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五年时间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
    方晓婷如愿生了一个小女孩, 如今刚刚好两岁大，起名娇娇，生得冰雪聪明, 极受宠爱。
    霍向兰婚后的日子也过得很好，有了一对双胞胎, 两个皮小子正是猫狗都嫌弃的年纪, 惹得夫妻两人极度头疼。
    高原的父母都是高中老师, 早在前几年就退了下来, 霍向兰原本还在学校里继续当着老师, 在霍大哥的提醒下，年初那阵果断辞了职, 早早避开了眼前的风波。
    动荡初始。
    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批.斗和贴大字报, 人人自危。
    霍父霍母都是曾经活跃在战场前线的医疗兵, 霍家的成分绝对根正苗红，不容置疑。
    再加上靠着霍大哥这些年在公.安局积累的威望，更别提他和城郊军区穆家穆景山的交情相当好，目前还没有一个人敢来招惹霍家。
    崔家齐仍然在矿区守着仓库, 生活及其低调，表面上拿着一级工的死工资, 实则在黑市里时不时倒腾两把, 口袋里完全不缺钱票。
    万红凤还是在百货大楼做着售货员, 但是她已经熬够了资历, 工资级别又往上提了提, 每个月可以领到五十六块钱的工资，定量粮食也增加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她终于在前两年怀了孕，有了一个贴心的小棉袄闺女，甚至今年又有了喜讯，如今每天挺着大肚子去百货大楼上班。
    每个人都在继续生活着。
    就连每个月都要和程舟通信的葛翠花也过得很好。
    王万顺在九月初刚刚接过重任，成了王家村生产大队的队长，小丫也多了两个弟弟妹妹，小黑崽子铁蛋也成了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
    霍越泽坐在床边，慢慢地给程舟念完葛翠花新寄过来的信，握紧他的手低声道：“舟舟，你不是说还要回怀山县看看葛大娘吗？可是过了这么久，你怎么还不醒呢？”
    躺在床上的程舟依旧没有回应，眼睛紧闭，脸色红润，没有一丁点肌肉萎缩的现象，就连圆润的脚趾都透着粉，处处显露着不寻常之处。
    闭着眼睛仿佛要睡到地老天荒。
    霍越泽握着他的手亲昵，小声乞求道：“宝宝，你别让我再等了。”
    “我有好好听你的话，我把汤圆儿也照顾地很好，你不是最疼他了吗？他长大了，现在都能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整整五年，每一天就是麻木煎熬的日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爸爸，我回来了。”小崽提着饭盒进了院子，一眼就看见了满墙的星空，不自觉地笑了笑。
    他还记得当初程舟匆忙画着星空的场景。
    锁好院子大门，像往常一样摸了摸三个手牵手的火柴人，然后皱眉走进了屋。
    咚的一声把饭盒放到桌子上，“爸爸，你快点过来吃饭，轮到我来守爹爹了！”
    他刚学会说话的时候，对两个爸爸的称呼都是一样的，长大以后才觉得有点区分不开，不知不觉就换了对程舟的称呼。
    小崽本来就是从蛋壳里出生的，两岁多就觉醒了精神力，自然和其他的同龄人有太多的不同之处。
    为了防止身怀精神力的小崽无知无觉闯出大祸，辞了职的霍越泽呆在家里守着程舟的同时，手把手教着小崽认字读书练武，以及传授使用精神力的方法。
    当年程舟教给霍越泽的精神力诀窍，包括一些伤人的法子，他毫不避讳地全部教给了小崽，甚至把自己使刀片的技巧也悉数传授……
    言传身教之下，怨不得如今的小崽说话做事和霍越泽越来越相像，甚至三观同样地有点歪……
    小崽踮着脚从橱柜里拿出碗筷，喊了好几声，也没见霍越泽出来，不得不提着饭盒和碗筷进了屋。
    “爸爸，晓婷妈妈做了红烧鱼，烧茄子，还有炒鸡蛋，你快点趁热吃。”
