免不了有人会认出陈泽瑞。岑溪忧心,这里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点。
    她抽出自己的手,这回没花费多少力气,岑溪一挣,陈泽瑞的手便自觉松开了。
    手被捏紧的感觉一时间还无法消散,可手背上几点湿痕,却让她的手变得很轻,唯有液体停留的触感灼烫。
    “我路过公司,就顺便过来看看......你吃饭了吗?”
    陈泽瑞垂眸,躲开她的视线,闷声说:“约了客户。”
    “……哦。”闻言,岑溪反而松了一口气,“太不巧了。改天……吧?”
    脑子一热就过来了,她其实还没想好要和陈泽瑞说什么。况且他的反应,又是那么的让人始料不及。
    陈泽瑞不想让她走。
    “你在车里等我。”车后座的门是敞开的,正好方便他把人推进去。
    坐到岑溪旁边关上车门,陈泽瑞很快做好决定,他按住岑溪置于膝盖上的手,目视前方,低声让小林直接开车去原定好的地点。
    车窗外景观变换,岑溪捏住手心的裙摆,侧头问他,“你谈工作,我去干嘛?”
    上车以后,陈泽瑞一直不敢认真看她,不是带你去工作。
    抵达目的地,陈泽瑞却没下车。他让小林替自己出席今天的饭局,就简单地吃顿饭,你能应付得了。”
    小林离开,换陈泽瑞开车。岑溪坐在后排盯着他的侧脸,车里若有似无的尴尬气氛让她浑身不自在。
    岑溪有点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陈泽瑞难道就没什么想问她的?
    不让她走,又一句话不说。
    真是怪。
    七十三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回到熟悉的路线,岑溪尽量看向窗外,想从变换的建筑中找到丝丝变化,打开话题。
    不过岑溪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收回视线,安静地盯着他的侧脸。
    一年时间,即使真的拆了哪栋楼,她大概也是看不出来的。
    况且要说变化,谁比得过陈泽瑞。
    刚才的眼泪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岑溪暗暗腹诽,要是再不主动和她说话,一下车她就要找个借口开溜。
    半小时后,坐在包厢里,岑溪终于知道他要带自己做什么。
    清蒸鲈鱼鲜嫩多汁,比别的菜上得都要快,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岑溪的确饿了,接过他递过来的湿纸巾认真地擦干净手,低着头吃掉他夹进碟子里的鱼肉。
    两人配合默契,全程都没怎么说话。
    一顿饭吃的差不多,岑溪放下筷子,用纸巾轻轻擦拭嘴唇,起身到卫生间补了新的唇釉。
    卫生间离得不远,岑溪没拿手机,手里只有一根唇釉,她看见陈泽瑞逆着长廊的光线,低头站在门口回信息,你怎么出来了?
    陈泽瑞收起手机,同她并肩走回包厢,身侧的手几次伸出又作罢,透透气,顺便等你。
    来女卫生间门口透气,好特别的嗜好......
