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罗衍军事该替自己好好安排疗癒情伤的时间，可是他没因此懈怠，而是加紧脚步，把更多的时间投注在课业跟事业上头，决心让自己重新回到事业轨道，藉此好好充电。
    公司的事务罗衍军已经慢慢上手，加上最近公司接了许多大案子，整间公司的员工都留下来加班，不知情的罗衍军发现到夏桑最近都凌晨才回到住家休息，一问之下才知道公司收到庞大订单，必须要在限期内赶出客户要的结果，他很纳闷，为什么夏桑都瞒着不跟他说，情愿自己忙到分身乏术，也不肯开口要求帮忙。
    不忍夏桑继续这么忙碌，翌日，罗衍军就意外出现在总经理办公室，他决定回到公司坐镇，身为设计总监跟创意总监的夏桑已及萧霽颖更是忙到焦头烂额，连口气都不敢喘，幸好多了名生力军，工作量也得以分担。
    尤其是有几名员工上呈的资料严重的出现紕漏，经手人萧霽颖竟然没有抓出错误，仍把公文上交，幸好罗衍军及时拦截，避免铸成大错，他看出罗衍军真的动了怒，不敢再造次，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犯下的罪行，并且乖乖将相关文件都交了出来。
    暂时没空理睬这个傢伙，罗衍军接过文件，示意萧霽颖将笔记型电脑拿过来，他开始迅速瀏览相关资料，同时脑海中开始将相关资料、信息组合匯总，萧霽颖将笔电拿来，他立刻打开，开始输入一连串的指令，不一会儿，就进入了公司的中央系统。
    三个小时后，罗衍军放下最后一份文件，喘口气，将一叠纸和一张磁盘交给萧霽颖，「我把要点都列在上面了，磁盘里有相关的资料。」
    「这都是什么？」萧霽颖接过那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好奇地看了一会儿，挫败地承认，这上面每个指令他都看懂，但组合成句子就不明白了，况且他只是个创意总监，只需要提供点子跟真实呈现，这种细节部分他真的不拿手。
    罗衍军似有若无地扬起唇角，拿起茶轻啜一口，「我没指望你看懂，你只要把这些东西拿给执行部就行了。」
    突然，他瞥了萧霽颖一眼，向来清淡的眸光瞬间闪过一丝凌厉后又恢復到云淡风轻，他不轻不重地补了一句：「记得小心点，不该知道的人就不要让她知道。」夏桑不肯多讲就是摆明了不想他知道后担心。
    萧霽颖被罗衍军最后一眼盯得心里发毛，他乖乖地点头收了那叠纸和磁盘，但忍不住又有些不满地小声咕噥：「既然你那么心疼夏桑，就乾脆转移目标吧。」
    罗衍军火了，重重一捶桌子，「你有完没完！你当夏桑是什么！」夏桑是他妹妹，这是他既定的想法，也不曾想要改变。
    「夏桑是我的好朋友阿。反正夏桑喜欢你，你跟李绿最后也是告吹，不如就试试看吧，反正你们又没血缘关係。」萧霽颖提出自己的想法，这么说，孰不知把自己捲入了暴风圈。
    罗衍军却当萧霽颖在胡说八道，他看着萧霽颖一双眼盯着他乱转，心情没来由地突然恶劣起来，他的声音不再平淡，添了警告的意味：「我警告你，你别乱点鸳鸯谱，伤害到夏桑，我跟你没完！」
    看罗衍军动了真的火气，萧霽颖诧异极了，「怎么，夏桑还是没说吗？这么胆小鬼？平常讲话挺直率，到这节骨眼就成了鸵鸟了？」
    「说什么？」他的火气很衝。
    「说她喜欢你啊！」萧霽颖理所当然地瞪大眼。
    「你开什么玩笑！这种事不要乱说。」
    萧霽颖看罗衍军一脸认真，这才发现不对劲，他正色问：「我说总经理，我亲爱的朋友，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罗衍军一脸茫然。
    「夏桑喜欢你。」
    匡啷──！杯子从罗衍军的手中跌落地上，在他的呆怔震惊中摔个粉碎。
    罗衍军哑然，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虚弱地低声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夏桑喜欢他？这一定是弄错了。「怎么不可能？」萧霽颖反问。
    「因为……」罗衍军想反驳，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反驳不出来。他的心情怪怪的，说不清是反驳不出来，还是根本不想反驳？