    霍越泽抬起头，疲惫的眼睛里依然有些红血丝，“你在那边吃过饭了吗？”
    “我已经吃过啦，”小崽边说边打开饭盒，饭菜的香味瞬间飘了出来，“这些菜和米饭都是你的，你要全部吃完！”
    至于昏睡的程舟，整整五年都没有进食，最多也就是喝点水，可是身体始终没有出现任何状况。
    最初的那些日子里，霍越泽想给程舟喂点软糊的米粥，可是失去意识的程舟完全不配合，哪怕他嘴对嘴亲自给他喂粥，也喂不进去，直到后来霍越泽才发现——
    程舟的身体被一层蓝色的能量光圈笼罩着，像是保护壳一般养护着他的身体。
    普通人压根看不见那层光圈，就算使用精神力查看，也只能在深夜里的某个瞬间查探到那层光圈的存在。
    霍越泽端起饭碗，沉默几秒后，道：“学校里上课怎么样？”
    “就那样，明天我和远航他们都不去上学了，大伯也同意了，爸爸你都不出门，不知道现在外面很乱的吗？”
    “现在外面很乱吗？”
    话音未落，小崽趁着霍越泽不注意爬上了床，分分钟钻进程舟睡的被窝里，依偎着他闭上眼睛。
    霍越泽夹菜的筷子顿了顿，“给我下来！”
    “不要不要，我也有点困，我想靠着爹爹睡觉。”
    “霍锦州！你是不是想挨揍了？！”
    “爸爸……”他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
    那双和程舟很像的圆眼睛忽闪忽闪，霍越泽愣了片刻，心下有些酸涩，没再说话。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还没有放亮。
    霍越泽看了一眼时间，刚刚好四点整，可是他已经没了睡意，强迫着自己闭眼多睡了一会儿。
    不到十分钟，霍越泽又睁开眼抱紧了程舟胡乱地亲，渴望的念头让他涨得发疼。他想，他真的太想念从前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坏蛋了。
    他只继续亲了亲程舟的脸颊，果断下床进了洗漱间。
    简单洗漱过后，他翻了翻现有的米面蔬菜，有米有面粉，仅剩的几根蔬菜蔫了吧唧，甚至有些发黄。
    下次得让崔家齐帮忙买点新鲜的蔬菜瓜果送过来。
    霍越泽看了一眼睡得正沉的小崽，起身往门口走着，忽然眼前天旋地转，不由得扶着墙壁缓了缓。
    长期睡眠不足，还是产生了太多的后遗症。
    霍越泽靠着墙闭上眼，等着晕眩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慢慢站了起来，熬了一锅杂粥，烙了几张葱油饼，焦香的味道顺着风慢慢飘了出去。
    “霍锦州，起床了！”
    “啊知道了，我这就起！”不到片刻，某个小崽又翻身睡了过去。
    霍越泽：“……”
    霍越泽揭开被子，“醒醒，早饭已经做好了，吃完饭到你大伯家学习去，下午再回来！”
    一句话就把小崽安排的明明白白。
    吃完饭，霍越泽毫不留情把小崽丢了出去，顺便把空背篓和不锈钢盆也交给了他，“把这东西交给崔叔叔，让他去买点新鲜的食材送过来，还有——”
    “还有什么啊？”小崽有点闷闷不乐。
    霍越泽摸了摸他的头，他都没注意到小崽已经长得这么高了，“你不是喜欢吃香豆干吗？让崔叔叔多买点，再买两块豆腐，下午给你做好吃的。”
    “真的？”
    “真的。”
    霍越泽蹲下身，说：“我就在家里看着你走过去，如果想和明宇他们出去玩，记得注意安全，碰到那些红小兵就躲远点，不过也别怕惹事，爸爸给你撑腰。”
    “爸爸，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小崽一下子就靠了过来。
    霍越泽勉强笑着弹了他一脑门，“快去吧，我在家里看着呢。”
    说罢就散开了精神力，远远盯着小崽进了霍家的门，这才放心地收回了精神力。
    霍越泽已经习惯了四周的安静，烧好两锅热水，仔细给程舟擦洗干净，又给他换了衣裳，然后坐在床边翻看着程舟从前拍的那些生动活泼做鬼脸的照片，不禁笑了笑。
    平静的时光过得很慢，却也很快。
    下午五点多，一阵咚咚咚地急促敲门声响了起来。
