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底逃亡 第86节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但感觉镜头里的up好像开心了很多，之前说话的语气都没有那么活泼的。”
    “……”
    看到这里，坐在桌边的路佳一怔，恰在此时菲尼克斯从氤氲着湿气的狭小浴室里走出来，和她灼热的目光四目相对，一时竟有些疑惑，“怎么了？”
    路佳却没有回答，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
    此时八月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二，而她竟然真的和菲尼克斯两个人独处了超过一个月的时间，路佳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可以和另一个人如此契合和快乐，她甚至希望时间永远不会流逝。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按照路佳原本的计划，她应该差不多在月底的时候前往就近的机场，买机票回家，准备她的最后一年。
    随着回去的时间逐渐临近，路佳便感觉到自己越来越烦躁。
    如果说和菲尼克斯漫无目的地四处旅行美好得就像是梦境一般，那么回到上海之后她便又要回归现实。
    回去之后，虽然菲尼克斯仍能留下来一段时间，但到时她就再也不会有那么多时间和他在一起，感受到那么多快乐了。
    或许是路佳的沉默让菲尼克斯察觉到了什么，仍氤氲着湿气的他突然伸出手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手掌轻轻地放在她的脑袋上，让路佳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是不是……快要回去了。”
    路佳没有想到菲尼克斯原来并非一无所知，但她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努力地让自己不要流露多少情绪。
    “……”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磁沉沙哑的嗓音响起，连胸膛都在一起微微震动，“那我们是现在就要出发了吗？”
    “不，我们还能自由好几天的时间呢。”
    路佳依偎在他的肩头，任由他有力的手掌笼罩着自己的脊骨，然后听着他在耳边的轻轻叹息。
    “既然我们可以不用那么着急，那么，我们带‘它’一起走吧。”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菲尼克斯口中的‘它’指的是这辆房车，路佳还以为他会在离开时转手，毕竟菲尼克斯下次再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这有上千公里的路程，会不会太累了？”
    “我们经历过的远不止上千公里……路佳，既然我能出现在你的面前，那就一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无论我们以后会在哪里，我都不想抛弃我们的‘家’。”
    “……”
    家？
    路佳先是下意识地想起自己原本那个支离破碎的家庭——离世的父亲、渐行渐远的母亲还有四处为家的自己。
    而后她怔愣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菲尼克斯，他的神情是如此认真执着，湿润的深情眸颤动着，就好像路佳和他在一起就拥有了整个世界一般。
    他们的家。
    想到这里，古怪炙热的感觉好像要从胸膛不断溢出，终于拥有的归属感将破碎的她彻底淹没、填满乃至融化。
    最终，路佳缓缓地闭上酸涩的眼睛，抬起双手抱着他相对于宽肩而言窄瘦却极为精壮的腰，回想起这段时间他们的快乐与放肆，忍不住抬起双眸扫过车内的每一处，然后抽噎着笑了。
    她真的好高兴能和菲尼克斯拥有一个这样的家。
    “出发吧，带上我们的‘家’一起。”
    作者有话说：
    依旧是卡文的一天qaq
    今天也是羡慕小路和狗不用打工也能到处玩的一天
    么么哒！
    第90章 90 days (3)
    ◎现实◎
    房车的电台里放着carly rae jepsen的run away with me, synth pop的强烈的鼓点伴随着深邃的萨克斯，低沉的bass逐渐推进，好像他们真的要不顾一切地远走高飞一样。
    ——远走高飞。