    「说不出来了吧，谁不知道凶悍火爆、伶牙俐齿的夏桑只有见到你才会像个女孩子家，不然呢，这几年你看过她交男朋友吗？」萧霽颖得意地看着罗衍军的失态，感动地叹口气。
    而罗衍军，却不知所措地怔在当场，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萧霽颖的话在回盪——夏桑喜欢你！
    小桑……喜欢他？
    夏桑站在罗氏科技大楼前，冷冷地瞪着眼前这个手持一把玫瑰花的男人，两个月前，她参加一个商业酒会的时候，这个自称是新一代年轻精英的人竟敢初次见面就公然对她死皮赖脸地纠缠，她顾及那是公眾场合，所以隐忍着不抓狂，谁知，那混蛋竟然得寸进尺地对她动手动脚，她当场不给面子地一巴掌轰上他的脸，本以为这傢伙会老实些，没想到却更加引发了他对自己的高度兴趣，从此她就黏上一块噁心的橡皮糖甩都甩不掉。嘖，真是祸从手出。
    「你有什么事？」夏桑冷冷的拋下话，美眸迸发出火光。
    「夏小姐，我从第一次见到你，眼底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你惊为天人的美貌和婀娜多姿的身材令我茶不思饭不想──」他滔滔不绝的讲着。
    夏桑睨了他一眼：「那又怎么样？」她现在心底只记掛着，要是老大回公司看见了，希望他不要看到这一幕，她不希望引起他的误会。
    「呃？」男人呆愕。
    「如果你没有事，请回去吧，我还要上班。」夏桑转过身，就要离开。
    「美丽的夏小姐，请你嫁给我吧，我会爱你爱到海枯石烂、至死不渝，有如滔滔江水般的绵延不绝──」男人单膝跪下，一手捧花，一手捧心，自以为大情圣的说着，不料，夏桑离开的步伐愈加快速。
    男人一愣，没想到她居然直接拒绝他。眼见她转头就要走远，没有一丝犹豫，他情急之下，跳起来一把拉住她，即使心中还对她上次那顿五指山记忆犹新，但他相信那次纯粹是因为他毫无准备，毕竟一个娇弱的小女子能有什么功夫呢，他就不信，以他的俊美无比、黄金身家、甜言蜜语、超级吻功，会摆不平这个看来像个出落凡尘的仙女一样，让他垂涎不已的小美人。
    他威风地摆出自认为最帅的姿势，强硬地吻上了她的唇，夏桑没料到这男人上次被她扁成馒头的脸都没消肿，居然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豁出一切对她动手动脚，她迅速闪避，还是晚了一步，脸颊被他吻个正着。她的理智线轰的一声－断了。
    罗衍军静静看着罗氏科技办公大楼前的一对俊男美女——是夏桑和一个俊美的男人，罗衍军认识那个男人，他是美国翔鹰集团的小开，是美国华人圈里有名的黄金单身汉，当他回来上班时，公司内盛传着一条新消息——华鹰集团的小开在一次宴会上，对夏桑惊为天人，开始猛烈的追求攻势，誓言非她不娶。
    本来这并不奇怪，他一直知道夏桑身后有一长串的追求者，夏桑美丽一如夏日里绽放的粉莲，清新可人，又有庞大的罗氏集团做后盾，所以一直是社交圈里最红的单身女郎，是眾家男士的追逐焦点，也是各界大佬们眼中的最佳儿媳妇人选。
    但奇特的是，一直以来他从没见过她真正和哪个男人走得多近，至少，他从不曾见夏桑和哪个男人多亲近——可是今天，竟然允许对方亲吻她的脸。
    是的，亲吻。
    那日，萧霽颖的话如同一颗炸弹，将他的世界炸得乱七八糟，他从没想过夏桑会喜欢上他，毕竟他们已经认识那么久了，他几乎是看着她成长。所以，他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当她是妹妹，她是值得他疼惜的小晚辈，而他则是爱惜她的长辈。他也一直坚信夏桑也是同他一样看待他们之间的关係。
    但萧霽颖的话却使他对自己长久以来坚持的信念產生了动摇，让他不得不重新回忆思考夏桑的行为以及他和夏桑之间的一切。他必须要好好想想。而当他还在为萧霽颖的话而苦恼着、思索着的时候——
    今天，就是现在，就在罗氏科技的办公大楼前的广场上，他竟看到夏桑和一名男子一来一往地纠缠着，然后，突然看到那个男人紧紧抱住夏桑，深深地吻住了她。这一刻，一种陌生的、奇特的情绪突然充满了他的心，他觉得心口闷闷的，呼吸困难。他突然不想再看下去，即使那幅俊男美女相拥的画面是那么美丽动人。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他轻轻地转过身。