    岑溪没揭穿他,用余光偷看他手部的动作,越发想笑。
    倚兰最近怎么样?坐回位置,岑溪面前多出一份甜点。
    倚兰结束高考没多久和朋友结伴到国外旅游,下周回海城。知道你问起她,倚兰会很高兴。陈泽瑞顿住,她......一直很想念你。
    这样啊,那等倚兰回来,我要第一个约她出来吃饭,庆祝她顺利结束高中生活。
    岑溪脸上多了些兴奋的神采,眼睛亮晶晶地弯成月牙,她掩着唇微笑,没忽视陈泽瑞话里的深意。
    好别扭,真的好别扭。
    明明早上还给她发了信息,对着冷冰冰的手机汇报天气,诉说想念,现在她人都在坐在面前了,却只懂得闷头夹菜。
    岑溪尝了一口桌上充满夏日色彩的甜品,她皱皱眉,不动声色地推开了杯子,太甜了。
    陈泽瑞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见状将茶杯递给她,岑溪低声说了谢谢,用温热的普洱茶盖过嘴里的甜腻。
    气氛比先前轻松不少,就着这个话题,他们又聊了别的。
    陈泽瑞问她接下来的打算,岑溪没瞒着,告诉他自己和程敏敏正在筹备新的分店,接下来恐怕会很忙。
    回来多久了,房子收拾的怎么样?陈泽瑞维持着温和有礼的表象,语气漫不经心,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岑溪笑了笑,说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回来不到一周。以前那个房子租期还没到,我打算和房东续约。
    前两天找人去收拾了一下,已经弄得差不多了,这几天就能搬进去住,不过厨房的水管好像出了点问题,要等明天修理的师傅看过才知道具体情况。
    岑溪坐在他不远处,笑着对自己说近来的安排,陈泽瑞不知道,原来这辈子还有机会了解她生活里发生的一些很小的琐事。
    就好像他们从未分离。
    他还是能在每天清晨一睁开眼就看见岑溪恬静的睡颜,她的睡衣有时候会像揉皱的纸张,柔软地贴在他的手臂上。
    拥抱、亲吻、缠绵。
    他会一刻不停地说爱她。
    他们哪儿也不去,尽情地探索彼此的身体,在对方身上浪费掉一整个白天。
    陈泽瑞一时有些恍惚,我觉得......
    岑溪停下来,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她回来了。不仅主动来公司找他,还允许自己牵她的手,陈泽瑞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太美好,好到不真实。
    哦,对了。岑溪想起什么,从包里找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敏敏告诉我,她给店铺交的租金都被原路退回了,我今天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密码是你生日,以后的租金我也会打到这张卡上,你记得确认。
    岑溪笑着看他,陈泽瑞的心却一下跌入谷底。
    原来特意找他,只是为了撇清关系。
    差点就要被岑溪骗了。
    他怎么能忘记,岑溪是什么人。哪怕前一天身体缠着他要重一点,隔一天也能一声不吭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来,心里一阵后怕。
    陈泽瑞的眸色暗下来,眼神幽深地望着岑溪,暗暗思忖——
    既然回来了,能不能把她绑在家里。
    七十四
    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见不得人的念头。
    分隔两地的日子,对她的思念有增无减,无法时时见面的燥郁日积月累,心中出现偏执的想法再正常不过。
    最强烈的一次,陈泽瑞差点付诸行动。
    陪着岑溪的男孩儿手里握着用来浇地的水管,出口朝上,水花透着光喷洒坠落,像雨又像雾,她躲闪不及,搭着男孩儿的肩膀嬉笑打闹。
    那一刻,他很想不管不顾地冲进去,走进海岛上那个种满翠绿色植物的、与他无关的院子,把人绑回海城。
    可陈泽瑞也清楚,岑溪不会愿意。
    他若是真这么做,只会把她越推越远。小院中的笑声如水花欢畅地喷涌,陈泽瑞不敢继续看下去,转身离开。
    眼下,岑溪笑意盈盈,漂亮修长的手指轻点银行卡,催促他收下,退回来的钱都在卡里,一码归一码,你不收下我怎么好意思再续租。
    他伸出手,也用指尖去碰那薄薄的一片。
    弯翘的睫毛扇动,在两人的手指交迭前,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岑溪的手慢慢退开。
    陈泽瑞的视线从她的眼睛落到桌面上的银行卡,公事公办的声音和眼里的浓雾不相称,退回去了吗?我不是很清楚,可能需要联系助理确认一下。
    岑溪没说话,端起杯子喝下一口茶,温度过低了。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眨了两下,她眼里灵动的光彩转瞬间多了些玩味的意思。
    岑溪附和道,那你可要好好确认,像银行卡号、电话号码之类的,要是不小心输错几个数字,就容易和别人的搞混,会很麻烦的。
    不瞒你说,我就遇到这样的事,正愁没办法解决呢......岑溪的语速慢下来,叹了一口气,可脸上的表情还是轻松的,倒让人分不清这烦恼是真是假。
    不知道是谁记错号码,一次性往我以前用的那张电话卡交了好多话费。金额小也就罢了,这么多钱......你说,营业厅能查到吗?距离不远的话,想请他吃顿饭。
    她语调平静地叙述,陈泽瑞却慌乱起来,先是捏在手里的银行卡碰到茶壶,接着又到手表磕到桌面,吃好了吗?我送你回家。
    他不答,生硬地略过这个话题,岑溪也没接着问,报了程敏敏家的地址,拿起手提包先一步走出包厢。
    车内温度适宜,没有音乐,岑溪坐在副驾驶,说了一声麻烦你了,便低着头开始按手机。
    她先联系房东,希望尽快安排修理师傅去检查厨房的水管,又处理了一点工作上的事,等核对好原料进货订单,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
    岑溪看出不对劲,望着窗外思索了好一会儿,迟疑道,是不是走错了,这条路好像不是......
