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讲故事

    秦懿没有进去，在外面等着苏木微。他靠在沙发上，手指有节奏地叩在另一只手上，这一习惯好久了。
    苏木微变了很多，他是知道的。结婚后的日子，他憋着一口气，苏木微也什么都不说，于是渐走渐远。关系的修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无论怎样，他都会陪着她。就像他小时候生病了，苏木微一直在旁边陪着他一样。
    穆美艺从小把他当做精美的瓷娃娃来培育，衣食住行都往家里能给到的最高标准提供。但要满足一个条件，不能做任何的反抗。他小时候不喜欢吃鱼，因为吃多了，闻到那股味道就想吐。在穆美艺的食谱里，每周必须要吃两顿鱼。
    吃饭的时候，穆美艺在一旁给鱼肉踢掉刺，一块块白嫩嫩的鱼肉夹到他碗里，然后在一旁认真看着他吃。他强忍住恶心，假装嚼几口，然后生吞下去，尽量减少那个味道萦绕在口腔里的时间。
    他搬到苏木微家的第二年，外婆重病，两个舅舅和穆美艺轮流照顾，轮到穆美艺照顾这一周，外婆家力得又远，上学不方便，没办法，只好让秦懿自己照顾自己。穆美艺心气高，不求人，还是在出差的秦父打了电话给苏志河，让帮忙照看一下。
    穆美艺前脚刚走，秦懿看到她上车就下了楼，拽着私房钱，第一次踏进楼下的小卖部，他上学、放学老看到他们一群小孩子聚集在这里，买他从来没有吃过的零食，穆美艺从来都不让他吃零食。
    这次，他搜刮记忆里他们吃的那些零食的包装样式，每样都拿了一袋，最后拎着两大袋子回到家里。因为苏木微去少年宫了，她家里没有人，他只能先提着回到自己家。
    打开平时只能路过苏木微家看一眼的电视机，找到从没看过的动画片，拆了薯片、辣条、梅子好几包零食，边看边吃，又喝了一瓶冰汽水。平时受穆美艺过分保护的肠胃，被这些东西齐齐胁迫，很快就有了反应。起初是肚子疼，他没注意，后来越来越疼。
    等到苏木微从少年宫回来，看到秦懿家防盗门后面的大门是打开的，平时都关的特别紧，生怕大家影响到秦懿。她觉得好奇，趴在门上看了看，结果看到秦懿蜷缩在沙发上，紧闭着眼。吓得苏木微立马回家，把她爸给拉了过来。
    秦父告诉过苏志河他家备用钥匙在哪里，苏志河一打开门，苏木微就飞快冲了过去，一边叫着‘秦懿’，一边已经起了哭腔。
    秦懿睁开眼，看到是她，笑了笑说：“我买了好多零食，准备跟你一起吃的。”
    苏木微没有看零食，着急问：“你怎么了？”
    苏志河伸手贴了贴秦懿额头，关心的问道：“疼了多久了，还在发烧，你这孩子自己在家做什么了。”
    说着抱起秦懿，“微微，你回家，关好门，爸带小懿去医院，很快就回来了。”
    苏木微紧紧抓住秦懿的小手，一个劲摇头，哭着说：“不要，我要一起去。”
    苏志河没办法，带着她一起去了医院，儿童医院急症科晚上也是人满为患，苏志河去排队，把两个小孩放到椅子上。
    苏木微紧紧抓着秦懿的手，抓出一手心的汗，不断搜刮脑内记得的那些有意思的故事，一个个讲给秦懿听。看秦懿捂着肚子，边讲边用小手轻轻揉着他的肚皮。
    好像真的没有那么疼了，秦懿感觉。
    排到秦懿，检查是急性肠胃炎，医生给安排了打点滴。
    折腾一路，苏木微从少年宫直接回的家，两人连晚饭都没有吃。苏志河看秦懿乖巧，让苏木微在旁边守着打点滴，他去买点吃的。
    苏木微就继续抓着秦懿没有打点滴那只手，忍饥挨饿，继续给他讲故事。每个故事结束，都会小心翼翼附身去对着那只打点滴的手吹气，边说：“呼呼就不疼了。”
    之后两天，苏志河不放心，让秦懿在社区诊所又打了两天点滴，都是苏木微陪着，她把自己记得的故事都讲给了秦懿听。
    秦懿认真盯着她看，脑子里在想，苏木微从来没有像这两天这样眼里只有他一个人，只跟他一个人说话，心情舒畅好多。
    苏木微从诊室出来，没有看到秦懿，在四周看了看，靠在走廊尽头窗户前接电话那个背影明显是秦懿的。
    穆美艺打来的，一是勒令他不要妄想跟苏木微在一起，她不同意。