    路佳过去根本无法体会到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此刻她却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明白了，即便她和菲尼克斯明明是悠闲地行驶在回家的道路上, 但心情却在不断上升, 她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绿色和自西向东不断平缓下来的地势, 还有湛蓝的明媚天空, 路佳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快乐包裹了起来, 忍不住跟着节奏愉悦地摇晃着身体。
    上千公里的路途其实并不遥远，花个两三天时间也能抵达目的地, 但路佳和菲尼克斯一点儿都不着急, 一路上开开停停，享受拥有彼此的每时每刻。
    他们尽可能地避开了绝大多数人口中的景区, 对于他们来说，大自然和夜色就是最好的风景。
    此时,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漆黑的天空中闪烁着城市人根本就看不见的纷繁星星，或许是见路佳喜欢, 菲尼克斯便不再继续开了, 他们停下车，打开房车顶部的车雨棚撑在地面, 然后菲尼克斯搬出折叠椅，就这样与她一起浪费时间。
    或许也是因为，他们此时都不想立刻回到上海。
    菲尼克斯的表兄诺亚·沃尔维兹就常住在上海, 而路佳也不想去面对琐碎烦躁的生活和学业……听上去, 皆是世俗所带来的烦恼。
    但和菲尼克斯不同的是, 路佳此时仍有些闲不下来, 她想要把电脑一起搬出来剪辑之前拍摄的视频。
    路佳之前已经忍不住在手机上兴奋地告诉张晓兮自己有了一个虽然狭小局促、却是对她而言最好的‘家’！
    现在，路佳想要继续将这件事情分享给全世界。
    可是菲尼克斯却不满她抓紧每时每刻认真工作的好习惯，突然在路佳经过的时候伸出手将她一把抱在怀里，路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时失去控制，整个人便猝不及防地跌坐在了他炙热坚硬的怀里。
    路佳有些不满地转过头，刚才想要发火，便看向菲尼克斯英俊的侧脸，他垂下眼帘挡住了眸中的情绪，无声地向路佳露出一个柔和又深邃的笑，那种过去的他肯定不会露出的表情，而后将缓缓地脑袋埋在路佳的颈窝。
    “等一会儿工作，好吗？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她的挣扎也不由得放缓，房车周围昏黄的氛围灯柔和了一切，感受着他放缓悠长的呼吸，和耳边树叶因为微风吹拂而响起的“唰唰——”声，突然觉得内心好像从未如此宁静。
    “那……只能给你五分钟。”
    只是话音刚落，也不知怎么回事，远处传来“咻——”的高频声响，路佳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恰在同时，“砰——”得一声，绚烂的烟火剧烈地绽放开来，在焰色反应的作用下，给天空瞬间带来了缤纷的色彩，路佳整个人都愣住了。
    而几乎就在同时，无数簇花火同时升腾，彻底点燃了整片漆黑的天空。
    ……夏日的烟火。
    路佳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美丽画面了，她坐在菲尼克斯的怀里，怔怔地仰起头，突然想起了年少时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复杂的情绪瞬间将她淹没。
    菲尼克斯伸出手轻轻地抚过路佳的脸颊，他还记得之前路佳曾经遗憾地提到这件事情，她的父亲‘失踪’前曾许诺路佳高中毕业后带她去参加夏日的烟火大会，只是因为众所周知的事情，这个承诺再也无法被达成。
    想到这里，他看着路佳既喜悦又伤感的眼神，忍不住捧住她的脸，在烟火的轰鸣声中低下头，怜惜而珍视地吻上了路佳嫣红的嘴唇。
    嘴唇很快便尝到了咸湿的水珠。
    菲尼克斯记得自己曾与她说过，他想要一直陪着她，当时的他本以为是奢望，而此时此刻，这一切不再是不可能了。
    可是，在意识到路佳正因此而感到悲伤，菲尼克斯却还是忍不住地感到酸涩和懊恼，伸出手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咻——”
    “砰！”
    但菲尼克斯不知道的是，路佳却并不完全是因为被勾起了悲伤的回忆而哭泣。
    人生总要向前看的，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的生命中曾有像老路这样的父亲，但路佳也始终会记得在这样浪漫且悲伤的时刻，菲尼克斯就在她的身边陪伴着自己，弥补过去未能达成的遗憾。
    耳边是不断升腾四散的花火声，渺小的两人在整片天空的映衬下，多彩的颜色笼罩着他们，仿佛在给予他们最诚挚的祝福。
    路佳想，无需镜头记录，甚至无需刻意记忆，这会是她所拥有的最美好的回忆。