    走错了、吗?红灯还有三十秒,没有需要专注开车不能说话的借口,他的声音难得能听出明显的卡顿。
    陈泽瑞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方向盘,下颔绷紧,始终目视前方,心里默默跟着信号灯的数字倒计时。
    又在装。
    岑溪不由得感叹,装起来还挺像样的。
    她顺着陈泽瑞的话往下说,嗯,这里离敏敏家还挺远的呢。要不你随便找一个路口把我放下去,我自己想办法回去。
    我知道走错了。绿灯亮起,陈泽瑞明显松一口气,先去我那坐坐。
    挺近的,你困了可以先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不困。
    哦。
    你换电话号码了吗?岑溪又问,点开了手机新增联系人的页面。
    他下意识回,没换。
    说一下。岑溪顺手输入前七位数,又逐一删去,给陈泽瑞备注了他的大名,继续补充道,你常用电话号码是什么?
    念完十一位数,陈泽瑞才意识到岑溪在做什么。偏过头去看她存号码的动作,胸腔内酸涩不已。
    他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片刻后,陈泽瑞的手机屏幕亮起,岑溪伸手挂断,这是我的电话,你记得存。
    后半程没人说话,太过安静的氛围让岑溪昏昏欲睡,竟真的在车上睡着。
    醒来时正被人抱在怀里,熟悉的味道缠绕鼻尖,他朝着电梯走去。
    到了?放我下来吧。
    对上她的视线,陈泽瑞有些委屈,你怎么能忘记我的号码。
    七十五
    岑溪刚想回答,他又突然改变主意,不想要她的答案,只低声说了一句,你不记得就算了,不重要。
    陈泽瑞的声音很好听,尤其当他刻意放低音量,漏出柔软的一面,沉稳的声线中会多出几分温和。
    他身上天然就有一种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气质,外人看着冷淡,实则也是真的冷淡,而此刻温柔低沉的嗓音,会让这种与生俱来的距离感一下子减少。
    神情落寞得倒像是自己欺负了他。
    岑溪语塞,不仅一点困意也没有了,还觉察出两人现在的姿势看起来不太妥当,这样被抱在怀里怪别扭的。
    盛夏的风里裹着粘腻的热浪,混着树叶响动的沙沙声一阵阵地扑过来。
    空气里能闻到草坪修剪过后的青草味,室外温度很高,这个时间走动的人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眼尖的岑溪就看见不远处有人正往他们这边走过来,她动动手指,示意陈泽瑞赶紧把自己放下。
    “严谨一点总是好的嘛。”
    “严谨什么?”待岑溪的双脚稳稳地踩在地面,陈泽瑞顺势伸手轻轻扶住她的手臂。
    岑溪低头看向裙摆中央,那里有一处被他的手臂压出来的褶皱,不是很显眼,她却反复揪着那一点点痕迹,拖延的意思明显。
    靠得太近,一侧舒展的裙摆贴在陈泽瑞的西装裤上,她后腿一步,好让自己从他类似圈占的行为中,能够稍微的获得一点自由呼吸。
    扶住岑溪手臂的那只手,在她退后时手劲儿忽然变得很重。
    陈泽瑞眉宇修长,视线像蜂针一样牢牢钉在她身上。
    岑溪觉得他看起来过于紧张了,而且是一种完全没必要的紧张。
    拜托,她穿着高跟鞋,难道还能拔腿就跑?况且她要是真的想跑,今天又怎么会主动去公司找他。
    “有点疼。抓着手臂怪怪的,别人会以为我欠了你的钱。”说着,她捏住陈泽瑞紧绷的手腕,安抚道,你想牵手吗?
