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1)

    向来遇事不慌的母亲呆滞地抱着他，突然就发疯了般对父亲大喊，梁岸，我不回家了，你别死！你别死啊！求求你别死啊！我不回家了！
    我们就在这个世界里，好好活下去，我不回家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我们一起去世外桃源。你不是说最想要在北境银装素裹的松树林里建一个小木屋，带着我和小诺隐居在那里，养上一百只一百零一只羊羔，每天放放养砍砍柴火烧暖了小木屋梁岸你说过要给我幸福的，以后我不玩枪械兵器了不搞那些你看不懂的东西了你不能死！你不能就这么死了！说话不算数！
    我要是养了一百只羊还不等着第二天赶着他们去吃草你和小诺前一天晚上不就得把羊做成羊肉汤给吃了啊梁岸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墨竹绵的脸，又摸了摸尹小匡的头。
    对不起竹绵，到头来没能帮你回家
    男人修长的手，垂落。
    爹尹小匡颤抖着伸出手，抓住梁岸还停在他脸颊上半根手指头，他从来没见过人死了是什么样子，他看到梁岸连眼皮都垂了下来，以为梁岸只是太累了，摇晃着梁岸的手指对他喃喃道，你别睡啊，爹你睡了，娘一个人背不走我们两个人的爹，你醒醒啊
    梁岸插满箭羽的身子轰！地下子倒塌。
    墨竹绵再次暴露在众人视线中，齐策大概是默认哀帝一家三口今日必死无疑。所以也就索性给了他们最后告别的时间，没有立即挥手再次放箭。梁岸的身子滑落下去那一刻，墨竹绵睁着大眼睛，痴痴地看着这个在她人生中唯一变数的男子，双手却依旧死死护住怀中的尹小匡。
    夫君
    娘爹爹，爹爹他
    我要杀了你们！
    墨竹绵拔出枪旋转身子就开始对四面八方的弓箭手一阵狂射，齐策没想到墨竹绵回突然爆发出如此的凶悍，还没来得及做准备，身边的将士们就在墨竹绵的射击下，一个个纷纷倒地。
    立刻放箭！妖女和她的儿子，一个都不许留活口！
    士兵们迅速拉弓，齐心协力对着大堂中央的墨竹绵疯狂射箭，墨竹绵抱着尹小匡爬了起来，向着露台奔去，边跑边用手里的枪对着身后追上来的吉安当当扫射。
    她原本是准备了充足的枪/弹，本来这些枪/支子/弹对上木头钢铁箭是有绝对的胜算
    可墨竹绵却还要护着尹小匡，她的儿子，她在遇到梁岸这个变数外另一个人生中从未预料出来的小小变数。
    抱着一个六岁的娃娃，战斗力直线下降百分之五十！手里的枪也已经打空，而储备的子/弹却贴着尹小匡的胸口，身体一侧突然飞过来三根箭，墨竹绵刚要换下空了的弹/夹，那三根箭眼看着就要穿过尹小匡的心脏
    墨竹绵拔起储备弹/夹，当！地一声，生生用弹/夹挡住了那三根箭！
    箭羽被折断，弹夹也随之飞出了手中！
    没有了最后的防备，墨竹绵连连退后到露台栏杆前，暨军正在步步逼近。齐策抬起大刀，对着墨竹绵大喊，妖女，去死吧！
    唰！
    墨竹绵突然翻身，从金銮殿二楼直接越过栏杆，迎风跳下！
    融化着烈火的热风在耳边呼啸，墨竹绵搂紧尹小匡的身子，身体猛地窜出大殿露台。齐策直奔露台栏杆，见大殷皇后即将坠落下去逃脱追杀，放箭！
    唰唰唰！
    数不清的箭羽从露台中射出，直冲墨竹绵的身子！
    墨竹绵甩手，在箭羽击中他们母子二人那一瞬间，将尹小匡朝着金銮殿旁边的树林子，狠命抛了出去。
    千万箭支一齐插入墨竹绵的身体，空气仿佛瞬间凝结，尹小匡呆呆地浮在半空中，看到母亲扔出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爆发出来的鲜血在时间再次流淌那一刻，
    喷涌着，洒满了天。
    尹小匡两只手握着漆黑的枪，见到一个殷军就杀一条命，他的力气不算大，那些被他用枪口堵住心脏的殷兵还试图挣扎，然而人力哪能敌对地过子/弹的威慑？没等那些人嘶喊，枪/口迸发出来的子/弹就已经将他们的性命夺走。子/弹壳哒哒哒从腰间绳索中掉落，鲜血随着满地流，打完的弹夹抽出来往双/腿/两侧的布袋里一掏，瞬间再次填满。
    咔嚓！
    弹/夹嵌入枪/柄，对准对面的殷兵毫不留情又是一阵猛烈射击！
    身后的人形兵队一拳一个炮轰，直接炸飞起方圆一圈的兵卫。他们在两侧开道、清理，尹小匡则踏着一地的血水，从皇宫城的正大门，毫无阻碍地直至金銮大殿！没人能够手握钢铁兵器却还能在枪林弹雨中存活，这原本就是一场毫无胜负悬念的屠杀。