    -
    「这件案子，经过评估，错误也都挑出来修正好了。」夏桑窝在罗衍军的办公室，拉了张办公皮椅坐在他办公桌的一侧。
    「这里还有几分卷宗，我们把它看完吧。」罗衍军又拿了一叠过来。
    夏桑抬起头，瞄了墙上掛鐘：「大哥，都快要中午了，你先去吃饭吧。」反正她平常就是要把工作进度都赶完，才会记得餵饱自己的五脏庙。
    挑眉，罗衍军开口：「我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妹妹在这里办公，自己去轻松，要走一起走吧，我们也好久没一起吃饭了。」说完，他摸了摸她的头。
    她摇摇头，低头开始翻阅卷宗，「没关係，大哥先去吃吧，我把这些看完在去吃。」
    他轻叹口气，「真拿你没办法，那我们还是乖乖把文件看完，再一起去吃吧。」闻言，夏桑开心的点点头，把注意力放回手上的文件。
    「现在对方突然提出许多附加利益要求，我觉得要重新评估。」紧盯着对方附加的签署合约，夏桑提出疑问。
    「英国富朝集团也有意跟荣泰提出合作。」罗衍军声音不大，却说出了重点。
    「要是我们的条件不足以满足荣泰，那么很有可能会失去这只合约。」夏桑边看边想。
    「夏桑，这份企划案我看过，先前跟这家厂商荣泰合作过的案子效果都差强人意。」罗衍军为了回到公司，作足许多功课。
    夏桑笑呵呵的凝视着他：「看样子大哥是做足万全准备。」
    「那当然，妹妹这么出色，作哥哥的哪能逊色，这份资料我大概翻过，提出的条件都在我们可以接受的范围，不过毕竟过去的合作案效果不彰。」皱眉，罗衍军对于这家厂商显然失去耐性。
    夏桑点点头，又从眾多文件中抽出一本，递给他：「这是去年年初的电子併购案，虽然最后顺利拿下合约，可是效果也是马马虎虎。」
    罗衍军抬头，对上她澄澈的眸光：「这家厂商的上游也是荣泰。」
    听他一说完，夏桑觉得脑袋都混乱了，没想到合作的厂商她都没有仔细的审慎评估，应该是说，虽然没出现什么大问题，不过既然大哥都提出，她竟然都没注意到，看样子她的观察力真的有待加强。
    「那鹏群电子怎么样，信用高，是个潜力很足够的公司。」她又提出想法。
    罗衍军拍拍她的头：「夏桑，电子公司从营运到内部管理你都应该仔细瞭解，而不是光看一些数据就评断这些公司的价值。」
    夏桑抬头本想说些什么，却看到罗衍军一脸深沉的笑容，她静下来，歪头开始认真地思考，罗衍军会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但是，他为什么这么说呢？她陷入沉思，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专注得像个小女孩的模样全落在罗衍军的眼中。
    他静静打量歪头认真思考的夏桑；她还是老样子，一旦认真想什么的时候，一定会微歪着头，大大的眼睛里带点儿茫然，就像一隻可爱的小鸟儿，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她粉嫩的唇瓣，她很少化妆，却丽质天生，一般只涂润唇膏，小巧娇嫩的唇泛着清新的莲粉色，充满着魅惑人的纯净，让人有一亲芳泽的衝动，今天，那位翔鹰的小开，想必就是因为按捺不住吧。
    她俏脸露出紧张的神态，双手合掌：「再等我一下下，我必须马上把这些头绪理清楚。」她迟疑一下，点点头，试探性地小声把自己的结论说出来，赢得罗衍军讚许的微笑。
    她开心地笑了，罗衍军从来都不会直接告诉她该如何做、为什么这么做，他只是适当地指出方向或提出暗示让她去自己探求，这样，她学到的东西总是比自己预期的多也快；而每次获得罗衍军的讚许都让她觉得好幸福，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又向他靠近了一点点。
    当公事讨论告一段落，罗衍军安静看着夏桑收拾着桌上的活页夹，「夏桑……」他犹豫地开口。
    「什么？」
    「你……今天早上那个男子……」他还是忍不住问。
