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5旧人（一）（4k）

    黄崇工作了几个月，发现现实和之前想象的不一样。
    刚考上的那段时间，在众人的吹捧下，人轻得像飘上了天。可实际工作了才发现，身边的同事不是职位比他高，就是资历比他老。就算是合同工，你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有后台。
    干的活儿多不说，还得提防着别踩坑。其中艰辛，一言难尽。
    而家人之前说的，会有领导同事给他介绍好单位好家庭的姑娘，也跟做梦似的。
    那天，和相亲对象吃饭。本来他对她的工作家庭外貌都挺满意的，可是对方娴熟地说起对结婚的要求和后续规划，他一下子就泄气了。
    他不是个天真的人，相亲奔的什么去的，大家心知肚明。但是这么赤裸裸地摆出来，他还是觉得太难看。
    要是徐清愿意和他回家就好了。
    想到这里，他的愤怒消散了一些，疑惑又浮上心头。
    他知道她是孤儿，奶奶对她也不好，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和他回老家呢？
    徐清是个懂事的好姑娘，自强自立，又有分寸。就是脾气太倔了。当然，没有那股气撑着，她也不能这么自强。
    愿意来参加同学会，有一部分原因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徐清。毕竟她找的工作就在晴市，肯定会参加聚餐的。
    然而，他不光没有见到她，还从一个女同学嘴里听说她奶奶去世了，徐清回去奔丧后，就把这边的工作辞了！
    至于她现在在哪里，做什么，没人知道。
    “她朋友圈没有再更新吗？”黄崇问。
    徐清很喜欢记录生活的。她曾经说过，她生活里每一个有趣的好事，她都要记录下来。难道，她这段时间一件值得记录的事情都没有吗？
    女同学周越打开手机搜索徐清，点开头像进入朋友圈，“你看，6月份之后就没有再更新了。”
    黄崇接过手机刷新了一下，确实没有拉出更多的信息。最新一条还是那张穿着学士服拍的毕业照。
    那天下午，黄崇得知她签约了晴市的工作，随后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黄崇说“除了他没有人要她”之后，徐清铁青着脸说分手。他也气急了，就同意了。
    要是知道她奶奶会……
    黄崇暗暗咬牙，问周越，“真的没人知道她的近况吗？”
    周越见他这样，也于心不忍，“我来问问，看她回不回消息吧。不过她之前说过喜欢晴市的环境，我猜她还是会在这里找工作的。”
    黄崇把手机递回去，“谢谢。”
    旁边的男同学听了他们的对话，端着酒杯起哄他旧情难忘啊。黄崇摆摆手，喝了一杯，“她家里挺难的。”
    孙州拍拍他的肩膀，“哎，你也算有情有义了。徐清这姑娘其实不错，从来不问你要这要那。你俩之前感情多好啊，多少人羡慕你呢……”
    孙州说着瞟了一眼对面，是聚餐的发起人吴明文，正和朋友推杯换盏大说大笑。他和黄崇差不多同期追的徐清，在徐清和黄崇在一起后还说了不少酸话。
    孙州：“他去了正大，刚去就混上了领导局，说是什么总部的人来了。吹一晚上了。”
    黄崇扯了扯嘴角，“他家里有本事呗……”
    孙州叹口气，“哎，你可是金饭碗。比我们这种人已经强了不知道多少。”
    金碗是金碗，空的也吃不饱啊。正苦笑，吴明文来打招呼了。
    “黄主任大驾光临！”
    黄崇无奈，“你不要开玩笑了。”
    孙州让座，吴明文一身光鲜亮丽，坐下时手掌擦过鬓角，手表明晃晃的，看着不菲，“你工作还轻松吧？”
    黄崇：“还行，还在学习。”
    吴明文：“谈对象了吗？”
    黄崇皱眉，“还没。”
    吴明文“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有了下家才和徐清分手的呢。那你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
    有点难听吧？黄崇不欲理他。