    十二年前墨竹绵身后孤苦无助，仅凭一把枪，又要护住尹小匡，所以才兵败敌军箭下，十二年后，尹小匡身后是更外面世界对这个世界留下来的秘密军队，那个世界、墨竹绵家乡的世界，创造出这个世界的世界，掌控着一切的文明又岂能是一个小世界里的人能够抵抗？！
    扛着两把大刀死守在金銮大殿门外与机械兵拼尽全力进行着最后厮杀的殷大将终于倒在了血泊中，胸口被机械兵一炮筒打穿，火光纷飞，尹小匡提着枪，踩过那人倒塌下的尸体。
    一脚踹开了金銮殿锁住的大门！
    轰！
    与记忆里的场景重合，尹小匡沿着当年墨竹绵抱着他往二楼议政大堂的楼梯跑，身后却不再是追杀他的敌兵，而是他母亲留给他守卫他的军队！通往二楼的路不长，但尹小匡却觉得他似乎从殷末整整跑过了十二年的时光。
    从他还是个六岁半大的孩子，被墨竹绵护在身下的娃娃，变成了可以为他父母复仇的男儿！
    那些躺在男人身下承/欢，又怎么能阻拦得了他的脚步！
    金銮殿的议政大堂依旧是数十年前的模样，虽然里面的建筑都换了个遍，可格局还是殷末他父亲梁岸所在时的样式。尹小匡踹翻二楼的木门，木门轰塌，火光之间，他看到了齐策背着手，站在露台通向整个陵安城天空的栏杆前。
    龙袍飒飒，宛若当年他的父皇梁岸站在那里！
    尹小匡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身后的机械兵队齐刷刷围绕向大堂两侧，就如同齐策对他父母的围剿，齐策的殷军是用的拉弓射箭，尹小匡的机械并却是炸/药炮/轰！
    齐策已经没有退路可言！
    大殷开国皇帝应该是已经听到了尹小匡的到来，他并没有立刻转过身，而是等到尹小匡已经逼近到达他的身后，两人隔着半米的距离，十二年的血海深仇在这半米间不断流淌着。
    唰！
    尹小匡的两把/枪，枪口直接贴着齐策的头颅。
    齐策浑身一震，但却没有挣扎，他缓缓弯了弯，胳膊撑在栏杆上，丝毫没有逃开枪/口的迹象。
    尹小匡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充满平静，开口，齐伯伯。
    还叫齐伯伯啊梁岸听到这个称呼，忽然就低下头去，无声地笑了起来。
    尹小匡一字一句，血海深仇是血海深仇，但对长辈的称呼还是要说的。
    毕竟，齐伯伯以前也是我爹的挚友。
    也曾是护我大殷王朝的一代大统帅。
    这些话说着讽刺，听着更讽刺，尹小匡说的不知道有多少的真心，齐策却没有反驳，也没跟他撕破脸，两人明明在大战前的明争暗斗里，已经撕的差点儿拿炮/轰！
    真到见面的时候，却在战火纷飞中，说起了闲话。
    齐策摇摇头，声音很沉稳，跟齐与晟的很像，也是，他毕竟是齐与晟的父亲。
    尹小匡脑子里又冒出来齐与晟的脸，他摇晃了好几下脑袋，头发甩的哗啦哗啦，齐策忽然又开了口，我还以为，你该唤我公公了呢
    尹小匡一愣，紧接着手指毫不犹豫按动扳/机，
    砰！
    子弹打穿齐策的一边耳朵。
    鲜红的血瞬间就从齐策的右耳迸发出来，溅了尹小匡满脸都是，血水滴答滴答，齐策似乎很疼，撑着栏杆的胳膊终于剧烈摇晃了好几下，身子往下塌陷好大一块。
    可他仍然不想要跪地，努力让自己不要倒下去。尹小匡不想跟他啰嗦，抬起脚把他给踹到栏杆底部。
    齐策的身子骨碌一下，瘫在露台冰凉的地板上。耳朵少了一只，疼的他整张脸都扭曲着，尹小匡上前去踩在他的喉咙，使劲儿地拧。
    啊啊啊啊啊啊
    不得不说尹小匡这个人吧，想要折磨谁，那真的是花样百出。齐策大口大口喘粗气，对尹小匡道，与怀不是一直秉承杀人要果断的信念吗？你这又是在做什么，思诺殿下
    你这么拖时间折磨我，难不成还是让我在临死前先遭受百般折磨？你就不怕我大殿里还藏有暗杀兵卫
    闭嘴！尹小匡一枪扫过他的脸颊，火/药炸裂在齐策侧脸的肌肤，瞬间疼的他把剩下的话吞回了嗓子里。
    我怎么做，齐伯伯就不用操心了。
    男孩吹了口枪烟，蹲下身子，用枪/口拍拍齐策的脸，我爹他的确是告诉过我，杀人不要犹豫，不要给敌人准备的时间。当年你也的确是在这金銮殿的四周埋伏了射箭手，才能在我母亲护着我那一刻，杀了她。
    但你凭什么认为现如今你手里那些凡人握着刀剑能杀得过我麾下的机械军？！
    没错的，人类的兵器的确干不过这些从泥土之下冒出来的超时空存在的机械兵队！齐策自己都承认当年若不是事先准备，借着梁岸的信任将宫中墨竹绵那些射杀力十足的兵械给全部捣毁
    十二年前的逼宫，恐怕他们还没打到皇宫城，就已经被出自墨竹绵之手的那些恐怖兵器全部炸烂！