    秦懿没忍住哼笑着，“苏木微现在是我法律意义上的妻子，不跟她在一起跟其他人在一起可是违法的，妈。”
    穆美艺气到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你跟你那王八蛋一模一样，我含辛茹苦一个人把你带大，那就这样对我。”
    “别生气，对身体不好，你去过你的生活，跟许叔结婚也好，恋爱也罢我不管你，给你买的房子你爱给他或者给他儿子我也不关心。如果你还不死心，想在苏木微那里搞事情，许叔做的那些事说不定明天纪委就收到匿名举报信。”
    秦懿牵起苏木微的手一起下了楼，“你坐会儿，想想吃啥，我去拿药。”
    有几个人在排队，秦懿拿药出来，正好撞上了一直以来给他看胃病的陈主任。他那个被他折腾得差点要罢工的胃，在陈主任这里比自己的熟悉。
    陈主任嗓门是出了名的大，临近中午，医院门诊大厅人不多。于是，苏木微也听得真真切切。
    “秦懿，你小子，上次胃出血的复查是不是给忘记了？”陈主任问的是这句话。
    选了一家潮汕菜，秦懿车祸之后，苏木微也吃得清淡，本来前面还商议吃点口味重一点的。听到关于秦懿胃的事，苏木微怔住了，这才想起，他们后面初次见面是在医院住院楼。
    “那次你是胃出血住院？”车上，苏木微开口。
    秦懿目视前方，过来一会儿应声道：“嗯，小毛病。”
    “我又不是傻子，现在怎么样？”苏木微担心问道。
    “规律饮食就好。”看着她皱起的眉头，他笑道：“好了，扯平了，以后就一起治病。”
    吃完午饭，两人在饭店附近的公园逛了起来，像上学的时候偷偷恋爱那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以前恋爱的时候他们就老爱来这个公园。
    虽然翻新了一些设施，树木也高大了不少，连走多少步要转弯，哪条岔路口是去公交站的近路，两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是不是走累了，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么？”问出这话时，他们正走到当时他们初吻坐的椅子上。
    苏木微坐了下来，看着秦懿还站在。
    “你等我一下。”秦懿笑着说，然后走开了。
    苏木微不太喜欢刷手机，在等秦懿的时候，头靠在石凳靠背上，望着头顶的穿过树叶间隙的阳光发呆。这阳光里，突然就长出了一盒芒果冰。
    苏木微还以为自己看错，揉了揉眼睛。感觉到身边坐了人，一转头，一勺芒果冰递到嘴边。她张嘴吃了下去，和那会儿吃的味道居然一模一样。眼泪猛得就溢了出来，就是很想哭，没有缘由的。
    “怎么样，味道有变化么？”秦懿第一口给她吃，第二口自己尝了尝，“味道居然还一样。”
    见没有回到，转头看到苏木微已经哭成了泪人，眼眶通红，眼泪稀里哗啦往下掉。
    他一把把人揽住，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怎么了，好吃也不用哭啊。”
    苏木微看着秦懿，哭着说：“对不起。”
    芒果冰的盒子早已经空了，旁边没有垃圾桶，一直被秦懿捏在手上。
    过去的拼图，在苏木微的回忆里被填补完整。
    秦懿所知道的，都是被穆美艺给修饰加工以及篡改过的，这些他早已经猜到了，但她不知道苏木微的车祸，不知道高三那年苏木微的痛苦。
    “我爸的事情跟沉阿姨没关系，是另有其人。”秦懿在苏木微说完后，把苏木微空缺的那一环补上。
    “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那时候是，现在依旧。小傻瓜，爱你都来不及呢。”
    两个人在夕阳中吻了起来，时间仿佛穿越到十几年前，还是高中的他们。小心翼翼，依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