    吴明文自顾自说道：“我前段时间还刷到一个段子，叫什么‘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我一看，这不就是我们黄‘主任’吗？”
    黄崇被周围的一些视线看得不自在，“吴明文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要告诉我你还喜欢徐清吧？你后面交的女朋友都论打了。”
    “狭隘！”吴明文用手指点他，笑着说：“太狭隘了！我就是本着纯纯的同学情，以及人道主义思想，对你这种负心汉表示谴责而已。”
    话音刚落，响起几道笑声。黄崇对这种无赖话不知道怎么反击，只是说，“我和徐清是工作冲突，和平分手的。”
    “我知道。你想让她放弃这边的工作跟你回老家嘛。”吴明文毫不留情地拆台，“你家有个卵蛋的资源给她在当地弄个好工作啊？还是说，就是想找个老婆伺候你全家？毕竟你也提供不了什么像样的生活条件。”
    黄崇已经知道自己当时太幼稚想少了，但他不肯在吴明文面前落了下风，“徐清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生。”
    当年吴明文追徐清，送花送礼物请吃饭，徐清一概不收。黄崇只是帮她在图书馆占位，和她一起复习，就收获芳心。衬得吴明文丢了大脸。
    此时黄崇说这句话，明显旧事重提。你吴明文条件再好又怎么样呢？徐清照样不喜欢你。
    见二人剑拔弩张，周越出来打圆场，“吴明文，我看到你朋友圈了，女朋友很漂亮，哪里人啊？”
    “家里介绍的。”吴明文睨了黄崇一眼，起身去了另一边。
    周越和他闲聊了两句，见黄崇也离座了，便说，“你都有女朋友了还出这个头？他俩就算和好了，难道还念你的好？”
    周越是女孩子，更明白不要插手别人因果的道理。
    吴明文并不是对徐清旧情难忘，他以前就是觉得徐清挺蠢的，后来知道两人分手了，又觉得这个女孩子挺可惜的。
    周越笑道：“你还打抱不平了？那你快分手再去追徐清。”
    吴明文摇头，“没结果的事。”
    徐清确实不错，但是，谈婚论嫁就差了一层。他家里肯定不会同意的。他的心思还是放在正道上吧……
    吴明文离开，黄崇从外面回来，问周越徐清有没有回消息。
    周越看了一眼，说还没有。
    周越：“有缘千里来相会。既然她在晴市，你俩没准什么时候就遇见了呢。”
    周越随口一说，没想到出门坐电梯时，路过一家海鲜自助餐厅，在玻璃墙那边，就看到了徐清！
    这是何等的运气，和预言家啊？！
    周越都被自己吓到了。
    还在愣神，黄崇已经先快步走过去，里面徐清指了指耳朵，意思听不见。
    服务员已经迎上来，“先生要用餐吗？350元一位。”
    黄崇脸上的焦急之色猛地一收。他一个月工资到手才三千……
    他想了一下，“不用了。”然后掏出手机，开始在备忘录打字，拿给她看。
    徐清看了，也用手机打了几个大字。周越在这边可以看到，上面是——“限时！”
    黄崇又写了什么，徐清翻了个白眼，打字——“不听。”
    随即起身要换座位。
    正要走开，在服务台忙叨了好一会儿的吴明文也举了手机过去。徐清看到，突然笑起来。冲着吴明文点头，回了个——“谢谢。”
    周越还从来没见过徐清笑得这么轻松愉悦。而且在她起身后，她才注意到，徐清今天的打扮说不出的好看。是工作后手头终于宽裕了吗？
    周越一头雾水，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黄崇，又看着洋洋得意的吴明文，“你干嘛了？”
    “请老同学吃饭啊。”
    周越惊讶，“你帮她买单了？”
    “老同学嘛……”他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黄崇。
    周越也挺别扭的，这个黄崇嘴上情深似海，怎么都没想到给前女友结个账？之前学生情侣各论各的就算了，现在工作了也这样。这么抠吗？
    餐厅里，换了座位之后，穆招招稍显遗憾，不过脸上又有了新的疑问。
    徐清：“问。”
    “我以为你不会让别人帮忙结账的。”穆招招说，“我蛮意外的就……”