    想的,他也这么做了。
    十指相扣,陈泽瑞又担心这只是岑溪再次丢下他之前给的一点点甜头。
    半日的相处,陈泽瑞已经从重逢的狂喜中冷静下来,他开始思考要怎么才能留住她。
    岑溪回到刚才的话题,云淡风轻,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你想呀,万一我之后想联系你,因为不小心记混号码,把电话打给别人了怎么办?
    你还会联系我,对吗?
    他还挺会抓重点的。
    我的意思是......
    会不会?陈泽瑞不依不饶。
    你笨呐!岑溪不想理他了,气鼓鼓的,不许牵手,我要回家了。
    陈泽瑞拦住她,呼吸的起伏时快时慢,脸上警惕的表情看起来很不自然,“说好要上去坐坐的。”
    说坐坐就真的只是坐坐。
    半小时后,陈泽瑞按照岑溪的意思,开车把她送回程敏敏家。
    抵达目的地,岑溪解开安全带,“你不用下来,早点回家。”
    陈泽瑞抓住她的裙摆,不让人下车,“明天可以见面吗?”
    “可以。”
    “还可以牵手吗?”
    岑溪想了一会儿,“也可以。”
    陈泽瑞得寸进尺,“可以接吻吗?”
    岑溪觉得无奈又好笑,坐直了身子,反问道:牵手的下一步,你不是应该问我能不能拥抱,怎么就到接吻了?
    好了泽瑞,我真的要下车了,明天见。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好像重新经历了一遍恋爱的过程。岑溪延续他当初的作风,不许他跳过循序渐进的任何一个步骤,拥抱后才到接吻。
    没过几天,岑溪搬进自己租的公寓。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她会收下陈泽瑞的礼物,再选择一个合适的回赠。
    他们一周最少见三四次,收到他的信息,只要看见了岑溪就会回。
    晚上约会结束,陈泽瑞会准时送她回家,克制有礼,道了晚安就走。
    也不是没有暗示过自己想留宿,可岑溪总是能轻松地打消他这个念头。
    岑溪把他堵在门外,“不行。”
    “好,明天见。”
    他们像普通情侣一样相处,可岑溪从没说过复合。
    陈泽瑞发觉自己面对与岑溪有关的事情,会变得很胆怯,很多疑。
    示好再离开,是她最擅长的,同时也是最惯用的伎俩。陈泽瑞总是猜不透她的想法。
    一年前岑溪突然消失,他毫无准备,完全处于被动中,可现在他不可能再让她走。
    家里的烤箱坏了,岑溪在网上下单了一个新的。
    到货后,她给陈泽瑞打电话,“怎么办泽瑞,我看错尺寸了,烤箱比我想的要大。
    说是抱怨,其实更像撒娇,你能不能过来帮我搬回公寓。我们晚上再一起看个电影,好不好?”
    陈泽瑞求之不得,问她想看哪一部电影,他提前买票。
    “不出门,就在家里看。”岑溪觉得自己暗示得太明显,有点害羞。
    这种害羞一直到下午见面还未消退。
    岑溪的羞涩,让陈泽瑞觉得他们的关系又近了一步。除去没有说开以外,两人和情侣别无二致。
    他的喜悦挂在脸上。
    在家门口偶遇了邻居阿姨,他抱着烤箱进厨房,岑溪则留在门外和阿姨说话。
    身后的脚步声很轻,岑溪不在意聊天的内容被知晓,“不是的,您误会了,不是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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