    今早夏桑和那个男人相拥的画面一直徘徊在他的脑海里，和萧霽颖的话纠缠成一团，甚至连工作都无法让他的心平静下来。他曾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既然如此，他想出什么结果又有何必要呢？只要知道夏桑在自己心中一直重要就行了，可是现在，他竟然还是问了。
    没等他说完，夏桑就倏地抬头，「你看到了？」夏桑惊惶地看着自己心仪的男子。
    罗衍军轻轻点头。
    「大哥，我、我……」夏桑惊慌失措得说不出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竟然看到了，那个吻呢，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认为她是个轻浮的人？
    罗衍军误会夏桑的手足无措是因为害羞，他安抚地轻笑，「别慌，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听说他是个不错的男人，你也不小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说话时，他觉得自己有些口是心非，心口更莫名酸涩，但他当这是因为不捨得夏桑，他几乎算是看着夏桑一点一点成长起来，这是一种捨不得的情绪吧。
    夏桑呆立在那里，怔怔地望着罗衍军，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着，怎么也止不住眼眶内不断上涌的湿热水气，他说什么，他什么意思？
    「你别这样，我没有拦你的意思。」他宠溺地揉揉她的发，怜惜而感慨。
    她猛地抬头，看着他好看的笑容，声音微微颤抖：「你──觉得，很开心？」
    「当然，你是我的妹妹，我当然希望你有个好归宿。」罗衍军转过头，觉得自己有些言不由衷，夏桑的目光像是突然失去了光彩，让他不忍心，于是，他转身决定走出办公室。
    她涨红了脸，失控地对着他的背影吼了出来：「大哥，我知道你失去李绿让你很难过，但、但是毕竟我跟她是不一样的人，我并不是怜悯你，我、我只是想单纯的喜欢你而已──！」
    罗衍军在她吼出第一句话时，就已经迅速地回头，他震惊地看着她——夏桑从来没在他面前这么大声过，而夏桑在吼完后，自己也呆住了。她愣愣地看着罗衍军，他正一脸惊愕地看着她，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物，她刚刚做了什么？她居然像泼妇一样对着他吼叫，他已经够不喜欢她的了，她居然还对着他任性地吼叫，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可是，终于把话说出来，她又有种解脱的感觉，心中在绝望里还有点点期待，她渴望地看着罗衍军，心中吶喊：快说话、快说话啊，随便你说什么，同意我或者驳斥我，只求你说话……但，罗衍军只是震惊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脸上除了震惊，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
    两人就这么样僵持着，就在夏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终于开口，缓缓地说：「先把这些文件看完吧……」
    夏桑彻底崩溃，泪水像被封禁了千年的冰山突然一夕之间被融化了般，汹涌地挣脱出眼眶，转瞬间已经是满脸泪痕。
    他竟然不回答她的话，彻底地将她的话全部忽略，屈辱的情绪涨满了夏桑的整个身体，她觉得整个灵魂都要死去了一样。她瞪着罗衍军木然、刚毅的脸，她想上前去狠狠甩他一个耳光，可是，她有什么资格？这一切都是她自己自取其辱。
    夏桑突然爆出一声哭喊：「我讨厌你！我恨死你了！」说完，夏桑摀住自己的脸，一脸受伤的跑离办公室。
    天啊，他做了什么？
    如果我放弃……
    不是因为我输了，
    而是因为我懂了。－夏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