    齐策哈哈大笑了一声，问尹小匡，那现在还留着他的性命作什么，为什么不直截了当给他最后一击，反正尹小匡的最终目的不就是来杀了他
    难不成还在等什么人来？
    尹小匡盯着齐策，甩了下手中的枪，
    齐伯伯，当年你逼宫杀我父母，真的只是为了齐与稷么？
    齐策的笑声戛然而止，眼中的瞳孔放大，像是忽然响起了很多年前的岁月
    月色下的承启殿，他率领的御林军正在驻守皇帝的居所，世间已经开始有流言蜚语，说陛下为了那妖后不理朝政、颁发的政策根本就不是人能承受的
    齐策对梁岸一片忠心，也相信梁岸大概也只是一时糊涂，因为梁岸年少十六就被推上了一国之君的位置，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大殷帝国明明一切都在蒸蒸日上！
    那天夜里，当他再次守卫在承启殿外，却突然听见了承启殿院子内，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齐策听得出那是梁岸新册封的皇后。梁岸对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女子一见钟情，认识不到一年便推开了朝廷文武百官所有举荐的皇后人选，立那个叫墨竹绵的神秘女子为后。墨竹绵似乎正在和身边的丫鬟躲在墙角说着什么，齐策知道自己不该听，然而就在转身那一瞬间
    哗啦！
    忽然就看到头顶冒出一道诡异的亮光。
    唰唰唰！
    天空中隐藏在夜色里的蝙蝠就这么直接被杀死！
    齐策愣了，直接呆在了原地，在夜色中杀夜晚之霸主得需要十分高超的武力和眼力，一个区区的女子，怎么可能
    光亮散去，墙内再次传来墨竹绵的声音，
    【啊呀，这些离子光刀束还是还原的不够完美。】【这个小旮旯世界真是落后，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omg我特么怎么被流放到这么个破世界里！我要回家啊啊啊啊啊啊！关键是现在为什么梁岸那个死男人还看上了我，我不想喜欢他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好想念蹲在战/舰那舒服的纳米椅上啃猪蹄追剧的日子呜呜呜我要回家】齐策听不懂皇后娘娘的话，压下心中的震惊，还是准备先离开吧。
    就在这时，身后墙里忽然又响起一个熟悉的男音，【竹绵想要回家的话，朕可以帮你啊。】
    是梁岸！
    齐策的脚步再次顿住，就听见梁岸低沉一笑，语气异常认真地开口说道，【只要帮竹绵毁掉这个世界，竹绵就可以回家了吗？】
    齐策吐出一口血，对着尹小匡很悲悯地叹了口气，明明面前的男孩就是想杀了他，明明面前的人是杀了他两个儿子并且一手摧毁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国家的人
    的确是有与稷的原因，
    但是更根本的原因是出自你母亲。
    齐策嘴角流着血，很缓和地开口，并伸出手，摸向尹小匡的脸颊，你母亲，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尹小匡原本想躲开齐策的手掌，他那么憎恨齐策，不愿意让杀父仇人对他温柔。
    然而齐策的话，却让他瞬间愣住，
    什、什么意思？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齐策像是摸着自己孩子那样，手上的力道愈来愈温柔，他望着尹小匡，眼底浮现出一丝不知道是伤感还是感慨的目光，你母亲，她似乎是来自更高级的文明世界。
    我也是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墨竹绵她，是被迫困在这个世界。而放她离开的办法，只有毁了这个世界。
    所以你的母亲才会有那么多与常人不一样的举动，造出来世界上无人能及的兵器，这些力量足以毁灭这个世界
    而你的父亲梁岸，他同意了陪你母亲一起，一步步走向毁灭这个世界的道路。
    小诺，对你母亲甚至对你而言，可能毁了这个世界，你们就可以回到更高级的文明中，生命重启，再次苏醒，在这个世界里的囚禁或许也就是眨眼之间的事情，你们可能会有比一百年更长的寿命，不过须臾几十年的光阴，只是你们更高级文明小小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