    *
    即便再怎么希望时间放缓，他们在一个礼拜后还是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张晓兮早就通过日常和路佳的聊天知道了她的近况，吵着闹着要来看看他们的‘家’，顺便再来看看她的那个见不得人的‘朋友’。
    路佳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张晓兮竟然还记得，便将他们停车的地点告诉了她，好让她能够在周末的时候前来拜访。
    而关注路佳的不仅仅只有张晓兮，周秀丽自知自己过去做出的选择深深地伤害了路佳，可是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的关系陷入僵局而无能为力。
    可这并不代表周秀丽不关心她，相反，她比谁都在意自己的女儿。
    但当事情发生之后周秀丽才意识到，她这些年来为了让自己忘记丈夫离开的痛苦和打击，想尽办法让自己忙个不停，却因此连路佳究竟有哪些要好的朋友都不清楚，只能向张晓兮打听女儿的近况。
    张晓兮其实并不是一个爱多嘴的人，但毕竟她曾经和周秀丽因为路佳的失踪而共同经历了很多事情，最终还是有些心软，将路佳的视频账号告诉了她，好让这位母亲能及时借此了解到女儿的旅程是否安全。
    所以，周秀丽早就成为了路佳的忠实观众，每一期不落。
    然而，前段时间路佳的视频在小范围内引发了很多的讨论，周秀丽也因此得知，原本独自旅行的她，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男人，而且还是那个疑似当时在美国‘绑架’了路佳的男人！
    她心急如焚，生怕路佳再度上当受骗，但周秀丽又怕惹她不高兴，反而起了反效果，犹豫了好久，通过视频得知路佳已经接近上海的时候，这才终于给她打了电话。
    “佳佳，你现在在哪里呀？你现在是一个人吗？有人威胁你吗？妈过来看看你，好吗？”
    接到母亲电话的那一刻，路佳便终于明白过来，她为什么那么抗拒回家了。
    虽然周秀丽试图表现出她的冷静，但路佳还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焦虑和紧张。
    路佳此时已经非常清楚，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就像过去的周秀丽曾经便选择了逃避，没有让路佳知道父亲其实不是失踪而是离世的事实，最后反而带来更糟糕的结果。
    毕竟是生自己养自己多年的母亲，路佳总要将菲尼克斯带到周秀丽的面前，并让她知道他们之间经历的一切，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他们都要为自己曾经做过的选择负责。
    不然，这对菲尼克斯不公平，对路佳也不公平。
    于是，路佳最终还是选择拆穿周秀丽所表现的若无其事，平静地说，“不用了，妈。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我们明天会过来的……也确实应该让你见见他。”
    简单而生疏的寒暄，路佳便挂掉了电话，转过头看向了身旁的菲尼克斯，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我的母亲想要见你，她对你可能有一些偏见，但你不用太过担心，因为你应该知道，我和我的母亲关系并不好。”
    在意识到自己即将要去见路佳母亲的时候，一个明明经历过卧底生涯、办公室斗争和惊险逃亡的男人，此时却显得紧张了起来。
    菲尼克斯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很多混乱的画面，最后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一个他曾经在第二次来到香港时买下的、在与路佳的这几十天里无数次想要打开却最终没能打开的东西。
    在见到路佳之前，菲尼克斯曾无数次看着盒子里闪烁着的小小物件，想象着路佳戴上它时的场景和模样。
    但最后，那件东西后来被后来的他藏在了‘家’的某个位于高处的角落，暗不见天日。
    可是就如同菲尼克斯此时为什么感到紧张的理由一样，他此时仍然没有办法给予路佳一个确定的未来，也仍记得自己过去对她曾经带来了怎样的伤害，那种从很久以前就不断在脑海中徘徊的念头便始终没有勇气践行。
    低落，沮丧，自我厌弃。
    尤其是，菲尼克斯很清楚一位母亲在子女心中的分量，即便关系再怎么不好，那也是不一样的。
    所以，路佳母亲对他的‘偏见’，会使她犹豫吗？
    菲尼克斯没由来得失去了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