    徐清搅了搅杯子里的饮料，皱眉道：“我只是觉得，女生自觉矜贵一点，也不是坏事。”
    “啊？”穆招招没想到会从她清高的徐姐嘴里听到这种疑似捞女的发言，被炸得五雷轰顶。
    徐清笑了笑。也许是包里有钱了，对别人的善意也可以回报了，所以更能从容面对别人的给予吧？
    “你不用听这些。账单别人付了，下楼我给你买个包包怎么样？总不能去哪里都是帆布包。”
    穆招招：“你随便淘汰一个包给我就行了，不用特意买新的。”
    徐清笑道：“你背那些太招人眼了。去楼下买个小两千的就行，你以后工作了也可以背。”
    穆招招咋舌，“财大气粗啊姐……”
    ***
    楼下一家轻奢店里，徐清给她挑了几个包，都是简单百搭的款式。穆招招拿着黑色和棕色的，站在镜子前选择困难。
    徐清等她的时间，在店里随意地看看鞋，一名店员跟在她身后三四步远，准备随时冲上来为她效劳。
    黄崇等到她们下来，又尾随到店外，原以为她们进去看看就出来的，没想到还真的挑选起来。穆招招他认识，一个比徐清还拮据的学妹，她怎么可能有钱买这家店的包。再看看徐清的打扮，只怕这几个月的工资都花在这上面了。
    黄崇想起她以前不是这么没有规划的，只怕是最近的巨变，让她变了性情。一定要让她恢复正常。
    于是，徐清转身看到身后的男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还夹杂了一些痛心疾首。
    徐清吓了一跳，他没病吧？
    到底是人家店里，徐清远离了一些。另有店员去招待，“先生想看点什么？”
    黄崇婉拒了店员的招待，又往徐清这边来了，“徐清，你最近还好吗？”
    徐清头也不抬，“好啊！好得不得了！”指着一双鞋子，“37码的我试一下。”
    店员立刻去找。徐清坐下来等着试鞋子。穆招招看到这边的情况，终于选定了黑色的背包，然后也走了过来。
    黄崇跟徐清低头道：“我之前做得不对，我还是喜欢你的。我们不要这么简单地分手好不好？”
    徐清刚分手的时候也想过，一定要让黄崇在她面前悔过，痛哭流涕。现在，算是实现了一半。可她不仅没有痛快的感觉，只是觉得他碍眼。
    “啧。”徐清不耐烦地说，“我不吃回头草。你赶紧回家去吧。”
    “我是特意为了你来的！”黄崇赶紧道。
    店员还没回来，徐清就逗逗他，“可我不想离开这里哎，难道你会接受异地？”
    黄崇皱眉思考。店员拿着鞋盒回来，请徐清试鞋。徐清穿进去走了两步，“有点不跟脚……”
    黄崇见状忙道：“你这双鞋还很新，怎么又要买鞋呢？你一个月工资多少，还够用吗？”
    “不够，你要买了送给我吗？”徐清低头看镜子里的鞋子，直接问道。
    穆招招捂嘴闷笑。
    黄崇吃了一惊，徐清从来没有问他要过礼物。更何况这么贵的……
    他觉得徐清变了。一定是沾染上社会的浊气了。
    黄崇正要劝她勤俭节约，不要上了消费主义的当。身旁站了一个男人，“喜欢这双鞋子吗？”
    黄崇看了一眼，不认识。
    徐清回身，笑看他一眼，然后朝店员，“拿一双36的，不用试了。”
    “好的。”店员笑着去拿货。
    徐清坐下来换上自己的鞋。黄崇看到那个陌生男人也坐过去，说，“那双鞋子不一定合脚。”
    徐清笑嘻嘻道：“送我妹妹的，是她的码数。”
    穆招招“啊？”了一声，“不用了姐。”
    “还有那个包。”徐清没搭理她的话，指了一下。
    那个男人点点头，掏出钱包，递了一张卡给店员，随后店员便拿着小票请他签字。
    穆招招的脑瓜子转了转便猜出这个男人的身份了，兴奋地偷瞄黄崇。果然好难看！
    黄崇：“原来你的好日子是这么来的。”
    徐清点头，一脸温馨，“确实。”
    黄崇气得七窍生烟，“你觉得你现在很光荣吗？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徐清：“你真的有病。”
    招呼穆招招拎袋子，然后挎着谢文出的手臂就往外走，“你怎么来了？”
    “司机说你让他送你朋友，我就过来接你了。”
    徐清：“哎呀，两步路，我准备走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