    “来了，谁啊？”霍越泽慢吞吞地开了门。
    崔家齐喘着气道：“越泽，汤圆儿出事了，从月台上摔了下来——”
    霍越泽只觉得脑子轰隆一声，厉声道：“你说什么？他在哪？”
    “医院呢，妈的那帮红小兵开大会，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牵扯到了明宇远航那几个小崽子。”
    “行了别废话了！”霍越泽作势就想出门，下一秒回头看了眼房间，神色犹豫。
    崔家齐忙道：“没事，我留在这里帮你照看舟舟，你快去医院看看汤圆儿。”
    “我很快就回来。”霍越泽不放心小崽，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恐怕程舟醒了能和他彻底翻脸。
    他翻出来一把枪交给崔家齐，沉声道：“你听着，天塌了也不许任何人闯进来，知道吗？”
    崔家齐战战兢兢捧着枪，好家伙，子弹肯定全备足了，“哎我知道的。”
    霍越泽在小院子里留了一丝精神力，就算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他也能隐约得知这里的动静。
    匆匆赶到医院，霍大哥和明宇一群人围着，小崽傻愣愣地坐在长椅上，脑袋上缠了一圈纱布，额头的血迹隐约渗了出来。
    “爸爸……汤圆儿疼……”小崽见了他，强忍的眼泪喷涌而出。
    “谁干的？我教你的那些本事全都白学了是不是？”怎么还能被人伤到？霍越泽阴着脸把他抱了起来。
    “不是，是我没注意，走到了月台边沿，一不小心就被人推下去了……”
    小崽抹着眼泪告状：“他们骂我是野种，还说我没有妈妈，我明明有爸爸的。”他有两个爸爸呢。
    霍越泽从来没有隐瞒过他的特殊出生过程，甚至翻出来从前在上海拍的旧照片，把背包里露出的半个椭圆形胖球给他指了出来。
    害得小崽一度有些怀疑人生。
    霍大哥解释道：“你也别担心，那个月台不高，汤圆儿也没事，头不晕脚不疼的，就是额头撞得有点狠……嗯……医生说不用住院，直接就能走了。”
    所以这个伤口只是看着严重而已。
    霍越泽看了他一眼，霍大哥顿时闭了嘴。
    明宇站出来说道：“小叔叔，是我不好，我应该带着汤圆儿离那群学生远一点的。”
    霍远航低着头，自责道：“不怪哥哥，是我非要去月台那边玩，结果——”
    男孩子调皮捣蛋本来就没什么，霍越泽打断道：“没事，既然汤圆儿的伤不严重，我们先回家。”
    到了霍家，和霍大哥他们告了别，小崽可怜巴巴地抱紧了霍越泽的脖子，眼泪汪汪，显然还有点委屈。
    周围没了其他人，霍越泽这才轻声说道：“推了你的学生具体是哪几个？你看清楚了没有？”
    小崽点头，“有两个，害得汤圆儿摔得这么疼，下次见了，我也要让他们狠狠摔一跤！”
    睚眦必报的性子和程舟一模一样。
    “那不用我帮你出气了？”
    “不用，我自己报仇！”他的精神力也不是吃素的！
    霍越泽继续道：“还有那些骂你的，你打算怎么办？”
    小崽皱了皱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
    霍越泽一边走一边毫不顾忌道：“既然他们骂你，嘴巴那么毒，直接下个禁制弄哑了，或者制造一场意外，说了不该说的话，死了也活该。”
    “爸爸，爹爹肯定不让你这么教坏我的。”小崽无害地眨了眨眼。
    “……”霍越泽气笑了，分心散开精神力往小院子看去，“那你自己看着办，我不帮你出坏主意——”
    依然是熟悉的床铺，那双圆乎乎的眼睛眨了眨，眼神有些呆滞，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顺着精神力直直望了过来。
    霍越泽顿住，“舟舟……”
    这是幻觉吗？还是他又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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